于是我们一行好好的六个人,就这样被不可抗力强行地分成了三组——人数意外的还挺平均,都是两两一组。
不过要说最惨的,肯定就是我们了。
毕竟谁能想到一来一回最多也就小半天、更何况还是对付LV.1这种小兵级别的一次普通战斗会发生这种意外,所以当初我和拉比出来的时候,完全是怎么轻便怎么来的。
说白了,就是我俩特别的默契,都只出了个人,其他的什么也没——还什么其他的啊,别说钱包了,我们连长年位列驱魔师出行必备清单榜首的格雷姆都没带。
这下好了,想联系大部队也联系不上了。
“……不慌,”我镇定地在探索部队的风衣兜里掏了掏,然后掏出个东西,“我们还有这个。”
“这是……团服上的纽扣?”
“嗯。”我点点头,把手中做工精细的银制纽扣翻过来,给拉比看后面的英文——
Cecilia Marian
是我的名字。
虽然通常来说,我看到自己的全名就会生理性的不舒服,当初拆这个的时候也没留下什么好的回忆,但架不住这玩意有个特别显著的优点,足以盖过其他的一切不足。
没错——它·值·钱·啊。
“可是,这种有名字的是不能用的吧?”拉比立刻就明白了我想干什么。
“啊,这就是一专门用来留念的,重点是这些。”
这次我直接把风衣脱掉抖了抖,倒出了零零碎碎的一大堆小银块。
拉比都惊呆了:“……你、你这是把团服整个给拆了吗?”
“还都给融啦,一点都没浪费,”我骄傲地挺了挺胸,想了想,又补充,“反正它也破破烂烂的不能穿啦。”
“破破烂烂?塞西你这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好吧,不管怎么说,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些也算是救命钱了。”
“就是不知道够不够我们走到那种有探索部队驻扎的大城市,不过不够也没关系。”
“嗯?为什么没关系?等等,你是在盯着我看吗?”
“准确地说,我是在盯着你的团服看。”
拉比慢了一拍地意识到我是什么意思,小小的孩子眼睛都瞪圆了,立刻提着团服蹬蹬蹬地倒退了好几步:“别这样啊塞西!我们好说好商量!我这个是拉链的,要是拆掉了直接就不能穿了啊?”
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一脸震惊:“难道你觉得自己现在这样,还叫能穿吗?”
拉比噎住:“……”
不过我到底还是暂时收回了伸向他的罪恶之爪,因为我们说好了,等到把现有的这些银块用光,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再来贡献。
当务之急,果然还是先想想怎么才能从这片深山老林里走出去吧。
我们就这样认准一个方向,走一段,歇一段,总算天无绝人之路,成功赶在日落之前,摸到了个掩映在密林深处的小村庄。
而且刚进村口就看到了一家小型的服装店。
穿着朴素的年轻店员正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看到我们,惊讶不已,交谈后才得知,原来他们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过外人了。
但惊讶过后,她的目光就有些微妙了,和我说话期间,不断地拿眼睛瞄着“穿着怪异”的拉比。
没办法,我只好现场编了一个“孩子不懂事穿着他爸的衣服离家出走结果被人贩子拐来外地幸好勇敢的老母亲锲而不舍地追过来智斗坏人这才成功救下爱子”的感人故事。
拉比:“……”
拉比毫无心理准备,刚听了个开头,就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欸?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你们成功战胜了大意轻敌的人贩子却因为对这里地势的不熟而不小心在这片深山老林中迷路了吗?”
“正是如此。”我一边给拉比拍背顺气,一边谦虚地点头。
“原来是这样,说起来,我之前还以为您是这孩子的姐姐呢,没想到竟是妈妈吗?啊抱歉!我的意思是您长得实在太年轻了,感觉连二十岁都还没到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已经是一位母亲了。”
“没关系,毕竟很多人都认错过,”我越编越溜,“不过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今年都已经年过三十了,想当初和我家那位初遇的时候,我还是个青葱年少的十八岁……”
好吧,看在拉比疯狂咳嗽、拼命拽我的份上,我及时地把扯远的话题给拉了回来。
“——十八岁的往事就无需再提了,其实我刚才想问的是,这里有这孩子能穿的衣服吗?”
“啊,有的,可是……您不继续讲故事了吗?”
这怎么还带听上瘾的?
趁着拉比去里屋换衣服的功夫,我闲着也是闲着,便索性给自己也挑了几件。
几分钟后,店员目瞪口呆地望着我千挑万选出来的深褐色棉裙、亮金色斗篷、大地色T恤和暗粉色外套,张了张嘴:“呃……”
“嗯?”
“没、没什么,就是没想到这么显老——这么沉稳的颜色穿在您的身上,都丝毫不妨碍您的年轻呢。”年轻店员的呆滞中带了丝奇异的热切,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那个,能冒昧地问一下夫人您平时的保养秘诀吗?”
保养秘诀?
吃饭睡觉看笔记打恶魔?
不,不行,要是这么说的话,“平凡却伟大的母亲”这个人设就要不保了。
于是我不动声色地酝酿了一下,露出师父在外人面前装大佬时的那种表情,高深莫测地透露了两个字:“爱情。”
“哦——”店员瞬间恍然大悟,也不知自己都脑补了些什么,还一脸赞同地大力点了点头。
我:“……”
这说什么都信的样子,我看着都有点不忍心了。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变小了的缘故,拉比换衣服的速度直线下降,我又给店员现编了好几个前期女追男后期男追女的青葱小故事,才看到他换好衣服出来。目光触及到我身上新买的外套时,还微妙地愣了一下。
我没在意,直接把我们身上所有能暴露驱魔师身份的衣饰通通装进了店员提供的袋子里,顿了顿,还往上压了好几层新买的衣服作掩护。
这下除非恶魔有透视眼,或者这个店员本身就是只披着人皮的恶魔,不然以敌人那个“圣洁都不好使只认团服”的逻辑,肯定是发现不了我们了。
临走前,完全没听够故事的店员依依不舍地和我告别,还爱屋及乌地给了拉比好几块牛奶糖:“小朋友,今后要乖乖听妈妈的话,不要再离家出走了哦。”
拉比:“……”
我:“噗——”
拉比立刻鼓起包子脸,羞恼又气气地瞪我。
我一秒憋回笑,若无其事地望着他眨了眨眼。
等出了店门,再三确定店员已经听不到我们说话了之后,拉比才抬头望向我:“对了,塞西……”
我:“不要再离家出走了哦,小朋友。”
拉比:“……”
拉比:“喂!”
“不闹啦不闹啦,”我立马认错,“我就是——阿妈就是开个玩笑。”
“啊——太过分了塞西!”
“我错了!这回保证不闹了!”
“你倒是表现得更有说服力一点啊!没错,说的就是你,不许再用那种慈祥的表情看着我,快!点!出!戏!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啦!”
我:“咳,出了出了,这回真出了。”
拉比仰着小脸,认真地盯了我好几秒,才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大度地决定不和我计较。
然后顿了顿,向我手中的袋子伸出了他的小短胳膊:“嘛……给我吧。”
我:“……”
醒醒,朋友,难道你还以为这是在从前吗?
不要再对自己的体型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你已经不是那个随便挥挥锤子就能砸死一大片恶魔的大高个了啊?
但语言什么的还是太苍白,为了帮他早日认清现状,我什么都没说,顺从地把袋子递了过去。
拉比接到手的瞬间,表情就是一滞,他懵逼地眨了眨眼睛,鼓足劲儿提了一下,没提动,又提了一下,还是没提动。
拉比:“……”
拉比在原地停了好几秒,才一脸镇定地扭过头:“塞西……”
不是我说,这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总之,几个袋子最后到底还是回到了我的手上,我们一边聊天,一边迎着夕阳去找店员口中的那家小旅馆。
“话说回来,塞西之前和我们汇合的时候,也自称过亚连的老母亲吧?”
“……有吗?”我讶异地望向他。
“什么叫有吗?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哦!”
可问题不就是你为什么要把这种事记得这么清楚啊!
嗯?等等。
联系一下上下文,他忽然提起这个,难道是在暗示我有这方面的怪癖?
不行,越是到这种时候,越不能表现出心虚。
于是我挺胸抬头,特严肃特正经地给出答案:“那当然……是因为我一直都像老母亲那样地在照顾他呀。”
也不知是我的哪个表情哪句话取悦了拉比,当他把视线转回前方时,不知怎么,忽地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从这里望去,那轮在深紫山气中徐徐下沉的落日的光芒,似乎格外的浓艳。玫瑰般绚丽红灼的光落入他的眼中,随着笑意渐次化开,竟仿佛把周遭的一切都晕染上了一片让人移不开眼的融融暖色。
……没想到这人都已经变成了迷你版,笑起来竟然还这么好看的啊。
我一时被晃了下眼,还是被拉比的声音拉回的思绪。
“说起来,之前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亚连经常会提起塞西呢。”
我瞬间回过神,呆呆地眨了下眼:“欸?”
亚连和他提过我?
等等,他没说什么不能说的吧?就比如……小时候为了额外增加师父的工作量故意尿床什么的,为了掩饰不小心在巴巴的饭里放了太多的盐灵机一动加了几大勺辣椒酱什么的,为了帮玛萨戒烟就直接把她的烟斗……怎么办,突然感觉不能说的事好像有点多啊?
……没关系,不慌,仔细想想,亚连那孩子还从来没在背后说过谁的坏话呢。
当然了,师父肯定不能算。
……好吧,神田也除外。
“亚连一直都说,塞西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呢,”拉比侧过头,那片湖水般澄碧的颜色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入了我的眼中,“还说只要稍微相处下,就会知道了。”
所以你现在这是……知道了吗?
不,我是说——真的假的?原来亚连那孩子对我评价这么高的吗?
不过震惊过后,稍一琢磨,我立刻就明白了亚连的用意。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是在孤军奋战,却没想到,亚连曾在暗地里这么卖力地帮过我。
虽然可能、似乎、好像并没有推荐成功,此时此刻的这个成果完全是我通过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得来的,但!是!这份心意阿妈是一定会领情的!
说话算话,下次就请他把餐厅吃到破产吧!
——糊弄师父掏钱。
·
总而言之,我们摸到的这是个叫不出名字的小村庄。
从我这个描述就能知道,是真的小。
不但小,还偏僻,更不发达。
具体到什么程度呢?
举个例子,全村就只有一部电话,还时不时就报废,根本打不出去。
也不知是拉比的运气太差,还是我的运气太好,一连几个村庄都是这种情况。
地处偏远,自给自足,和外界的联系少得可怜。
就这样,直到两周之后,我们才真正意义上地脱离了乡野,来到了久违的大城市。
当然,第一件事就是偷偷摸摸地通过当地的探索人员给科姆伊去了电话。
“所以说就是新人不小心弄错了药瓶?那拿错的这个是……恕我直言,就算痛哭流涕地庆幸吃错药的不是李娜莉也改变不了李娜莉一回去就会用黑靴踢你的这个事实,所以在此之前请尽快回答我的问题,说不定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了。”
正哭得尽兴的科姆伊:“……”
几分钟后,我轻掩话筒,向已经等得火急火燎的拉比概括了下科姆伊的解释。
总体来说,这就是一款新鲜到还没起名字的药,至于效果,我们已经切身地体会到了,就是把人的生理年龄推回到四、五岁的状态。不过因为本质上算是造出来玩的,所以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副作用,等药效自己过了就好了。
“可问题就是这个药效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过啊!还有竟然发明这种东西,科学班的那些混蛋根本就没有好好地在工作吧!”
我觉得要不是做不到,拉比早就顺着电线爬过去掐他了。
我原封不动地把问题抛过去,又原封不动地转述科姆伊的话:“他说,等等就好了。”
“如果还没过,就再等等。”
拉比:“……”
拉比:“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啊科姆伊那家伙!”
“咦?这个声音?难道是拉比?”听筒里立刻传出了科姆伊鬼畜一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竟然真的变成小孩了吗?说真的塞西,强烈建议你拍张照片让大家开心一下——不,你听错了,我是说拍张照片留念,没错,就是留念。”
……好主意啊,我怎么没想到?
就是不知道探索部队这里有没有相机啊。
“对了,差点忘了——塞西,书翁让我带句话给你。”
“欸?书翁?”
我下意识地望向眼前都炸了毛的幼年期拉比。
“他说了什么?”
听到了关键名字的拉比立刻消停了下来,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书翁说:‘那个半吊子,就劳塞西小姐费心了。’”
我保持着拿着听筒的姿势,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
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之前科姆伊和我透露的书翁不同意拉比和我组队的事。
这么前后对比一下,总觉得心情十分的微妙啊。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就那么像小说里那种——古板的老父亲一直看不上自己不成器的女婿,千防万防不让女儿和他接触,结果到头来天灾人祸别无他法,又不得不眼含热泪地亲手把女儿交到了他的手上——的剧情呢?
书翁他老人家也是不容易啊,这么一想,简直太心酸了。
“请帮我转告书翁,让他放一万个心。”
我一时百感交集,只觉得不发个誓表示一下都对不起现在的这个气氛。
“这一路上,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生病还是健康、逆境还是顺境、刮风下雨还是多云转晴,我,塞西莉亚·玛利安,都保证会一直陪在拉比的身边,对他不离不弃,不让他受到一丁点的委屈的。”
反正就是肯定会还他一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不缺胳膊少腿的小拉比!
科姆伊:“听起来怪怪的啊,这要是再加上一句“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就有点像结婚誓词了吧?”
我觉得有必要感谢一下他的提醒:“——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电话那边的科姆伊:“……”
我面前的拉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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