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可是喜马拉雅山

    我们很快就进入了尼泊尔境内。

    因为最终敲定的是在中国的西藏汇合,我和拉比一路横穿尼泊尔,来到了喜马拉雅山脉下的某个小村庄。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翻山了。

    说起来,这也就好在拉比的圣洁在之前的某次机缘巧合下又变回了原来的袖珍版本,不然背着那么重一锤子去攀世界上的最高峰,总觉得爬着爬着就会被风掀下去重新做人。

    不过重物背久了也并非全然没有好处,就比如,如果是让现在的我去背李娜莉,我非常有自信能比在峡谷的那次做得好——起码向前多挪个十步不成问题。

    “那十步以后呢?”拉比问。

    我:“……”

    算了,果然还是不要再遇到上次的那种情况了!请务必保佑李娜莉永远身强体壮平安健康吧!

    言归正传,要想翻山,就得找向导。

    “什么?有两个黑衣男人也在打听怎么过雪山?”在寻找向导期间,我们还意外收获了这样一则消息。

    “看长相都是外国人,语言也不通,年长的那个看上去很可怕,脸色白得吓人,还长了一口尖牙。”村民回忆说,“不过那个少年倒还好,很有礼貌,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头白发,可能是得了什么病吧。”

    我和拉比对视了一眼。

    这特征也太明显了,绝对是亚连和克劳利。

    可问题是,明明上次通话时,他们还领先了我们那么多,怎么到头来会和我们前后脚地到达这个村庄呢?

    “那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吗?”

    “据说已经上山了,还找了个孩子当向导——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这么胡闹,竟然选在这种天气领人上山,真是不要命了。”

    这种天气?

    我疑惑地抬头。

    虽然喜马拉雅山常年积雪不化,远远地望上一眼,都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冰寒。但往上去看,明明一片天朗气清,湛蓝而辽阔的天空中只疏疏落落地漂浮着几片薄薄的白云,阳光也滤去了一直以来灼烫的温度,柔暖地洒向人间。

    ……这天气不挺好的吗?

    村民一眼就看穿了我心中所想,摇了摇头:“别看现在这么平静,变天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如果不想死的话,劝你们还是等这一阵过去再走吧。”

    但问题就是“这一阵”有十多天那么久啊。

    上次和科姆伊通电话的时候,他还明确地催过我们,说不出意外的话师父现在就在中国,让我们务必抓紧时间赶过去,因为如果把这次给错过了,想再找到可就难了。

    ——其实找不找得到对我来说倒没什么所谓。

    反正谁出事师父也不可能出事,而且他都一个人在外面野惯了,没有我们这些所谓的护卫说不定反而更安全,再说我也还没过够和拉比的二人世界呢——当然后面的这个绝对不是重点。

    总之要我说就还是听当地人的,老老实实地等风雪过了再走,我相信以拉比那种关键时刻向来稳妥的行事风格,肯定也这么想。但重点是这个决定不能由我来下,不但不能由我来下,为了不被发现我那点舍不得结束二人世界的小心思,我还得装出很着急很不愿意在这里耽误时间想尽快去和亚连他们汇合的样子。

    拉比果然被我纯熟的演技给骗了,张了张嘴,声音一时变得有些奇怪:“……塞西,你就这么一刻都等不了地想和亚连他们汇合吗?”

    “嗯?”

    我表现出来的程度有这么严重吗?而且为什么忽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拉比叹了口气:“嘛,本来我还想着要不要听从当地人的建议,在这里等风雪过了再走——但既然塞西都这么着急了,那我们就去追吧,只比我们早走了这么一会儿的话,应该能追上的。”

    我:“……”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好吧,”我只能艰难地点点头,同时难以置信到底是什么给了我们这活腻歪了一般的勇气,“那我们追。”

    虽然有经验的向导都不愿在这种时候以身犯险,但重金之下,还是有人勉强同意了把我们带到半山腰。

    趁着向导帮我们准备登山用具的功夫,我一边帮拉比系紧披风的带子,一边小声地叮嘱他:“你看这么长时间我们都坚持过来了,可千万不能在最后关头掉链子啊,答应我,一定、一定、一定要等到翻过去之后再变大呀。”

    “可问题是,这也不是我能人为控制的啊。”

    “没事,听我的,总之就是万一真来感觉了,你就往反方向使劲,把它给憋回去。”

    “……你这到底是什么形容啦!”

    于是我们就这样全副武装又胆战心惊地出发了。

    这个向导说话相当的算数,说带到半山腰就带到半山腰,匆匆地给我们指了个路后,立刻就跟被什么撵着似的跑下了山。

    我和拉比又往前走了一段,渐渐地,感到了吃力。

    直到这一刻,我们才意识到那句“变天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形容得是多么的贴切。

    就比如,明明上一秒都还是薄云暖日,结果下一秒,浓重的灰云就已经从四面八方推了过来。天幕隐晦地压下,凛冽的寒风绞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扑到裸|露在外的脸上,又顺着没系紧的围巾灌入脖颈,激起一片刺骨的凉。

    这样不行,我蹲下来,用戴着厚厚的棉手套也冻得发僵的手把拉比的围巾又往上拽了拽,严严实实地包住脑袋,只留下两只眼睛看路。

    等站起来,再去看,天和地已然连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雪越下越密,脚下的积雪也越来越厚,刚开始踩下去时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后来连那种声音也听不到了,基本变成了蹚雪在走。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忽然开口,“仔细想想,其实多让他们等个几天也没什么,毕竟平均下来我们这组的腿最短,走得慢也正常。”

    拉比的小脸被围巾捂得严严实实,声音听上去闷闷的:“我是没有意见啦,就是……咦?”

    “怎么了?”

    “塞西,”他不是很确定地抬手,指向我们的斜前方,“你看那里……是不是有光?”

    有光?

    我顺着拉比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费了好大的劲,才隔着重重雪雾分辨出了那一点极微弱的光。

    看着像是从什么洞中发出的,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蹚雪过去,离得近了,果然通过窄小的洞口,望见了里面正狼吞虎咽地抢着最后几块干粮的亚连和克劳利。

    “啊——亚连!小克!”一看真是他们,拉比激动得差点没跳起来。

    “这个声音……”

    因为没抢到最后一块干粮、正沮丧不已的亚连转过头,一眼就望见了占据身高优势的我,惊讶地眨了眨眼:“你是……塞西?”

    “欸?那旁边的……难道是拉比?”

    顾及到拉比身为男人的尊严,在亚连转头的瞬间,我就不动声色地松开了牵着他的手。

    可能是没想到我会说松手就松手,拉比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这么保持着手伸在半空的姿势,怔怔地侧头望着我。直到亚连再次开口,才回过神来,慢慢地把手放了下去。

    “太好了!”亚连先是把拉比给接了进去,接着又返身回来拉我,“拉比,塞西,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

    克劳利更是激动得唰唰直掉眼泪,一把就将裹得跟个球似的拉比给抱了起来:“拉比——”

    “嘛嘛,不要哭啦,小克,我这不是没事嘛——嗯?哇啊!等等!你给我等一下!哭就哭,别把眼泪鼻涕什么的都抹到我身上啊!”

    “呜呜呜拉比——”克劳利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哭得特别的投入。

    “快松开,松开啦!”拉比怎么都挣不开,只好条件反射地喊我的名字,“塞西!塞西救我!”

    我也是监护人当习惯了,一听到孩子召唤,立马停下了和亚连的叙旧,转身极为护犊子地把拉比从克劳利爱的怀抱中解救了出来。

    “呼——”拉比刚被放到地上,就第一时间地拉下了脸上的围巾。喘了口气的同时,在呼吸遇冷交织而成的雪白雾网中,两手并用地一把抱住我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撒开了。

    就好像只有这样,他心里才踏实一样。

    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一转头,就撞见了亚连目瞪口呆的表情。

    “不是,你们……你们什么时候……”

    可能是也意识到了有些话不适合在公共场合说,亚连及时地刹住了闸,转而向我们介绍。

    “对了,拉比,塞西,这是我们的向导埃米尔。埃米尔,这是拉比和塞西。”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山洞的角落里还坐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看长相应该是当地人,煤油灯昏黄的光摇曳地映在他的侧脸上。他似乎微皱了下眉,目光有些微妙地落到在亚连的对面坐下的我和拉比身上,问的却是亚连:“他们也是你的同伴吗?”

    “嗯,”亚连点头,“本来是约在西藏汇合的,没想到竟然提前遇上了,这样也好,现在就差书翁和李娜莉了。”

    “老头他们的话,应该已经到西藏了吧。”

    “我也这么觉得——话说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话你都已经说过一遍啦,亚连。”

    亚连:“不过我刚才差点都没认出来,你们这是染头发了吗?”

    “……啊,没有,这是假的。”我这才想起为了乔装,自己和拉比的脑袋上还扣着之前买的黑色假发。

    “可是,”亚连问,“为什么要戴假发?”

    “当然是为了隐藏行踪啊,”我可算是找到机会倾诉了,“你都不知道我们这段时间过得有多艰苦,吃不饱穿不暖什么的就不说了,甚至为了避开恶魔和诺亚的耳目,大热天的还要……”

    “……哪有那么严重啦,你就别吓他们了塞西。”拉比无奈地接过话,转向亚连他们,“因为我变成这样子了嘛,所以我们这一路走来就比较小心,会经常变装什么的——话说怎么样?要是不知道内情光看打扮的话,看不出来是我们的吧?”

    “拉、拉比真的变小了呢。”克劳利吸了吸鼻子,憋回刚才的哭腔,换成了一脸惊异。

    “不是吧,小克,别告诉我你现在才发现呀。”

    “没有没有,之前就听科姆伊说过的,只是亲眼看到还是、还是有些惊讶——啊,变小了会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就算你这么问,我一时也想不出要怎么形容啊。”拉比顿了顿,“但实在要说的话,就是体质变得和真的小孩子一样了吧,有时候走的时间长了,体力就会跟不上,也更容易生病什么的。”

    “哦——所以才会穿得这么厚吗?”亚连恍然地眨了下眼,目光落到了我和拉比穿着的棉衣上。

    “是你们穿得太薄了好吗?”我跟看傻子似的看他,“到底是谁给你们的勇气穿这么点过雪山的?都不说棉衣棉裤了,你们这是多一件衣服也没加啊。”

    “那个,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的团服都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不但结实,防寒效果更是……”

    “所以你们现在感受到它带来的温暖了吗?”

    亚连:“……”

    亚连登时就不说话了。

    取而代之的,是从他肚子里发出的一连串咕噜声。

    “啊……冷什么的尚且还能忍受,”亚连的脸立马垮了下来,“但饿就不行了,怎么办,我好饿啊——”

    “我也是,”克劳利哭丧着脸附和,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控诉地望向亚连,“等等亚连,刚才明明是你吃得更多,怎么还好意思喊饿呢!”

    “可是最后一块不是被克劳利给抢到了嘛!”

    “嘛嘛,你们两个都冷静点——塞西,我们的干粮应该还剩下不少吧?”

    我点点头,解下背包,翻出干粮,豪放地递了过去。

    亚连看到吃的立刻来了精神,一边吃,一边给我们讲了讲他们这一路上的经历。

    我和拉比听得聚精会神,过了好半天,才意识到克劳利已经有一会儿没说话了,侧头一看,就发现他已然靠着洞壁,沉沉地睡了过去。

    “啊!不能睡啊小克!”

    “克劳利!快醒醒!在这种天气下睡觉是会死的!”

    亚连和拉比吓了一跳,连忙扑过去,一个扇巴掌一个勒脖子,分工明确,合作默契。

    我:“……”

    对个老实人下这么重的手,你们真是……于心何忍啊。

    但看着看着,我的眼皮竟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等等,怎么连塞西也……”

    在咕咚一下倒地之前,我依稀听到了拉比叫我不要睡的声音。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当我终于从那张黒沉黑沉的大网中挣脱出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冻得连牙齿都开始打颤了。

    我茫然地转动眼球,这才看到作为唯一热源的煤油灯不知何时早已彻底熄灭,风雪从窄小的洞口呼啸着灌进来,毫无阻碍地扑了我满脸满身。

    而我的四周……空无一人。

    他们人呢?

    我立刻就清醒了。

    可还没等我爬起来,洞口就忽然出现了个小孩。

    穿着白衬衫和背带裤、领口还系着个蝴蝶结的小男孩视风雪如无物一般地走进来,绛蓝色的短发微卷,被寒风吹得轻轻拂动,他微微地屈身,一边撑着膝盖,一边向坐在地上的我伸出了手。

    我听到他以一种极为熟稔的语气叫我的名字——

    他叫我:“塞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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