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谁啊?
不是我说,这狂风暴雪的我捂了三层棉衣都冻得哆哆嗦嗦,他一个看上去年纪还不到两位数的小孩就这么身穿了跟没穿似的夏装还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还这么亲昵地叫我的名字,简直就差没明晃晃地在脑门上写着“我有问题快来怀疑我”几个大字了。
“嗯……”我沉吟一声,“妖怪?”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在玛萨和巴巴的睡前故事中,所有解释不了的诡异现象,基本都指向一个源头——妖怪作祟。有次玛萨被我和亚连缠得烦了,还说过师父其实就是啤酒瓶子成精变的呢。
我深以为然,怪不得他那么嗜酒如命,原来只是想把自己重新装满啊。
小孩:“……”
小孩直接被这声妖怪给叫懵了,但他顿了顿,很快就振作了起来,在伸着手的基础上,还试探地向我招了招。
……你这招唤猫呢?
“你——你这样不行啊,”我捡起地上的行李,拍掉上面覆着的雪,“要是想蛊惑对方跟你走,你这个存在本身起码得合理对不对?这刮风下雪的谁家小孩会突然穿成这样地冒出来啊?瞬间移动吗?从天而降吗?这是个人都会发现不对劲啊。”
小孩:“……”
这回小孩不伸胳膊了,他唰地一下站直身体,退后几步,消失在了洞外的茫茫风雪中。
我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亚连他们回来,便摘掉手套,摸出匕首藏于袖中,背上行李,准备去找。
却不想才刚站起来,洞口就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回还是个眼熟的。
师父依旧十年如一日地穿着那一身黑底描金的团服大衣,露出的袖口也依旧是那种骚气十足的喇叭花。因为身材过于高大,不佝偻一下就进不来,他索性就停在了洞口,只眼色平静地盯住我,过了几秒,才用那种极具标识性的低醇音色叫我的名字。
“塞西。”
我:“……”
我认真点评:“不错,有长进,这回知道变个认识的了。但知道吗,你最大的纰漏就是没在伪装之前去了解一下我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他那种稍微冷了热了都抱怨个不停、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温暖舒适的房间里抽烟喝酒抱女人的性格,你觉得他会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冰天雪地吗?”
师父(伪):“……”
“让让,”我走过去,一边用藏刀的那只手扒开他,一边真情实感地提了个建议,“所以说你要是真想骗我或是想干嘛,变成拉比不就好了——不过你知道拉比是谁吗?”
师父(伪):“……”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再度消失在了漫天的风雪中。
“塞西!”
然后我出去找了还不到半分钟,小小的、就跟个球似的拉比就在雪地中健步如飞地向我跑了过来。
是的,健·步·如·飞。
而且还是跑、过、来,不是滚、过、来。
所以到底是我太高估了你还是你太高估了拉比啊朋友!
就他现在的那个小身板,还裹了那么厚一层的大棉袄,在雪地里自行挪动都成问题,可能这么嗖嗖嗖地跑过来吗?就算不走心也要有个限度吧?不然我就是想顺水推舟地装作被骗,也会因为这都能被骗也太智障了这个原因而装不下去啊?
“来——姐姐抱。”
话虽如此,我却还是蹲了下来,毫无戒心似的张开双臂做迎接状。
就在我打定主意,只等再离近点就把这妖怪剖开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时,左侧忽然传来了亚连急切的呼喊。
“塞西!快离开那家伙!他是敌人假扮的!”
拉比也在,小小的一只被克劳利背在身后:“塞西!我在这里!快过来啊!”
他们的话音还未落,便被陡然变大的风雪给吞噬了。团团片片的雪花突如其来地扑了我一脸,等我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开,面前的冒牌拉比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一张陪伴了我整整十八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不是,这就有点毛骨悚然了。
我试探地抬了抬手,对面的那位立刻就跟约好了似的也跟着抬了抬手。
同时同步,分毫不差。
甚至掌中还有银光闪过——她竟然也藏着把匕首。
还变身呢,这根本就是复制粘贴吧!
“塞西……?”雪雾过后,亚连奔过来的脚步一下顿住,惊疑不定地望着这诡异的一幕。
紧接着,还不等我开口证明一下自己,也不等他旁边的拉比和克劳利反应过来,就猝然将左手武器化成了炮筒,瞄准了我这个方向。
“塞西!师父说——去右边!”
我想都没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地往左边一滚,与此同时,亚连密集的攻击轰然而至,强行地将对面的那个冒牌货逼离了我。
“……没事吧!塞西!”
拉比立刻跳下克劳利的背,跌跌撞撞地蹚雪跑过来,一边把我从地上拉起,一边帮我拍掉头发上蹭到的雪。
“没……没事。”说了你可能不信,虽然刚才和亚连打配合的人是我没错,但我本人其实直到现在才堪堪地回过神来。
“没事就好,”拉比松了口气,“对了,刚刚的那是什么?你和亚连什么时候想的暗号?”
“也不算……暗号吧。”
确实不是暗号,追根溯源的话其实是来自小时候叛逆期玩过的一个游戏。虽然没正式起过名字但我们一般就管它叫“师父说”,听名字差不多就能猜出规则了,很简单,就两条——如果加了“师父说”的前缀,就做与之相反的事,反之则不做,看谁先出错。
说白了,核心就是师父让干嘛偏不干嘛,借此来表达对师父独|裁专|制的反抗。
……当然,我们那么聪明,肯定只在师父不在的时候才玩呀。
不过这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如果亚连不提的话,我自己肯定是想不起来。
“没事吧?”逼退了那个冒牌货后,亚连一边举着左手警戒,一边走过来,“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摇了摇头。
万幸他们三个也都没有受伤。
不过我们几个人凑到一起一对信息,果然都是被骗出来的。
亚连和我一样是看到了师父,而拉比看到的是书翁,克劳利则以为自己见到了死去的爱人。
亚连:“这么说来,她果然是能够读取记忆的。”
“她?”克劳利疑惑。
“就是那个诺亚啦,露露贝尔。”拉比说,“你们的那个向导应该也是她变的,选择小孩除了方便以外,也是为了降低你们的戒心吧。”
“欸——欸?”克劳利不敢相信地瞪大眼,“埃米尔是敌人吗?”
“是哦,克劳利你还没发现吗?”亚连叹了口气。
“嘛,小克,你还有的学啦。”
拉比说着,忽地转向了我。
“怎么了塞西?有哪里不对吗?”
还真有个地方不对——如果那个叫露露贝尔的,真是根据我们各自的记忆来变身的话,那为什么最开始出现在我面前的……会是一个完全没见过的小男孩?
她这是不小心把我和谁的记忆搞混了吗?
然而,还没等我把这个疑惑说出来,亚连的脸色便倏地一变,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见能见度还不到三米的雪雾背后,忽然影影绰绰地飞下来了好多黑影。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炮火激身寸而来!
“克劳利!”亚连陡然回头。
他话音未落,我和拉比便瞬间被克劳利一边一个地夹到了腋下,飞离原地后,克劳利飞快地放下我们,和亚连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把我们护在了中间。
“这种雪天基本是指望不上塞西了,只靠我们可以吗,克劳利?”
“哼,小鬼,你以为自己是在和谁说话?”克劳利摩挲了一下根根立起的刘海,“区区几只LV.1而已,几下就解决了。”
“还真是可靠啊,小克。”
为了减小被攻击面积,我赶紧挨着拉比蹲了下来,顿了顿,还调整了下站位,顺便帮他挡了个风。
克劳利说的没错,即使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几只甚至几十只LV.1对他们来说也不是问题。
但真正的问题很快就来了。
拉比最先注意到,连忙喊了一声:“亚连!不要再开炮了!”
可是已经晚了。
伴随着仿佛是从地底最深处传来的震颤,群山轰鸣,我一眼望去,只见远处山顶上那些积存了万年的白雪骤然掀起了巨浪,裹挟着尖锐酷厉的寒风,以铺天盖地之势向我们吞噬而来,眨眼便到了近前。
即使拥有圣洁这种超能力,人在大自然面前,也依然弱小得就好像几只小蚂蚁。
我能做的,只有一把拽过拉比,把他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塞……”风雪瞬间就吞没了他未竟的话。
·
好暖和。
这是意识从漫长而黏冷的黑暗中挣脱出来后的第一感觉。
身上好像盖着个什么,微微有些粗糙的面料刮蹭着皮肤,远不及之前住的旅馆中的被子来的绵软,但却厚实保暖。热意被拢在密闭的空间中包裹着全身,慢慢地,被冻僵的手脚一点一点地缓了过来。
不同于阳光的热度打在眼皮上。
是灯光吗……?
我的思维有些发散,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地睁开眼。
“塞西,你醒了?”然后眼前便立刻凑上来了个白白的脑袋。
我有些茫然地望着这张熟悉的脸,慢了一拍地回应:“……亚连?”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就你一个人一直醒不来,大家都很担心呢。”
醒不来?
哦……雪崩。
记忆回笼,我揉了揉眼睛,撑身坐起,在被子滑下来的瞬间,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过了。
“是李娜莉帮你换的哦。”亚连说。
“李娜莉?”
“是的,我们已经汇合了。”
“汇合了?那这里是……?”
“这里是拉萨,西藏的首府。”
我脑中还有些懵,顿了顿,正好和推门进来的李娜莉对上了视线。
“塞西?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她露出惊喜的表情,手中端着的托盘上还放着几碗热气腾腾的汤,“现在感觉怎么样?对了,这是这家主人特地为我们煮的姜汤,每个人都要喝哦。”
“我来吧,李娜莉。”亚连走过去接过托盘,给坐在床上的我和克劳利各递了一碗。
姜是我为数不多不太喜欢的食物,但比起姜汤,我更不喜欢感冒,便只好捏着鼻子视死如归似的一口干了。
“有那么难喝吗。”李娜莉笑了笑,她一扫上次临别时的虚弱,又恢复了往常温柔而有活力的样子,深紫水晶般的眼中映着明亮的灯光,更是显得神采奕奕。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恢复了健康的缘故,她看上去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怵我了。
“拉比……呢?”我把空碗递给亚连。
我刚开始还以为他只是没过来和我说话,可把本就不大的房间暗搓搓地扫视了几遍后,我才不得不相信他是根本就没在这里。
……可别是雪崩的时候把孩子给弄丢了啊。
“别担心,拉比没事的,”亚连把几只空碗摞在一起,暂时放到了一边的桌上,“书翁正在隔壁帮他治疗呢,看能不能通过针灸让他提前变回来。”
针灸还有这等效果吗?
“说起来,亚连和塞西都要感谢克劳利哦,”李娜莉及时地提醒我们,“如果不是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成功地把你们从雪里带出来,就算蒂姆飞过来给我和书翁带路,我们也没办法那么及时地发现你们的。”
原来是这样。
“不用不用,”躺在床上的克劳利连忙摆手,顿了顿,还不好意思地偏过了头,“我……我就是做了家人该做的事而已。”
亚连和李娜莉闻言,相视而笑。
我没有搭话,在亚连的帮助下,连喝了几大杯水后,忽然想起了自己阔别已久的行李。
果然,我和拉比的行李都被保管得相当完好,离开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我接到手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了里面的探索风衣。
亚连:“……你这还真是穿上瘾了。”
我:“确实怪想念的。”
主要是那些束胸束腰的裙撑,我真是穿得够够的了。
“塞西这么喜欢探索部队的风衣吗?”李娜莉提议,“那不如拜托乔尼按照相似的款式帮你设计一套团服吧?”
不,你不懂,这个重点就在于它是“探索部队”的风衣啊,要是变成了自己的,那还有什么意思。
当然话肯定不能这么说,刚好这时,我的肚子里忽然发出了一连串咕噜噜的叫声。
紧接着,亚连的肚子也应和似的响了起来。
李娜莉讶异地眨了一下眼,问他:“不是刚刚才吃过吗?”
“那个,其实刚才……完全没有吃饱,”亚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随即起身,“这样吧,我去外面看看能不能买些吃的回来——塞西都想吃什么?”
“我也一起去,”我连忙下床穿好鞋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直接去看看有没有特色小吃之类的……”
我走在亚连的前面,一边回头和他说话,一边拉开门,因为说得太过投入,转回去的时候完全忘了去看前面有什么——
“塞西,小心!”
但已经晚了,我的鼻子砰地一下、结结实实地就撞上了来人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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