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个能被拉比公主抱的机会就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好好地珍惜,直到失去,才……好吧,说白了就是我又双叒叕没好意思说出自己心底的小愿望,所以当拉比跑过来找我时,只能很遗憾地——我是说,只能普普通通地被他搀回了船舱。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拉比问,“之前完全看不出塞西晕船的啊?”
那是因为我们之前压根就没走过水路啊。
而且我这也不是晕船。
“那是……晕水?”
也不是晕水,说了你可能不信,是……晕海。
虽然听起来好像很扯,但事实确实如此,平时看到个大江小河什么的,就算是让我下去扑腾,我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唯独一看到大海,登时大脑一片空白,又是恶心想吐,又是两股战战。
“不知道睡一觉能不能好些啊……总之先睡一会儿吧,等醒来了,再吃点东西。”
我点点头,巨乖地躺到床|上,听到拉比关门的声音后,阖上眼睛,就这样在光线暗淡的舱房中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我也不知道这一觉具体睡了多长时间,只觉得刚闭上眼没多久,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炮火声给震醒了。
我懵逼地坐起,恍恍惚惚地下床走了几步,又返身回去披上风衣,这才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结果刚一推开舱门,就听到书翁提了自己的名字。
“找个人,”他应该是在和阿妮塔小姐说话,“去把塞西小姐喊起来。”
不用喊了,我已经出来了。
我不但出来了,我还清醒了。
……任谁一眼看到这密密麻麻得就跟蝗虫过境似的恶魔都肯定会清醒的吧!实不相瞒我的晕海综合征都瞬间痊愈了好吗!
所以说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是有多点背才会刚出发就被敌人给包抄了啊?
而且这个数量是怎么回事?倾巢出动吗?别告诉我这是把没能干掉师父的怒气全都撒到我们这些护卫身上来了,别这样,冤有头债有主,请你们直接去找他本人好吗?
“塞西!”拉比一锤子砸飞围着自己的几只恶魔,快步跑到了我的近前,“你没事了吗?就这么出来可以吗?”
问题是,就算不可以,在这种一个驱魔师被掰成八瓣用都嫌不够的场合,我也不可能就这么原路返回啊。
我利落地脱掉风衣,刚拔|出匕首在小臂上划出一道血口,就倏地意识到了为什么从刚才开始自己就老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我连忙环视一圈:“亚连呢?”
“亚连……被恶魔抓走了,”粗壮的火蛇擦着我的肩膀呼啸而过,一连吞噬掉了十几只被阿妮塔小姐他们用防御装置固定住的恶魔,拉比顿了顿,飞快地补充,“不过别担心!李娜莉已经去追了,他们两个都在的话不会有事的。”
也是,那我就放心了。
而且说实话,总觉得比起亚连,更需要担心的……好像是我自己啊。
我们脑袋顶上的景象已经全然变了样,明明出航时还一碧如洗的晴空,此刻却早已布满了层层叠叠的铅云,黯阴的天穹就如同一张脏掉了的幕布,厚重而沉闷地压下来,压得人几乎都快要透不过气来。
渐渐地,风势转强,吹得船下波涛汹涌,却怎么也吹不散空气中那股愈发压抑的窒闷。
难道是恶魔太多了的关系吗?
虽然好处就是闭着眼瞎打都能打中,但这数量……也太多了。
还没完没了的,一只倒下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后面的千万只就又扑了上来。
黑压压的一大片,甚至把铅灰色的云都给遮住了,打到最后,拉比的火焰,几乎成了这里唯一的亮色。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我背抵舱壁,刚想坐下来歇一歇,就发觉拉比一跃而下,落到了自己的旁边。
“怎么回事啊,这种感觉……”
他受牵引一般地望向远岸的密林。
“塞西也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了,简直就是从尾椎骨一路直窜脑际的那种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克劳利也跟着落到了桅杆上,顿了顿,用手背蹭掉了嘴角的鲜血:“真是……令人讨厌的感觉啊。”
“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阿妮塔小姐喃喃。
“是山的方向。”书翁眯起眼睛。
“等等,说起来,那不就是这些恶魔飞去的方向吗?”
确实,随着时间的推移,除了时不时就专门停下来的那几十上百只之外,越来越多的恶魔开始无视我们的存在,只嗖嗖嗖地从上空掠过,就跟饿红了眼的狼一般,乌压压地扑向那片山野。
天色,愈发的晦暗了。
我得空也往那个方向瞄了一眼,就见原本只是因为光线变暗而被染成灰绿的深林,无论颜色还是轮廓,都早已变得阴森而模糊,黑黢黢的深处若隐若现着凉寒的白光,就仿佛那里,正蛰伏着什么令人战栗的存在。
但我们已然无暇他顾。
船上的形势不容乐观,阿妮塔小姐他们准备的防御装置根本就经不起这样的消耗,眼看就要所剩无几。
而一旦没了防御装置的保护,不管是阿妮塔小姐、马赫加小姐、还是那些膀大腰圆的船员们,都跟直接送到了恶魔嘴边的肉没有任何区别。
书翁是唯一能帮忙治疗的,于是船上能战斗的,就只剩下了克劳利、拉比、还有我。
天与海,终是变成了墨汁一般的颜色。
我们就这样,从下午战斗至午夜,又从午夜战斗至黎明,才终于得以喘息。
黎明前的夜晚,总是格外的黑。
过了很久,天色才稍许转淡。
“刚刚那个方向……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拉比从桅杆上一跃而下,一边抓着桅绳,一边朝着远岸的方向眺望。
他的团服几乎已经不能穿了,搭在脖子上的橘色围巾也破破烂烂地随风飘荡着,仿佛随时都会脱落开去。
解决掉了最后的几只恶魔后,朝霞在云后碎开,一轮红日濛濛地浮出海平线,那颜色烧着了厚重深黑的云层,把海天之交映得宛如溢出的鲜血一般。
“这景象,”马赫加小姐屏住呼吸,“简直就像是……什么不祥之兆一样。”
她话音刚落,我的胸口便陡然一窒。
这感觉来得实在太过突然,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按,船身却在此时被海浪打得一震,我脚下不稳,条件反射地想抓住栏杆,却忘了栏杆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损毁,我抓了个空,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便扑通一下地砸进了海里。
冰冷的海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争先恐后地呛入口鼻。
在已然发黑的意识中,我只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了一个混杂着竹叶清香和鲜浓血气的地方,而眼前,一轮冷白的弦月正不断地向我压来。我不想让它过来,却不知为什么,怎么都无法动弹……也怎么都无法逃离。
下一秒,画面破碎,我被人猛地托出水面。
“小克!”拉比一边托着我,一边朝船上喊。
船上的克劳利连忙探身把我拉了上去,接着飞快地脱下破损还不是那么严重的斗篷,把全身湿透的我给包了起来。
我咳得脑仁都疼了,在模糊的视野中,只看到拉比上船后,浑身湿淋淋地跑过来,先是半跪下来扶住我,接过船员递来的毛巾给我擦了擦头发,顿了顿,又开始手忙脚乱地帮我拍背顺气。
但他很快就发现,我在咳嗽过后,依然紧紧地抓着胸口的衣服。
“怎么了?怎么了塞西?还有哪里难受吗?”
我说不出话来。
明明都已经从海里出来了,我却依然感到窒闷,我喘不过气,只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体内飞速地流失。
拉比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老头!”他半搂着我,惊慌地在船上找寻书翁的身影,“快过来!塞西的样子有些不对劲!”
冷汗混着海水不断地从额角滑落,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用力地去按胸口,怎么都不起作用后,又下意识地抓向喉咙。
——亚连。
意识的最后只剩下了这个名字。
——亚连。
——亚连……出事了。
“老头!”有声音在耳边急声地催促。
接着好像有谁搭上了我的手腕。
“奇怪,”年迈的声音传来,“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那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怎么了?”耳边的声音更急切了。
然而,就在拉比开口的一刻,那种心脏就如同被人攥住了一般、怎么都喘不过来气的感觉便骤然一收,我眼前一花,整个人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强行地推回了现实。
感官恢复的同时,冷意瞬间蔓延全身,我打了个冷颤,这才发现浑身湿透的自己正靠在浑身湿透的拉比身上。
我:“……”
我下意识地坐直身体,却不想刚一动,就被拉比条件反射地给搂了回去。
“塞西?”
“我……”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还有书翁解释,只能懵逼地实话实说。
“我好像……好了。”
是真的好了。
我摸摸胸口,又摸摸脖子,发现自己除了有点冷之外,什么事都没有。
就好像刚才那股强烈的窒息感,从未出现过一般。
——就好像那个流失了的重要之物,又一点一点地……重新填补回来了一般。
“好了?”拉比完全没反应过来。
“塞西小姐,”还是书翁严肃地发问,“你的心脏以前出过问题吗?”
“好像没有……?”我迟疑着回答。
“好像?”
“完全没有。”
拉比:“那刚才为什么会……”
他话刚说到一半,便被从船下传来的喊声盖了过去:“拉比!”
我比拉比更快地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爬起来,跑去了船边。
果然,长发披散、黑裙破碎的李娜莉正狼狈地站在船下,满脸泪水地望着我们。
“塞西……拉比……大家……”
她看起来特别的无助,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
“帮帮我。”
·
亚连失踪了。
李娜莉拜托拉比和她一起去找。
我想了想,也跟去了。
那轮诡异的血日,早在夜色消融时便褪了颜色,浓云渐消,天却依旧阴着,过了许久,青色的晨光才在东方的天际浅淡地弥漫开来。
深林上方的晨雾受天气的影响,浓厚而灰暗,随着锤柄疾速的伸行,和着寒凉的湿气扑到脸上,微微的疼。
不止疼,还冷。
虽然我半湿的头发早已被包进了拉比的围巾里,身上也还裹着克劳利的斗篷,却依然觉得强风如刀,凉意刺骨。
李娜莉因为圣洁使用过度的关系,试了几次,都无法自己站稳,只好迫不得已地抓着拉比的手臂,半倚在了他的身上。
反倒是拉比的表现,和之前峡谷的那次大相径庭,满脸的尴尬和不自在,像是极力地想抽出手臂又不得不顾及到李娜莉的身体状况,所以只好选择忍耐的样子。
但不管他怎么想,我这次却难得没有因为他们的靠近而冒酸泡泡,只自己一个人稳稳地坐在后面。
我在想刚才那股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怪异感觉和亚连之间的关系。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但亚连出事了,这点可以肯定。
而这件事,并未危及生命,他此刻应该已经脱离了危险,这点也毋庸置疑。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儿啊……
林子这么大,这可怎么找。
“李娜莉,”就在我走神之际,拉比的声音忽然从前面传来,“你应该也很累了,还是过去和塞西一起坐吧,不要再站着……”
“不,我怎么样都没关系,”李娜莉打断了他的话,“不用管我,我们必须要尽快……尽快地找到他们两个人才行……”
“两个人?”我这才出声,“还有谁?”
李娜莉的声音发着颤:“还有斯曼。”
斯曼?
啊,斯曼。
斯曼·达克——和我一样的寄生型驱魔师,我们好像还一起出过两次,不,三次任务?
记不太清了。
我:“斯曼——他现在和亚连在一起?”
李娜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断断续续地给我们大致讲了下斯曼咎落的事。
我听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这种就跟事不关己似的状态好像是有点不太妥。
但就在我揉了揉脸,准备换上个和李娜莉差不多的担忧表情时,斜前方的山林中却忽然猛地传来了一声巨响。
一只金黄色的胖球陡然从滚滚的烟尘中窜出,看到我们后,立刻玩命似的拍打翅膀,朝我们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是蒂姆!
而蒂姆的后面,还穷追不舍着一大票恶魔。
血色如刀,伴着李娜莉的飞踢,瞬间就将追着蒂姆的恶魔导弹破坏了个干净。
而拉比也在把我就近放下的同时,转身砸出火判,一举解决掉了余下的恶魔。
“蒂姆!”李娜莉落到了我前面一点的地方,欢欣地张开双臂,想要迎接它。
拉比也叫了一声:“蒂姆甘比!”
但蒂姆却跟没听见似的越过了他们,直奔我而来,然后结结实实地撞到了我的脑门上。
我被撞得一个趔趄,踉跄了好几步才保持住平衡,下意识地抬手,想把它给摸下来,却毫无预兆地摸到了一手湿凉。
金黄色的胖球跳上我的掌心,憋了憋,吐出个发着光的东西,接着就好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咧着一张满是獠牙的大嘴,哭了。
没错……蒂姆,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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