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比的手上还保持着砸窗的姿势,乍一看到我,表情竟也有些凝滞,过了好几秒,嘴唇才翕动了一下:“塞西……”
我立马原地站好:“在!”
拉比:“……”
拉比看起来相当的欲言又止。
我:“……?”
可别告诉我这是气得太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啊?
我这思维才刚发散出去,下一秒,就见书翁的眼角凶光一闪,直接一脚将其踹倒,上去就来了个熊猫锁喉。
“你这小子!”老人家怒斥,“先是说哭了李娜莉小姐,现在又吓到了塞西小姐,是想上天吗——抱歉,二位,我现在就收拾掉这个蠢材!”
说哭了李娜莉?
我听得不明所以,一旁的克劳利只好小心翼翼地给我递了个眼色,我顺着望过去,才发现李娜莉依旧还是我离开前的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装束,此刻正呆呆地坐在台阶上,木然而无助地流着泪。
等会,等一下,所以拉比这气……其实是冲着李娜莉去的吗?
我就知道这种能调动情绪的好事肯定不会是因为我!虽然刚才确实吓了一跳,但白激动了!
我不高兴地把目光重新转回来,就见刚刚都还在蹬腿挣扎的拉比,也不知被书翁揪着领子地低声说了句什么,瞳孔忽然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
“我……我知道了,熊猫……”
好吧,老人家瞬间变身大熊猫,左右开弓地给他来了个360°飞身回旋无敌大暴打。
“叫谁熊猫!还不快向李娜莉小姐和塞西小姐道歉!”
“抱、抱歉,李娜莉,”拉比捂着肿起的半边脸,看了看李娜莉,又小心地转向我,张了张嘴,“对不起……塞西。”
我倒是没事,有事的是李娜莉。
她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眼球滞涩地转动了下,却是呆呆地望向了我。
“塞西,你都……”汹涌的泪水划过泥泞的脸颊,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时之间,思维都有些转不过来,“不难过的吗?”
……我表现得就那么明显吗?
但就算我现在立马换上个痛不欲生的表情,他们肯定也不会信啊。
“李娜莉,你听我跟你说,”飞快地权衡了一番利弊后,我决定先安抚住她,“其实亚连……他没死。”
“亚连……没死?”李娜莉呆滞地重复。
“对,没死。”我笃定地说,“不知道你听没听过这么一种说法,有血缘关系的——不,我是说,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之间,是存在着某种心电感应的,如果其中的一方已经离开了人世的话,另一方肯定是能感觉到的。”
“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有这种感应吗?”
想什么呢,当然没有啊,所以我严重怀疑这种奇妙的联系……其实还是和血缘有关。
我唰地竖起两指:“以吾师库洛斯·玛利安的名义发誓,绝对有。”
……等等,她为什么瞬间就从将信将疑变成完全不信了?
“我也觉得,”好在书翁及时开口,转移了李娜莉的注意力,“那个在赫布拉斯卡的预言中被称为‘时之破坏者’的小鬼,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掉。”
拉比:“熊猫老头……?”
一顿叮咣暴打过后,书翁若无其事地继续:“当初,我之所以会拜托室长把我和这个半吊子编入库洛斯小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对亚连·沃克其人抱有很大的兴趣,我想知道,他的未来究竟会有多大的可能性。”
书翁拢着袖子,目光平静地转向我们。
“‘时之破坏者’中的‘时’,你们觉得是指什么?”
克劳利还有些懵:“指、指什么?”
拉比捂着脸,恍然地眨了下眼,试探地问:“时间?”
“时间,”书翁点头,“千年。”
我陡然明白了他的话外之音。
拉比也明白了:“老头,你是说……千年伯爵?”
“其实,我一直在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舱中光线的关系,此时此刻,书翁那双隐于半明半暗中的熊猫眼,显得格外的高深莫测,“亚连·沃克,会不会就是那个——最终破坏掉千年伯爵的人呢。”
“——果真如此的话,那个小鬼,”书翁顺着窗户上的破洞,望向远岸的深山密林,淡声总结,“就不可能会死在这种地方。”
……厉害。
先是轻描淡写地抛出结论,接着又循序渐进地引导众人思考,然后再有理有据地加以解释分析,最后,一锤定音。
简直比我叨咕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直觉论强得不是一点半点啊?
然而,还没等我把这一系列的步骤彻底地消化理解,外面便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驱魔师大人!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阿妮塔小姐满脸担忧地推开门,“我们在外面听到了一声……”
然后她、以及她身后的马赫加小姐就都看到了窗户上的那个……极为显眼的破洞。
阿妮塔小姐:“……”
马赫加小姐:“……”
马赫加小姐嘎巴嘎巴地掰着手指,以一种极为和善的表情,盯向我们。
克劳利和书翁果断一指拉比:“是他干的。”
拉比:“……”
拉比:“哇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啊啊啊啊啊——”
在拉比疯狂的道歉声中,米兰达捧着一叠衣物走到了我的面前:“那那那个,您就是塞西莉亚小姐吗?这个、这个是总部让我送来的新团服,给。”
我就说吗,怎么问个话回来,除李娜莉之外的所有人就都换上了新衣服。
原来是新团服出炉了。
我去到之前睡觉的房间,抖开了自己的这件。
看款式就知道是乔尼的设计,一如既往的贴心,应该是考虑到了我圣洁的用法,在喇叭袖上做了些许的改良——虽然原理什么的我扒拉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但好像是把袖扣做成了类似按钮的装置,只要拍一下,整只袖子就会顷刻褪至肩膀,露出手臂。
这下就不用每次都费劲巴拉地挽袖子了。
事实上,我对新团服的大部分改动都非常满意,唯一不太适应的就是之前的保守长裙变成了现在的紧身短裤,就算配了条长筒袜也还是短得令人发指,我不死心地拽了拽腰旁搭下来的布料,却发现怎么都遮不到膝盖。
都说了三五年之内是绝对用不到腿的,不要对我的圣洁抱有这么大的期待啊……
就在我一边推门出去,一边心情极为复杂地思考到底怎么说才能彻底地打消乔尼的期待让他相信我是真的没时候能提升同步率时,余光却忽然瞄到了正靠着门边的墙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拉比。
……吓我一跳!
拉比好像也被吓了一跳,目光下意识地落到我从未裸在外面过的腿上,又慌张地移开,好半天才重新望向了我的脸。
“那个,塞西,”因为刚下海救过米兰达,拉比的头发还处于半湿的状态,他却没去管,只再次露出了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我刚才……我刚才不是在冲你发脾气。”
我知道,你是在冲李娜莉。
你说我本来换了身衣服都快忘了这个事了,你干嘛还非要特意地跑过来提醒我?居心何在?
我难得露出了不太高兴的表情。
“啊——是我不好!你、你别生气啊……”拉比看到我这样,愈发地不知所措了,顿了顿,也不知蓦地想起了什么,忽然手忙脚乱地在裤袋里翻了翻,摸出一个蔷薇十字架来。
没错,就是我们驱魔师团服上必备的那个蔷薇十字架。
“对了,”他递过来,“这个给你。”
我:“?”
拉比迟疑了一下,也不知误会了什么,又从另一边的裤袋里掏出了一些零零碎碎的银制装饰物。
“嘛……不够的话,还有这些,”他两手捧着这些,递到了我的面前,“都可以给塞西。”
我:“???”
我沉默片刻:“这是……这难道是……”
“嗯,都是从熊猫老头之前的团服上拆下来的,”拉比点头,末了还不忘强调一句,“我拆下来的。”
怎么这还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而且书翁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你拆了?
“可是,”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要给我?”
“欸……?”拉比看上去比我还惊讶,“塞西不是喜欢这些的吗?”
我不喜欢啊?
不是,等会,所以我在你心里这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就算我之前确实自己动手地拆过两回团服,也确实多次地和你炫耀过,但我那都是为了生计,你也不能因此就对我产生这么奇怪的误解啊?
我顿时十分微妙地望向了他。
“不……不喜欢吗?”拉比看上去有些尴尬,又有些失望,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僵了好半天,才慢慢地收了回去,“我就是想……我是以为塞西看到这些能稍微地开心一点啦,毕竟,刚刚才发生了……不过你听我说,熊猫老头那个人是不会说那种没有根据的话的,所以亚连他一定不会……”
这人自己都还在难受,却想要我不难受。
“我知道。”我截断了他的话。
“算了,仔细想想,”然后终究还是没忍住,在拉比彻底地收回去之前,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果然还是要为以后的突发状况做点准备啊——万一你又误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呢。”
“……不要这样乌鸦嘴嘛。”
拉比一怔,反应过来后,无奈地望了我一眼。
但他的唇角,却幅度很小很小地向上翘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下。
·
我又上了船尾的甲板。
推开舱门,入目便是如同被水冲洗过一样、清澈中显得格外高远的天空。一眼望去,万里无云,晴光一片,柔暖的海风卷着海潮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切都显得宁静而又祥和——就仿佛之前那场持续了一天一夜的恶战,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一般。
我没敢再往船下看,避开那些翻涌着的波涛,在甲板最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一边眯眼吹风,一边整理思绪。
正当我越想越歪,思绪直接从“说不定这次回去就能看到亚连像模像样地戴着单片眼镜跟在科姆伊的身后整理资料”跳到“拉比既然那么愧疚会不会也给李娜莉送了点什么”时,就忽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我回过头。
是克劳利。
“塞西?”克劳利惊讶地和我打了声招呼。
我也礼貌地和他摆了摆手。
“那个,”可能以为我在外面吹风是因为心情不好,老实人笨拙地安慰我,“不、不要担心,就像书翁刚才说的那样,亚连在未来可是个大人物呢,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点点头:“你也不要担心。”
你这看上去可比我担心多了。
“我不担心,亚连、亚连一定不会有事的。”
别这样,你这声音都发颤了大兄弟。
“对了,拉比刚才一直在找你,”克劳利忽地想起了什么,“你见到他了吗?”
“拉比在找我?”我一愣,随即想到了刚才送东西的一幕,“啊,见到啦见到啦。”
“那就好,”克劳利松了口气,他切换到日常频道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和亚连有点像,又有礼貌,脾气又软,“拉比他一直都很担心你呢。”
真的吗?怎么说?
我立刻用目光噼里啪啦地暗示他继续讲。
却不想克劳利说完这句后,便沉默了,也学着我先前的样子,开始眯眼吹风,发现我冲自己挤咕眼睛,还不解地眨了眨眼。
……好吧,果然不能对亚连以外的人抱有太高的期待啊。
我只好清了清嗓子,夸张地给了他一个助推:“你说拉比担心我,那他具体……都是怎么担心的呀?”
“怎么担心的?”克劳利疑惑地重复。
“就……描述一下当时的场景?”疯狂暗示。
“场景?唔……就是亚洲支部的那位使者走了之后,塞西你不是也跟着不见了吗,拉比把米兰达从海里救上来后,怎么都找不到你,情绪就有些不对,后来又看到李娜莉那个状态,一时没忍住,就……后来的事你也看到了。”
“可是,我不都让蒂姆带话给你们了吗?”
“带话?啊,这么一想,蒂姆甘比当时确实是做过几个动作来着,但问题是,我们没人能看懂啊………”
……是我的错,我完全把这个给忘了。
我唉声叹气地低下头,顿了顿,又倏地抬起。
“等等,你的意思是,拉比当时发脾气……也有我的份?”
“欸?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克劳利连忙摆手,“拉比他没有对你发脾气的。”
这你就不懂了,发脾气才说明在乎啊!
“不,仔细想想,我觉得他就是在冲我发脾气。”
“真的、真的没有啊。”
“不,绝对有!”
“你信我,绝对没有啊!”
我:“……”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我犟这个,我想有,想有的好吗!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干脆跟他透个底、临时拉个新盟友什么的时候,身后忽然再度地传来了脚步声。
“塞西?小克?原来你们跑到这里来了……在聊什么呢?”
“啊,塞西问我……”
“你这就出来了?”我连忙盖过克劳利的声音,一骨碌地爬起来,迎向拉比,“头发不是还湿着吗?”
“嘛,已经干得差不多啦,”拉比拿下毛巾,搭到一旁的栏杆上,语气中带着一丝虽然极力掩饰却还是稍显刻意的轻松感,“别担心。”
他顿了顿,低头望向已经来到近前的我,不知怎么,微微地怔了下,嘴上也跟着又重复了一遍:“别担心。”
我:“……?”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总觉得……他好像还很希望我担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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