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美助在变成恶魔之前,忽然走过来,把我拉到一边,以一个拉比他们看不到的角度,递给了我一个小木盒。
“是给那个吸血鬼的啾,”她像是怕人听到一般,很小声很小声地说,“等我……反正就是一会儿再交给他啦。”
我心里隐约有个猜想,接到手里后,不动声色地晃了晃,从手感来看,像是液体。
……是她的血吧。
恶魔的血。
“啊,还有,感觉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啾。” 啾美助顿了顿,冷不丁一本正经地开口,“金发甜心,认识你很高兴!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都发现啦,其实你这人超——有意思的,根本就不像玛利安描述的那样——总之再见了啾!”
我直接被那一声劈头盖脸的“金发甜心”给砸懵了,她又说得飞快,说完便立刻跃至半空变回了之前黄色恶魔的模样,让我连礼尚往来地说句认识你我也很高兴,或者问问师父他到底都是怎么描述我的时间都没有。
本来这一路上憋的秘密就够多了,这次又憋了句话没能说出口,我一时间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说是送拉比他们上去,但现实哪会真的那么容易。
空中就这么一个靶子,那还不是可劲儿地打。虽然啾美助已然竭力闪避,却还是中了数次攻击。等把拉比、书翁还有克劳利成功地送上合体恶魔的头部之后,遍体鳞伤、失去了一条手臂和一条腿的黄色恶魔终是再飞不动,支离破碎地向地面上坠去。
合体恶魔的无差别攻击再度激身寸而下,眼看就要彻底地破坏它,却另有鲜红的血色,抢先一步地穿过了它的身体。
下一秒,烟花在空中炸开。
我前面的米兰达下意识地惊叫出声,阿妮塔小姐和马赫加小姐俱是一愣,只有李娜莉意识到了什么,蓦地回头望向了我。
我却并没有和她对视,而是直接望向了拉比那边。不多时,便感到脑袋上一沉,落下个什么东西。
是蒂姆。
我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摸索着捏了它一下。
然后小声问:“我是不是应该和她告个别?”
倒也不至于难受,就是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果然还是应该象征性地说句认识你我也很高兴或者一路走好之类的吧?
然而还没等蒂姆给出回应,我就自己琢磨着改了口:“不对,我是说……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虽然怎么想都不太可能,但没准师父这次真的就良心未泯,给改造恶魔安装自爆装置的时候,早就安排好拯救灵魂的那一步了?
蒂姆默默地把左边的翅膀垂下来,似乎是想拍拍我的脸……但你悠着点好吗!嘶——说的就是你,直接拍眼睛上了啊!
我揉了揉眼睛,发现单手实在是不方便,便走过去把手中的小木盒交给了阿妮塔小姐。
作为原地不动组中唯一可以一战的驱魔师,我还是保持两手空空比较稳妥。
事实证明,我的乌鸦嘴就没有出错的时候,哪怕我根本都没有说出来,就只是想想。
虽然两只合体恶魔成功地被拉比他们三人绊住了脚,无暇攻击我们,但——缇奇·米克他闲着啊!
人这一闲着,手就会比较痒,所以他直接冲着我们就来了。
别看我表面上波澜不惊的,其实心里都快要骂疯了。
兄弟!大兄弟!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过来这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将会担上酷爱欺负老弱妇孺的恶名啊!就算是诺亚也给我稍微要点面子好吗!
而且关键是你也打不过瘾啊?你来了就只能和我打的!别看这里好像有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他们全要命的是普通人啊!你真的只能和我打啊!
……所以师父您就铁了心地不来救我了是吗?我我我真打不过他啊?
但再打不过,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缇奇也没客气,上来就呼啦啦地放出了成群成群的黑紫蝴蝶,跟苍蝇似的嗡嗡嗡地就糊了过来。
我扫针以待,刚扑簌簌地扎掉一大片,再一看,就发现其后的缇奇不见了踪影。
我暗叫不好,刚要四下去寻,就听身后传来了几声惊叫。
“米兰达!李娜莉!”
“驱、驱魔师大人!”
我猝然回头,就见米兰达已经面无血色地倒在了一边,生死不知,而李娜莉则被缇奇扣着脖子地给提到了身前。
马赫加小姐和船老大都想上前去救,却受制于那些飞舞着的诡异蝴蝶,不得靠近。
这下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说是谁不好,偏偏是李娜莉,这样我稍微救得慢点……都有故意的嫌疑啊。
“女性驱魔师啊,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呢,”缇奇用目光点着,“而且还一次性地见到了三个……难道今天是什么幸运日吗?”
虽然这语气轻柔得就仿佛在跟恋人低语,但手上的力气却丝毫不减,无论李娜莉怎么挣扎,那只桎梏着她咽喉的大手都纹丝不动。
眼看那张白皙的脸就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紫红发展,我连忙接过了话,试图把缇奇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
“什么都别说了,我都懂,我都明白,我特别理解你现在的感受,就是那种——从来都没见过今日终于得以一见就是现在让你立刻去死也没有任何遗憾了——的心情对吧?”
缇奇:“……”
缇奇:“噗——”
然而,就算是笑,也没妨碍缇奇察觉到我的偷袭。而且这次还不是从掌心,他动都未动,肩膀那里便顷刻又涌出一大批的敢死队,挡住了我在他身后展开的血针轰炸。
缇奇向我望来,连眼角的弧度都透着游刃有余:“就算转移了我的注意力也是没用的哦,迪兹可是能防住从任何角度发起的攻击的,要再努力些才行呢。”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玩意是说努力就能努力的吗?我可是黑色教团有史以来同步率最低的驱魔师好吗。
“啊,差点把你给忘了——所以就不要再挣扎了嘛,可爱的小姐。女人还硬撑什么,柔弱一点,乖乖地去死不好吗?”
起初,我还以为他这是在和我说话,等看到他抬起另一只手,指间噼里啪啦闪着电光地伸向李娜莉后,才意识到不好。
下一秒,缇奇的身后紫光暴涨,又双叒叕一次地铺开了严丝合缝的蝴蝶盾:“都告诉你偷袭是没用的了,驱魔师都这么没脑子的吗——嗯?”
话音未落,他倏地回神,那只原本袭向李娜莉的手瞬间改变方向,格住了我直劈下来的刀。
“……血液做的刀吗,”缇奇唇角浮起兴味的弧度,“终于知道换一种攻击方式了,还真是努力呢,我都忍不住想要夸奖你了。”
问题是不换也不行了,这谁耗得起,敢情他那一波一波的蝴蝶是量产没上限的了,我有那么多的血吗?
然而他说了一句想夸就再没下文了,我连劈几刀,都不见他有开口的意思,便含蓄地提醒了一声:“没事,你夸吧。”
缇奇:“……”
缇奇露出一个说礼貌又不太像、说尴尬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的微笑:“咳,那只是个比喻——比喻这个词用在这里应该没错吧?真是的,饶了我吧,我可没上过学啊。”
当谁上过呢,师父那种人看着就不像是会给小孩子交学费的好吗。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我小刀玩得这么溜的吗?
原本只是被逼到绝境,才临时条件反射地换了种打法。却不想这刀一入手,劈砍刺剁,就仿佛被身体自己的记忆牵引着,被锤炼过成千上万次一般,干净利落,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我都有点被自己惊到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外行能有的反应,难道我……
——其实是个耍刀的天才?
缇奇毕竟还扣着个大活人,闪避什么的很不方便,可能是被我出乎意料的狠辣激得不高兴了,眼底冷光一闪,忽然出其不意地把李娜莉送到了我的刀下。
“李娜莉!”
“塞西!小心!”
“驱魔师大人!不要——”
我的攻势却丝毫未减,对着李娜莉的脸就扎了过去。
虽然李娜莉的眼中满满都是对我的信任,但瞳孔却还是条件反射地收缩了一下。
“喂喂,真的假的啊。”缇奇忍不住地挑了下眉,却连一点躲避的意思都没有,仿佛是想看看我到底会不会真的对李娜莉下手。
我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俨然一副真要攻击李娜莉的架势。然而,就在刀尖即将挨上李娜莉眼球的一刹那,却忽然毫无预兆地化为一滩血水,哗地一下扑了她满头满脸。缇奇和李娜莉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趁着他们懵逼之际,那些血水又滴滴答答地顺着李娜莉的下巴和发梢淌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缇奇扣着她脖颈的那只手上。
“这还真是……美人可不是这么对待的哦。”
是,美人都是用来掐脖子的。
缇奇说着说着,忽地一顿,接着陡然松开了桎梏着李娜莉的那只手,想要甩掉上面的血珠。
但已经晚了,那些血珠眨眼便化为细针,刺穿了他的手掌。
不管怎么样,先废他一只手再说。
与此同时,我一把捞住李娜莉,将她猛地抡向了人群那边。
然后再度挥刀而上,直奔缇奇的肋骨和下盘。
那么问题来了——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地喜欢攻击下盘?
“哈,”缇奇也发现了这点,可能是因为被废了一只手的关系,他虽然嘴角带着笑,眼底却泛着冷光,“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就夫人你的这种打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混混呢——让我猜猜,是有过一个非常凄惨的童年,对吧?真可怜,所以才去当了驱魔师吗?”
你以为黑色教团是什么慈善机构吗?
“是啊,特别的凄惨呢,”我说,“家里兄弟姐妹几十个,每天吃不饱穿不暖,穷得都快要揭不开锅了。我至今还记得父亲的驼背、母亲的眼泪、桌子底下的蜘蛛网、石板上面的青苔藓、以及家门口那……”
“……你该不会是在编故事吧?”
“怎么可能,我这说得还不够具体吗,全是细节。”我顿了顿,声情并茂地继续,“所以当师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那种金光闪闪的天使。当然,也正是从那一刻起,我立志此生都要为黑色教团而活,更要为人类大业作出卓越的贡献。”
“果然就是在编故事吧?”缇奇手上的紫光暴涨,大力挥下。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我铺开血壁挡了一下,在血壁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的瞬间,借由血针的掩护,再度攻了上去。
“那就当是我孤陋寡闻好了——所以故事中的那位师父是?”
“说了你可能不信,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库洛斯·玛利安。”
缇奇的动作明显的一顿,语气也跟着微妙地变了变:“库洛斯·玛利安?”
听这语气,他还真觉得我是在骗人。
不过信不信都无所谓,以为我真的在和他聊天吗——我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啊!如果能被我剧情紧凑、跌宕起伏的小故事吸引,露出个破绽什么的,那可就太感谢了。
“问个问题,”缇奇过了几秒,才再次开口,“你真是库洛斯·玛利安的弟子吗?”
“想什么呢,当然不是啊。”
“……哈?”
“说了你可能不信,师徒名义什么的那都是对外的,他的真实身份,其实……”
我说着,同时从两个方向攻了过去。
“——是我亲爸。”
缇奇:“……”
因为震惊,缇奇一时躲闪不及,大腿被我扎了个血洞的同时,脑后的发绳也被利刃割断,脱落了开去。
“那就奇怪了。”
他却仿佛毫不在意,在刘海的掩映下,意味深长地咧了咧嘴角。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咧开的那个弧度,不像是人类能有的。
“如果真是那位的相关人士,到底为什么会被漏下呢——千年公可是提都没提,也没派任何人去杀你呢。”
“所以亚连那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真敏锐呢,该说不愧是那位元帅的……”
“那个,”我冷不丁地打断了他,“打个商量,你脸上带点表情行吗?”
缇奇眨了下眼,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几秒空白:“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带点表情,”我向后一跃,和他拉开了些距离,“比如喜怒哀乐什么的,或者奸笑一下也行。”
反正就是……别面无表情。
缇奇登时来了兴趣:“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这人只要一面无表情,我就会诡异地觉得你该死的眼熟。
我:“不带点表情的话,简直白瞎了你这张好脸。”
“……这是在夸奖吧?这绝对是在夸奖吧?”缇奇相当诧异,“喂喂,你该不会真看上我了吧?”
你别碰瓷啊?
我立马严肃地撇清关系:“我有喜欢的人的。”
“哦——让我猜猜,是那个眼带少年?”缇奇微一停顿,“说起来,上次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孩子,不会真是你们两个生的吧?你们才多大?有二十岁吗?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可怕的吗?”
“实不相瞒,别看我们长得年轻,其实我们夫妻俩早就……”
我话音未落,缇奇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般,蓦地望向脚下。
紧接着,我就听到了冷漠的一声:“塞西莉亚,让开!”
我忙不迭地向后一跳。
下一秒,冷蓝刀光直刺而上,滚滚的烟尘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另一边,被见习船员扶着观战的李娜莉最先反应过来,惊喜地喊了一声:“神田!”
还真是神田。
也是,自始至终、几年如一日、一直坚持叫我全名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位了。
我放下心来的同时,全身瞬间漫上剧痛,一个没站住,一屁股就坐到了屋顶上。
不管怎么说,这来的也太是时候了,接下来就全权交给你了——
神田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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