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薛世泽来给首辅吊唁, 就是走个过场，他记挂着之前说要带孟芷冉去西市的事儿, 准备从周家出去, 顺道带着孟芷冉去玩，但他和孟芷冉都没想到, 这样平凡的一日，竟成了孟芷冉的一个转折点。
进灵棚前，薛世泽就和孟芷冉分开了, 女眷有另外待客的花厅。
薛世泽在灵棚里站了站, 走马观花跟溜大街似的瞧了眼摆设, 就出来了。
他并不想给这老首辅拜祭，老首辅为了三哥, 让他吃了多少亏, 他记不清了，但老首辅没对他好过, 他该不着拜他。
灵堂上的人敢怒不敢言，都说死者为大，但薛世泽从来不按章出牌, 谁也奈何不得他。
薛世泽出了灵棚，就问身边伺候的：“本皇子的庶妃呢？”
丫鬟没答，却听得一女声，清泠似水：“妾身见过五殿下，多年不见，五殿下风采依旧。”
薛世泽扭脸一瞧, 柴思悦一身白色孝衣，用的是金贵的月影纱，用雪白丝线绣了莲瓣，又用银丝勾边，端的出尘，如仙如魅。
女要俏，一身孝。
柴思悦这身搁别人眼里，那就是见着了月宫仙女，但薛世泽这春熙楼背后的大老鸨眼里，就是件丧衣，晦气。
薛世泽还记着柴思悦，从前总爱跟在孟芷冉身边的“好姐妹”。
“呦，周夫人。”薛世泽笑着说了句：“多年没见，你可圆润富态了。”
柴思悦温然笑容险些没绷住，顿了一瞬才道：“殿下还识得妾身，实是妾身之幸，殿下这是要走了吗？”
“不然呢？”薛世泽不耐烦，“难不成还得给这老东西守灵？”
柴思悦好多年没被人这样怼过了，她面上的笑容僵了下，才道：“妾身听闻孟姐姐被皇上钦赐为殿下庶妃，殿下最近几年不在京中，孟姐姐受了许多委屈，妾身是来替孟姐姐讨个公道的。”
薛世泽难得认真瞧了她一眼，反问：“那你这做妹妹的，身为首辅嫡长媳，又有三皇子妃这个小姑子，怎么没给你姐姐搭把手？”
柴思悦：“……”
“妾身说到底是女眷，万事都要依托夫君，别说妾身，便是三皇子妃也要求了三皇子，才能助力孟姐姐一二。”
柴思悦故意半遮半掩地说道：“妾身之前倒是求到了三皇子妃跟前，不成想竟节外生枝，三皇子为着孟姐姐，险些要休了三皇子妃，妾身这个做嫂嫂的，被三皇子妃好生一顿埋怨。”
薛世泽长长的眼睫微微低垂，手里把玩着玉佩，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柴思悦便继续说道：“妾身不信孟姐姐是那等水性杨花之人，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孟姐姐这些年变化太大了，从前她最是率性洒脱，可自从进了宫，她竟学起妾身来，什么时候都是温柔浅笑，同谁说话都是轻声细语，许是她装得太过温柔多情，被三皇子殿下误会了也未可知……”
“学你？”薛世泽上上下下打量了柴思悦一遍，那眼神瞧得柴思悦简直无地自容。
别的不说，孟芷冉那份波澜不惊，淡定从容的气度，连皇后都得让三分，柴思悦竟脸大到，说孟芷冉是学她。
柴思悦咬着唇瓣，渐渐没了底气，却不信薛世泽不怀疑：“殿下当真不想知道，孟姐姐从一个罪臣之女，转眼间成了正五品尚仪，如此顺风顺水，扶摇直上，这其中有多少人误以为孟姐姐温柔多情，成为其助力……她这五年都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刚才还说，你孟姐姐这几年受了许多委屈，来为她向本皇子讨公道么？”薛世泽嫌弃地“啧”了一声，“你还首辅嫡长媳呢，就这点本事？说话都驴唇不对马嘴的。”
柴思悦彻底被薛世泽怼出了火气：“孟府当年出事，孟姐姐托了四皇子照顾其流放弟弟的事，五殿下想来是知道的吧？那是孟姐姐唯一的弟弟，妾身还以为，孟姐姐会托付给五殿下，没想到竟是四殿下……”
柴思悦想要看到薛世泽阴沉的一面，听闻五殿下是个心狠手辣的，五皇子府后门不知道抬出去多少具女尸，没道理孟芷冉就这么顺利。
若一个三皇子还不够，那便再添上个四皇子，柴思悦就不信，薛世泽还半点不在乎。
柴思悦盯着薛世泽，终于在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里，发现了一丝不悦，她正要趁热打铁，却听得薛世泽讥讽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本皇子庶妃的事儿，轮得到你来跟小爷说？”
“妾身也是好心好意，五殿下既是不愿意听，只当妾身从未说过便是。”柴思悦一副委曲求全的可怜样。
薛世泽冷笑一声：“堂堂首辅嫡长媳，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两面三刀，玩得好一手挑拨离间，就你这还口口声声孟姐姐呢？你这张老气横秋的后娘脸，怎么好意思？”
柴思悦说话细声细气，薛世泽嗓门可大，这一声喊出来，连前头灵棚里的人都听见了。
首辅嫡子周良哲从灵棚里出来，柴思悦泫然欲泣：“夫君，妾身听闻孟姐姐成为五殿下庶妃，想要同五殿下说说孟姐姐这些年的不易，没想到惹了五殿下不快……”
周良哲本就对薛世泽刚刚没有拜祭他爹，心有怨气，闻言沉着脸道：“五殿下在家父灵前如此大吵大闹，是否有失体统？”
薛世泽嗤笑一声：“你爹要是泉下有知，听见你们夫妇两人的话，怕要从棺材里诈个尸。我瞧着你们周家在你们手里，怕是迟早要完。”
薛世泽扭脸就往外走，还大大咧咧地喊人：“赶紧把本皇子的庶妃送出来，小爷还得去逛西市，没工夫跟你们这些蠢人，在这耽搁功夫。”
周良哲气得要跟薛世泽理论，被柴思悦拦住，低声道：“夫君千万要忍一时之气，妾身受些委屈不打紧，大不了日后离着他远些便罢了，夫君还要给父亲守灵，妾身这就去为殿下寻孟姐姐，免得五殿下因着孟姐姐，迁怒于夫君。”
柴思悦软语劝慰了周良哲几句，便往女眷待客厅去，一张脸阴沉地要滴出水来。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孟芷冉这么大年纪，还能勾引得了薛世泽！
凭什么孟芷冉就能过得如此顺风顺水！
柴思悦攥紧了手帕，她要让孟芷冉也受一受这样的屈辱。
柴思悦越走越快，一不小心被绊了一下，人往前重重跌去，正正磕到膝盖，疼得她都要落泪。
丫鬟上前去扶，柴思悦死死地掐了那丫鬟软肉几下，怒斥道：“怎么服侍的，你是不是故意想要我摔死？你个贱……”
丫鬟忍着疼不敢吭声，连连告罪。
柴思悦正要发作，却被身边的嬷嬷轻声提醒了句：“夫人，前头用藤蔓绿叶相隔的就是待客厅了。”
隔不住音，这边说什么话，动静大了，待客厅很容易听到。
柴思悦硬生生压下自己的脾气去，却计上心来，她温柔叫那小丫鬟起来：“你去请了孟庶妃到这儿来，便说我摔着了，不方便过去。”
小丫鬟逃过一劫，忙应声去了。
柴思悦又看了眼那嬷嬷，低声耳语了几句。
嬷嬷皱眉：“若伤了夫人可怎么是好？”
柴思悦咬牙切齿地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孟芷冉精明得很，不这么着，她入不了套。”
嬷嬷犹豫了下，终是退了下去。
孟芷冉很快便被请了过来，亲眼看过柴思悦的伤，才肯张口：“不知周夫人请妾身来，所为何事？”
“是为着五殿下，五殿下还记着我同孟姐姐的情份，因而问了我几句，孟姐姐这几年间在宫里发生的事。”柴思悦观察着孟芷冉的神色，但孟芷冉沉静如水，没有半点波澜。
柴思悦又遇着个不张口的，只能自顾自地问：“姐姐不想知道，我同殿下说了什么？”
孟芷冉冲她温柔一笑：“不想。”
柴思悦：“……”
“周夫人若是没其他的事，妾身就告退了，毕竟周夫人这里如此繁忙，怕没工夫与人闲话。”孟芷冉扭脸就走。
柴思悦急了，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难对付：“等等！我跟五殿下说了王梨王公公。”
孟芷冉顿住脚，果然没再往前。
柴思悦面露得意：“我也是好心，我瞧着五殿下对孟姐姐如此情深，便想着让五殿下给姐姐出气，毕竟姐姐在王公公那受了诸多委屈，险些就……”
“周夫人。”孟芷冉转过身打断她，“王公公的确是教导了妾身诸多规矩，若不是王公公的严苛，妾身也不能成为正五品尚仪。”
“但宫里的事儿，周夫人一个宫外女眷，朝臣嫡长媳，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难不成首辅大人还常常给你透露宫中诸事不成？”孟芷冉声音温柔又坚定：“那可是重罪啊。”
柴思悦咬唇往绿叶后面瞧了瞧，“孟姐姐别误会，我是当真想要同孟姐姐求和的，孟姐姐如今是五皇子庶妃，我巴结还来不及。”
“周夫人的意思是，之前的确难为了我？”孟芷冉声调微扬：“周夫人堂堂首辅嫡长媳，竟为难妾身一个宫中女官？心胸如此狭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小姐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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