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薛世泽是决定了的话, 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性子。
顾兆眼瞅着薛世泽冲着他过来，他一个坐轮椅的, 自然弄不过薛世泽这长腿长胳膊的：“你是不是非得这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顾兆直接被薛世泽搬到一边去, 气得不行不行的：“我就问你，孟芷冉现在不在, 你就是给孟大人昭雪了冤情，又能怎么着？孟大人能活的过来吗？孟夫人能活的过来吗？还有孟芷冉的弟弟，能重新活蹦乱跳地站在她面前吗！”
薛世泽背对着他, 沉静又淡然：“不能因为无法改变过去, 我便装着不知道这事, 她不在这里，我就不做了吗？我说过, 我要给她三书六礼。”
一书是她的官奴身契。
二书是五皇子正妃的册封圣旨。
三书便是这个, 为孟大人昭雪冤情的陈情书。
“薛世泽，我就问你一句话, 你听完这句话还想现在走，我绝对不拦你。”顾兆气得肚子直颤悠：“之前你为什么要让刻骨，把当年毒害我全家的毒药, 交到我手里，让我亲自去解决？”
一句话，把薛世泽给问住了。
他当初为什么要让刻骨将那毒药给他？
因为那是顾兆的仇，顾兆的怨，如果不是他亲手去解决，顾兆没办法了结这段伤痛。
顾兆见薛世泽愣在原地, 总算是松了口气，心里却有些不满，到底怎么兄弟情深，也不及女人。
瞧瞧……
遇着他的事情时，便是沉静又有逻辑，遇着孟芷冉的事儿，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现下也不是矫情的时候，总算是劝住了薛世泽，顾兆长出一口气，转着轮椅往回挪：“这个事儿先放放，反正人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现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孟芷冉。”
顾兆将宫里的图纸拿出来，又取了度量之物，继续描画：“我总觉得昭盛园这有点奇怪，怎么算都是对的，就是……觉得不太对劲，那天找你那个工部尚书张恩礼，你觉得靠谱吗？这种建造之事，还是工部最擅长，要不要他过来瞧瞧？”
薛世泽现在是病急乱投医，莫说这位张大人的确是靠谱的，就是个不靠谱的，只要能找到孟芷冉，他也照样用：“吩咐人去请来，咱们一起看看。”
“这都什么时辰了？”顾兆看了眼更漏，又看了眼薛世泽：“你这都熬了好久了，先安置了，你今个儿没上朝，明儿个总不能还不去，你现在这个样子，若上了朝，怕要被人发现你的皇子妃失踪了。”
孟芷冉失踪这事儿，不能被人发现，好在昨日薛世泽只问了废太子这件事，这会儿废太子，以及东宫康詹事都没办法再说了。
薛世泽深吸一口气，默了默，方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收起：“明日下朝之后，我请了张大人一同过来。”
薛世泽正要去四层卧房，犹豫了下，道：“我还回昭盛园去住。”
“孟芷冉”在昭盛园住着，他昨夜已经在潋月楼待了一整日，新婚燕尔，他怎么也不能让她独守空房。
顾兆明白薛世泽的意思，但他还是迟疑了下：“你……受得了吗？”
毕竟，孟芷冉与薛世泽在昭盛园过了极幸福的两日。
刻骨和铭心都去昭盛园寻过一次，说架子床的锦被还铺着……
薛世泽轻笑一声：“有什么受不了？她福大命大的很，会回来的，我等着她。”
薛世泽话是这么说，可真进了昭盛园，看着那空荡荡的屋子，说不出的难受，他不敢多想，一想下去，就控制不住。
想着孟芷冉在受着什么非人的虐待？
想着孟芷冉是不是因为他，才被人带走的？
如今还没有人来寻他，是不是因为孟芷冉咬死了不肯说他的事情，那边没拿到筹码，所以才一直没来找他……
越想心里便越心焦。
他一个闯荡江湖五年的皇子，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无措的像个孩子。
第二日一早，薛世泽照常去上朝，所有人对于薛世泽的黑眼圈已经见怪不怪，毕竟那么胡闹的一位皇子，控制不住，也是难免的。
只有四皇子多看了薛世泽一眼。
这一日，三皇子没有到朝堂上来，所有人都知道，小皇孙溺水，有些不好。
就连皇上也有些烦躁，处理了几桩重要的事务之后，余下不重要的，一并搁置了。
下朝的时候，皇上让薛世泽留下。
父子两人，在后园子里逛。
这后园子就在上朝的大殿后面，轻易不来人，园子不大，里头有几株花草，是皇上亲手种植的。
皇上拿了洒水壶浇花，眼瞅着花周围都出了水坑，还不停的洒水。
薛世泽惦记着要找张恩礼去潋月楼，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皇上说话，他便先张了口：“父皇有什么话，直说吧，儿臣都听父皇的，别把花给浇死了，那儿臣可就难辞其咎了。”
皇上这才撂下手里的洒水壶，轻叹了口气：“你昨儿个送来的东西，朕都瞧了。”
薛世泽没说话。
“朕这几个子嗣里头，属你最是真性情，朕也想听你几句实在话。”皇上睿智的目光落在薛世泽身上：“你为什么要送这些东西给朕瞧？这些东西，你又收集了多久？依着朕看，这些个东西，多数都是在你没在宫里的这几年里存下来的，你……怎么从前不给朕瞧这些？”
薛世泽桃花眼微扬，唇角勾了下：“父皇是想问，怎么二哥还是太子的时候，我不把这东西拿出来，反而是在二哥没有了之后，三哥很可能成为新的太子的时候，拿了这样的东西出来，阻了三哥上位之路呢？”
“父皇实实在在想要问的一句是，儿臣是不是也有夺位之心？”薛世泽扬起头来说道。
皇上很满意薛世泽这些话，他含笑点了点头：“朕跟你说话舒坦，没那么多圈子可绕。”
皇上踱步进了亭子坐下，难得露出几分慈父姿态：“你二哥对不住你，临死都在用苦肉计，这些朕都瞧得明白，你是个恩怨分明的性子，想要对付你二哥，甚至利用了春熙楼……”
皇上看着薛世泽笑，毫不掩饰自己知道薛世泽的小伎俩：“这些朕都不追究，你不是泥捏的性子，你二哥那样对你，你反击也没什么不对。”
说起废太子，毕竟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皇上神情落寞了两分，说道：“你二哥文韬武略虽然算不得上乘，但还算是有几分本事，朕从前也很看好他，他差就差在，心胸太狭窄了些，一手好牌，被他打成满盘皆输的下场。”
薛世泽不是矫情的性子，敢作敢当，不会因为在父皇面前，就装作追思的模样：“二哥对不住我的地方良多，但他落得这样的下场，多半是自作自受，他但凡从前的治国之道学的好一些，也不至于落得被那么多朝臣参奏的下场，众叛亲离，他即便仍旧是太子，最后荣登大宝，怕也要落得个被谋逆江山的下场。”
皇上的那点追思，在薛世泽两句话打压下，瞬间都没了踪迹。
皇上轻笑了下，慈爱道：“你真是，自小就是这么一张嘴，得理不饶人。”
“得理本就该不饶人，有理还要饶人，那是懦弱，是虚伪。”薛世泽也不与皇上绕圈子，直言道：“我不想夺那个位子，若真的想要的话，当初也不会向父皇求了芷冉为正妃，父皇应该知道，母后是很想要我迎娶高门贵女，为二哥带来助力的。”
“那你为何这个时候，给朕送来了这些东西？”皇上面上含笑，眼神却深远。
薛世泽自然不会说，他是想要用那些东西，试探三哥，只斟酌了片刻便说道：“三哥之前想要娶她，父皇不是知道吗？这些东西也不是我离京这几年收揽来的，我没那么多心眼，不会人在江湖上，还手眼通天。”
“这些东西，是尚宫局为三哥修缮宫殿的时候，翻找出来的，芷冉曾经在尚宫局当差，如今又成了儿臣的正妃，那个尚宫局总管得罪过芷冉，有王梨的先例在前，怕儿臣会对付她，所以用这些东西来讨好她，而她把这些东西都给了儿臣。”
皇上闻言挑了挑眉：“这么说……她有那个心思？”
薛世泽摇头：“她没有，儿臣刚刚就说了……”
薛世泽顿了一下道：“她一个罪臣之女，我们只想太太平平的过日子，但三哥不是不许吗？参奏二哥的折子雪片似的飞，就这也没耽误三哥把参奏我的折子也从里头挑出来，我什么性子，父皇也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给我使绊子，我肯定要还回去。”
皇上点头，他倒是把这个事儿给忘了，老三在内阁，也把参奏老五的折子递上来了。
真是一个个的不省心……
“行了，知道你委屈，但现在这情形，朕也不好太过苛责他，毕竟这都是你三哥的家事。”
一句家事，就是把结党营私的罪名给抹去了。
皇上轻轻地拍了薛世泽的背脊一下：“这么着吧，你不是说尚宫局的总管得罪了你的正妃？朕把她给换了，给你的正妃消消气。”
薛世泽谢了恩，直接去找张大人，张大人还没找着，先见到了礼部尚书裴大人。
裴大人抹着汗，可见是等了他一会儿了：“五殿下，您同五皇子妃的大婚日子定下几个来，您可否移步礼部，挑择一二？”
薛世泽看着裴大人面上的笑容，时隔两日之后，终于有人以孟芷冉的名义，接近他了。
“好啊。”薛世泽应得爽快。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早六点更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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