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老实说,自打他成年起,往他身上扑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娇艳的也有,清纯的也有,给他更衣的更不用多说,春熙楼的头牌,各个都在他面前展示过技艺,更衣这件事,真是芝麻绿豆都算不上。
可就是这么件小事,搁着她来做,便格外不同些。
她手指头动一动,他的身子就躁动几分,明明已经不是少年郎,却仍旧被她举手投足所惑。
挺没出息的。
他是春熙楼的主子,见过兰草的素雅,见过牡丹的娇艳,但各个都不及她,兰草比之她,少了分明媚,牡丹比之她,少了份清贵。
她就是观音像前的玉净瓶,只那么瞧着,便觉得心旷神怡。
曾经有一回,他吃醉了酒,春熙楼的老鸨送过来好几个姑娘,都是清白人。
他一个也没留,一顿毒舌把人都撵走了。
老鸨来给他斟酒赔罪,说起这几个姑娘,选了这条路,谈不上委屈,但姑娘家总把自己的第一次看得重要,个个都想伺候他。
薛世泽醉酒调笑,他也有个想伺候的人,可他不会将人灌醉了,强上。
老鸨笑了,一直都知道他心里有人,但老鸨说,时间是良药,总有解开的那一天。
薛世泽摇头,觉得他这辈子解不开这个结了,除非他真把人灌醉了,强行留在自己身边。
老鸨更笑得厉害,说女人家不过那几年,等薛世泽再瞧见人老珠黄的心上人,怕什么兴致都提不起来了。
薛世泽当时没反驳,他以为是的,直到他回了京,瞧见了“人老珠黄”的孟芷冉。
褪去少女的青涩与执拗,她像是剥掉了外层的绿叶,露出内里的干净柔软,更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亲近她。
眼瞅着三哥为了她,来这里闹,他懂,他要是三哥,遣散后宅,他也得闹。
但如今的孟芷冉似乎没有心了,你怎么折腾,怎么闹,她都是那副温柔浅笑,按部就班地按照她的心意往前走。
猜不透她到底想要什么,想往哪里去。
不过几日功夫,他的心情大起大落,人跟疯了似的,跟着她的举动上上下下。
这一次,他以为自己真的确定了,他都被通政使司的人搜上门来了,她居然还没走,话都说得那么透彻,她仍旧选择留下,还以为她……
结果,她根本就知道潋月楼的秘密,比他知道的还要多,实实在在地确定他不会因为暗室的事情出事。
关于孟芷冉为什么到他身边来,为什么要成为他的侍妾,他不是没问过,但却没有追根究底地问过,真让孟芷冉明明白白地说出个结果来,他不见得真敢听。
怕那个结果,不是他想要听到的,他宁肯这样猜来猜去的,好歹还能有一半的神魂在幸福里飘荡着,想象美好。
但这个平衡,今日要被打破了。
他从前是放荡不羁的薛五郎,大庄国数一数二的富贵闲人,别的不说,总能保着她锦衣玉食,尊贵无双。
今日之后,他将踏上征程,生死就在一念之间。
他要扯着她一起吗?
薛世泽纠结的功夫,孟芷冉已经替他整理好衣冠,又取来温热的帕子,细细地替他洁手净面。
温热的帕子在他面颊上游走,将上头的血污和汗渍都一并清洗干净,又转身浣洗干净,牵起他的手来,给他擦拭。
他的手不比从前,糙的很,去抚摸她的眉眼,恨不能在她脸上给她划个口子那种。
孟芷冉就那么半蹲在他身侧,耐心地擦拭,那千磨百炼的茧子像是要在她的温柔里化掉。
薛世泽缓缓地闭上眼,怕自己因为孟芷冉这张脸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
她那么聪明,背后之人不是太子,不是三皇子,那就只能是四哥了。
摸着良心说,四哥是个稳重人,虽然是个冰块脸,但每一步都走得稳当,即便是斗输了,仍旧是二哥为帝,他握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谁也动摇不得他。
是个最稳妥的靠山。
但……
那柔夷在他掌心游走,让他就这么放手,他实在舍不得……
“孟芷冉,我问你,你一来就挑拨我和太子的关系,是一早就知道太子待我并非真心了吗?”薛世泽折中挑了一个问题。
“是。”孟芷冉想到今日之事,目光深邃,“奴妾应该更早提醒殿下。”
若薛世泽知道的更早些,不至于似今日这样狼狈,还因此受了伤。
薛世泽懒洋洋地摆手:“这跟你提醒不提醒没什么关系,我要没凭没据地,亲口跟你说,你弟弟对你使坏,要卖了你,你也不能信。”
薛世泽想到孟芷冉已经没有家,立刻转移话茬道:“就好比,你上来跟我说,顾兆要刺杀我一个样,不到真发生,我不能信,连怀疑都不会怀疑。”
提及她弟弟,孟芷冉沉默了一瞬,没有说话,手上依旧一丝不苟地擦拭他的手背。
薛世泽看着孟芷冉,微微向前倾了一些,一字一字地问她:“你五年前那天,就知道太子对我表里不一了?”
五年前,他想要带她走的那一天,是太子将她带出来见他的。
如果孟芷冉五年前就知道,那她当时不肯跟他走,是不是……
孟芷冉抿了下唇,慎重道:“五年前,只是怀疑,不确定。”
“行。”薛世泽站直了身子,有这一句就够了。
孟芷冉这功夫,也替薛世泽净好手,抽出帕子来,正要转身浣洗去,就被薛世泽一把攥住了手,十指相扣,将人困在架子床与案几之间。
“所以,你五年前不答应跟我走,是担心我会因着你家的事情,被牵累,还是因为太子带你出来,你怕他用你来陷害我?”薛世泽将人逼在角落,将她整个人都圈在自己的身下,让她从头到脚,都笼罩在他的气息里。
回忆起五年前,孟芷冉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她从兵部尚书嫡女,一朝成为罪臣之女,朝不保夕,爹爹,娘亲,弟弟一朝丧命……
“你不说话,那就是都有了。”薛世泽不想要揭她的伤疤,飞快地掠过,只低下头去,用唇描画她的眉心。
他瞧不得她蹙眉,瞧不得她的眉心皱成“川”字。
原是想要让她放松些,殊不知只沾染一点,便欲罢不能,他顺着眉心,一点点描画她的眉眼,心里的纠结也渐渐被他丢的一干二净。
“孟芷冉,五年前的事儿,今儿个咱们两做个了结,你给我记清楚了,你当年不肯跟我走,是你怕你们府里的事情牵累了我,你怕我二哥因为我私自带你走的事情陷害我,说一千道一万,是因为你喜欢我。”
薛世泽说到这,在她粉·嫩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两人鼻尖抵着鼻尖,他低声问了遍:“记住了吗?”
孟芷冉呆呆地,在他的逼视下,点了头。
薛世泽很满意,又在她的唇·瓣上辗转片刻,在她没防备的时候,用力地咬了一下,咬破了皮,见了血。
孟芷冉轻“嘶”了一声。
“至于我不在的这五年,你到底找了谁做靠山,又是因为什么非留在我身边不可的,你不提,我也不问了,谁让我五年前丢了你呢?是我的错,我背。”薛世泽舔了下她唇珠上的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脖子上,我盖了印;嘴上我也盖了;刚刚你喊出了声,我又收了你的血,从今儿个起,你就是小爷的人了,生生世世,你都甭想再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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