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诀的面容上面不着痕迹地流露出了些许难言的痛苦, 朱长老与他打得不可开交,根本来不及注意到, 但是与他太过熟悉的玄天赦一瞬间就捕捉到了。
他能得空趁着四象法阵去瞧上一眼寒诀的处境已算是极致,又怎么能继续分心去思索寒诀到底是如何了。只是他心中惴惴的,觉得这事情愈发的不对劲儿了起来。
那个被他一直强硬攻击的弟子现下被其他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玄天赦只能从旁下手。他将手中琴弦抛出, 沾了他鲜血的琴弦更是多带了几分攻击力。
他又是挑选了其中之一攻击着,可是法阵千变万化都是防守状态,他们总能将那个被玄天赦攻势所迫的人换到玄天赦不趁手的位置。
就算是他想要去攻击其中之一,一一击破。他的体力也支持不了他将十二个人轮回击破, 况且那些个被藏起来的伤者, 也只是受了些许皮肉之苦,总是能有稍作喘息的节奏。
可是玄天赦没有。
他的身子晃了两下, 面色有些青白, 连带着嘴唇都干涸了些许。玄天赦咬紧了牙关,还是强撑着,但是明显手上的动作已经缓慢了许多。
他本就因着给寒诀喂血而失去了大量精力, 现下只能称得上强弩之末了。
那十二人组成的四象阵法,虽是也有了些许破绽, 若是刚开始的玄天赦还可以游刃有余,但是对于现下的他来说, 着实有些困难。
玄天赦又努力找了个空隙,望向寒诀的方向,见他一双眉头已然皱起。虽然在他面前的朱长老更为狼狈, 但是寒诀的状态也不对。
他看着寒诀一双用仙魔力做成的鞭子,如蛇一般裹在朱长老的身上。而朱长老挣扎几下之后,又用扇子将鞭子推开,脱了身。
一来二去胶着在一起,让玄天赦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四象阵法十二人以为他在耍什么心机,不敢贸贸然变成攻击模式,便有些被动了。玄天赦这才算的明白自己其实是有喘息机会的,他连忙往寒诀方向撤着。
寒诀的修为怎么都远远高于朱长老,拿捏他岂不是得心应手。而如今他面容上却浮现了难为的表情,着实让你心惊胆战。玄天赦只觉得是否与他那收不回去的蛇尾有关,生生拖累了他的进攻趋势。
想罢,他便瞧着寒诀的方向,那蛇尾连托带摆抽打着朱长老。朱长老虽躲避的吃力,可却未曾有一丝受伤于此。
玄天赦咬了咬牙,一狠心,便不管不顾着自己旁边是否还有这十二人,直直冲了上去。至少这样还能,将其中一方制住。
寒诀眼瞅着玄天赦向他的方向猛冲了过来,一瞬间便理解了玄天赦的意思,可他害怕极了。只因着他发觉了自己身体里的变化,他本该正常发出的仙魔力,却像是双倍十倍一样流失。
并且玄天赦可以休憩片刻以作恢复,但他却不能,他只能眼瞅着自己身体里的气力如决堤的坝一般,崩坍溃散。
寒诀只觉得害怕极了,他看向玄天赦的几次都是赌了命的。他想着若是他当真不能再活下去,也需得保证他的阿赦逃出生天。至少魔界现在是林言实掌权,他也答应了自己不论如何会护玄天赦周全;再者说来,就算没有林言实,玄天赦也能背靠着屠仙宗的势力继续高枕无忧。
只是他当真后悔了,当时为什么要随着玄天赦来这玄安城。若非不是他应肯了,玄天赦那种表面看着执拗可实际听他话极了的人,又怎么会来这玄安城涉险;若非不是他随着玄天赦的意思,没有直接回到屠仙宗,而是因为舒甜而在此耽搁许久,又怎会一头撞上四象门来拿人。
千头万绪的,都是怨他怪他。
寒诀眼瞅着玄天赦已然向他的方向扑来,便默不作声只是继续缠斗着朱长老。朱长老来不及分神,只得臂膀上生生受了玄天赦一下猛刺。
带血的琴弦就像是利刃一般,割刺的伤口瞧着不大,可鲜血却止也止不住。
可玄天赦此行实在冒险,四象阵法能在一瞬间转换成防守阵势,也能迅速成为攻击姿态。玄天赦刺入朱长老肩膀的同时,他的背后也被四象阵法袭击了。
他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腾起的身子如同一只断线了的风筝一般往下坠着。
“阿赦!——”寒诀顾不上眼前朱长老是生是死,只闪身接过了玄天赦下坠的身子,将他护在怀里。
他的蛇尾一摆,瞬间扫过接连而来的四象阵法。阵法十二人将朱长老挡在了身后,让他有了几分喘息时间,便直面上了寒诀。
玄天赦的嘴角唇边源源不断地溢出鲜血,寒诀上手去捂也有些捂不住了。两人都是透支着生命在此一战,也都是为了对方能活下去而选择了死局。
“寒诀,快走……”玄天赦强撑着站起了身来,他的容色惨白一片,鲜血染就的唇色有份诡异的美感。
玄天赦勾起一个惨然的笑意,他好看的桃花眼笑得弯起,眼角两端有些尖锐的痕迹,配着一对薄唇,说不出的讥讽。他固执地将寒诀挡在身后,说道,“等我来世,你还会找到我的,对吧?”
“不会。”寒诀不及思考,便强硬地说道,“有来世还是你玄天赦吗?他们……还会放你有来世吗?”
寒诀说的没错,四象门若是想要玄天赦的命,便是会直接将他的魂魄击溃,让他魂魄四分五裂,不得转生,更不得成为鬼修。他们定然会将玄天赦所有的后路一一堵死,叫他死生不复这天地间。
玄天赦却未曾回复,他只是默默将自己有些佝偻的脊背挺了起来。他深深地看了寒诀一眼,随即立刻挥手将琴弦自胸腔之中传过。
他眉头都不皱地将琴弦迅速抽出,他脸上的坚毅刺痛了寒诀的心。染了玄天赦心头血的琴弦攻击力大大上涨,只是他在搏命却是为了自己这个不人不仙、半妖半魔的东西。
只是寒诀根本来不及阻止玄天赦,他便已然冲入了四象阵法之中。玄天赦已然窥得了如何破阵,那阵眼不定,但是却如他所料是逐个击破的。
他不管不顾的只一头扎进了其中,与其中一人纠缠。他的身上有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攻击,可是手上受了心头血的琴弦却愈发的发热了起来。
玄天赦兀自笑了起来,随着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他的攻势却愈加得迅捷起来了。他原本仿佛强弩末矢般的目光也灼热了起来,他硬扛着最后一波攻击,生生将其中一人击溃。
四象阵法如同决堤的坝一般,瞬间溃烂,直接崩塌。
而玄天赦的身子也如同一道断了翅膀的蝴蝶一般,从高处轰然落下。寒诀顾不上其他,也管不了自己身上的气力会不会再源源不断地冲出地外,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
“阿赦,就算是死,你也不能扔下我。”
寒诀接住了玄天赦下坠的身子,在他的耳畔轻声说道。他狭长的眉眼轻缓地阖了一下,一滴泪珠掉落在玄天赦的脸上。
玄天赦本已是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寒诀这一滴眼泪落在他的脸上,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想要睁开沉重的双眼却完全动不了。
他只能用着极大地力气,微微张嘴,嘶哑的声线伴着气音,奋力地说出,“杀了……朱……”
寒诀理解了玄天赦的意思,他是让自己杀了朱长老。这时候玄天赦已经几乎拼了性命将四象阵法击溃,余下的只有朱长老一人为患。只要他们杀了朱长老,他们便能逃出生天了。
只是他……还能杀得了朱长老吗?
寒诀不知道。
只因为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仙魔力几乎已然在方才的战斗中被掏了个精光,但是他的阿赦能拼了全力为自己一战,玄天赦他不惜豁出性命去,也要让自己能活下去。
他都笃定了要是死,也要伴着玄天赦一同死,他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寒诀在玄天赦已然有些干涸冰凉的双唇上咬了一口,抿嘴站了起来。他仿佛一尊斗战佛一般,浑身上下透露着让人惧怕的光晕,只是那光晕普通人瞧不见,但是瞧在朱长老的眼里却过分可怖。
朱长老茫然后退,他不明白怎么他万无一失的计策,怎么就在这玄天赦这一下子中就分崩离析了?四象阵法不至于如此简单就被玄天赦破解,玄天赦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玄天赦定然是修了邪术!
朱长老笃定地想着,他仰天大笑一番,骂道,“玄天赦你这个泼皮,就算是先头都是我胡扯的,如今你用邪术击溃四象阵法也是坐实了,你跑不了了!”
寒诀却讥笑反问,“到底是谁跑不了,又是谁该折在这玄安城?朱长老,你睁大眼睛看看,如今四象阵法已破,你怎么对阵我们两个?”
朱长老沉吟片刻,却蓦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你当这四象阵法,去了一个人就无法发挥吗?你忘了,我还不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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