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赦在迷糊中瞪大了双眼, 他从前从来不知晓朱长老却是也受过四象阵法的训练,他竟是能将自己也融入其中。他现下却只能将一切希望寄托于寒诀, 可他却还是未曾发觉方才寒诀脸上的一丝难为,到底为何意。
但他身上一分力气都没有了,连撑着自己动上一动都已然不可能。他勉强才能睁开双眼, 扭动着自己的头颅去瞧着寒诀的方向。他看不见自己现下的模样, 可是能瞧见寒诀脸上的颜色并不比自己少几分白。
他有些后悔,是否应该叫孟汲留下,至少招魂幡在他的手里却是能发挥最大的作用的。可是孟汲才不过二十岁,他还有着大好人生, 他不能让孟汲赌上这么一次。
再者说来, 招魂幡就是威力巨大,玄天赦也不敢让孟汲使用。一是这玄安城无辜百姓众多, 就算是他当真是寒了心, 也不能使用这种阴损的手段去让那些个人有今生无来世;二是他更害怕孟汲当真使用了招魂幡,便会惹了招魂幡的不快。
到底招魂幡当时也是因着孟汲虽是个乞儿,但是心思良善又眼神清明才择了他为主。而今若是孟汲违背自身, 去使用招魂幡残害百姓,招魂幡本身的反噬可能会严重到让玄天赦不敢想象。
玄天赦微微颤抖了下双眸, 从眼角划出点水渍来。
原是全部因为他这个蠢货,当年就算是做事也应当做绝了, 这些个人就合该尸骨无存,为何非要留下把柄给人家握着。他害了师兄,害了孟汲、玄雪崖, 更害了那么爱他的寒诀。
寒诀深吸了一口气,手中仙魔力汇成一条鞭子,他抬起手指着朱长老说道,“手下败将,不足为惧!”
朱长老桀桀地笑了起来,他本就不像是灵修的面容变得更加丑恶了起来。脸上打着褶子的面皮,配着夸张的咧大的嘴角掩藏在不修边幅的胡子下面,让人看了都有些作呕。
“泼皮小儿,你有什么能耐赶紧使出来吧。”
寒诀勾起唇角,露出个讥讽的笑意说道,“小儿?本座这三千年的仙兽,竟在你面前成了小儿。得亏你没叫上一声爷爷,要不本座还能赏赐你些许压岁钱去去晦气呢!”
朱长老一阵寒意上体,他竟是没瞧出来面前这个奇奇怪怪的人竟是个仙兽。想及此,他不由得又安抚着自己,心道,他恐怕就是说出来唬人的。
他看着寒诀有些青白的一张脸,只觉得自己猜测是对的。可是一想起方才被寒诀当个玩意儿一般溜着,又觉得自己小瞧了他去。一时间心里纠结,不敢贸贸然动手。
寒诀见状,知晓自己的目的已然达成。他只想着要威慑一下朱长老,叫他心里晃悠,不能太过于专注于四象阵法之上,此事便已然够了。
朱长老一咬牙一跺脚,便想着横竖一刀。如果现下不乘胜追击,若是玄天赦缓和了过来,他们便是一对二,得不偿失。
现下看着寒诀的表象又不是那么安稳,朱长老还是想要试上一试的。
其实他知晓,若是此时他退却了,他们双方都会表面上握手言和相安无事。但是他先头为了有个见证,叫了玄安城的百姓一同前来。可现下如果他们冰释前嫌,自然对双方是没有问题,但是到了玄安城那群贱民嘴里就是他四象门长老,为了一点私事搞七杂八,不是坏了自己的名声。
朱长老悔不当初,恨不得直接给自己两个嘴巴子。而如今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是横也要打竖也得上。
他狠了狠心,转身进了四象阵法之中顶替了方才那被破的弟子的位置。
寒诀冷哼一声,竟是未曾想到这朱长老还有几分气节,没有在他的威慑之下灰溜溜地离开。但是寒诀想要的结果已经达成,他已然动摇了朱长老的心,让他多了几分踌躇就够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在旁边不能移动的玄天赦,心下已然打好了主意。
朱长老归位之后四象阵法便又搭了起来,他们有之前受了玄天赦的琴弦所伤,也有方才混乱之中失了气力的,总之攻击力大不如前了。
寒诀方才见到玄天赦破阵,就知晓了这四象阵法就着一个人攻击便是捷径。但是方才玄天赦是以心头血为引,这才叫自己能一举击溃四象阵法。
而现下的寒诀却是透支着体力在强撑着,他其实并不比玄天赦多几分,只是为了他的阿赦才硬挺着。
寒诀叹了口气,四象阵法已是逼到了眼前,他就算是再难为,这一战也是免不了的。他来不及思索如何才能撤离玄天赦的身边,让他有几分力气之时能得以逃离。
别成想这两人都是为了对方的生死搏命,但是却不愿意对方为了自己而付出生命。
寒诀知道玄天赦许是跑不脱,但是若是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呢,若是白凛能回来接上他一番呢。
他不由得嗤笑了自己一声,如今倒是愈发的儿女情长、优柔寡断起来了。
寒诀撤步往后,以自身为饵引得四象阵法的十二人往前追去。他蓦地明白了其实不止有专攻一人以破阵的法门,还可以让十二人追随他去。
他一人机灵速度又快,而十二人为了保证阵法必得时时刻刻在一处,所以这也是他们的弊端。寒诀寻到了这个弊端,便将其大肆发扬起来,他加注了仙魔力在自己的脚上,用于快速地与四象阵法兜着圈子。
朱长老许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又或许是他想起了那边有个已经没有缚鸡之力的玄天赦,正瘫在地上无法移动。他竟然是在空中对着余下十一人下了决定,说道,“向玄天赦动手。”
寒诀一瞬间便感受到了他们的举动有异,只是他已然离开了阵法颇远,就算是拼了命也赶不回玄天赦的身边。
一瞬间他便感受到了何为撕心裂肺。
他心心念念的阿赦若是在这一击之下,必然没了活路。
玄天赦能瞧见四象阵法向他而来,他却动也不能动。他只能微微阖上了双眼,等待死期的到来。
却未曾想到半晌,都没有攻击下来。
玄天赦轻轻睁开双目,却见到有一人身穿墨色斗篷,手持着一把弯弯的镰刀,挡在自己的身前。那人身上遍布着些许死气,从斗篷一侧露出的发丝之中灰黑交间。
不是张仲琰又是谁呢?
玄天赦有些诧异,张仲琰向来厌恶他,平日里恨不得落井下石,如今又怎么会在他生死之际替他挡刀。当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他不禁心里打起了鼓。
张仲琰迎着夜风站着,他的斗篷被吹得有些鼓胀,更显得人单薄了些许。他微微偏头,说道,“我是为了凛儿。”
为了白凛不伤心,不再会为至亲离去而难过;为了报寒诀对他的知遇、救命之恩,他才能在此刻站在玄天赦的面前护着他,如若不然他玄天赦是生是死又干他何事。
张仲琰挥动着镰刀劈了过去,也不知是因为他曾经习得四象阵法,亦或是如何。竟当真让四象阵法裂开了一个偌大的口子,张仲琰冷笑了一下,看着有些东倒西歪的人们,停下了手。
朱长老恼羞成怒地说道,“你为何人?”
张仲琰拉下兜帽,他半张脸上覆盖着面具,从面具而下隐约可见红色的溃烂。剩下裸露在外面的一半,却是略显平平无奇。
只是这面容叫朱长老也太过熟悉,竟是他失踪许久的师弟。
张仲琰自为了白凛堕魔转投了屠仙宗座下之后,已在四象门失踪了百余年。他的魂灯随人一同丢失,四象门众人只当了他是人都没了,尸骨无存。可却未曾想到,竟是在此等情境之下,再次相见。
“师兄,别来无恙。”张仲琰轻声说道,他将镰刀负在了身后,朝前拱了拱手,作的还是四象门里的姿势。
朱长老却不敢接这个礼,谁能想到失踪百余年甚至以为早已尸骨无存的师弟,如今竟是为了一个“孽畜”而对他刀剑相向。更何况,玄天赦向来不讨张仲琰的喜爱,平日里没少受他的磋磨。
他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且他看向张仲琰的模样,面具下面透露着森森鬼气。张仲琰就算是以前也是面容稀松平常,但是好在行得端立得正,也颇有一番仙风道骨,而今这身上的气息却全然不对劲儿了。
张仲琰手里拎着的镰刀,也不动态更不恼怒。他只是说道,“师兄多年未见,风采如昨。只是不知你这高徒究竟犯了什么错事,竟值得您亲手来清理门户?”
朱长老冷哼了一声,说道,“他自己犯下大逆不道之事,我自为他师父必当手刃了他。”
他说罢便要上前了结了玄天赦的性命,却被张仲琰一镰刀拦住了去路,说道,“就算我常日里看他不顺眼,今日若是师兄不说清楚,我也定然不会让师兄动他一根毫毛的。”
朱长老怒目,“你!”
他不想多费口舌跟张仲琰再纠缠一番,等待玄天赦恢复气力。可是如今看着张仲琰的架势,自己就算合上四象阵法都有些难以对付。
他左右为难之中,猛然间意识到了张仲琰的不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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