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忽而下起了小雨。
西院廊檐下油纸灯笼随着风晃荡了一整晚。第二日一早,半夏早早儿起来,就跑到窗棂下面去张望着。
昨晚雨下太意外, 窗棂下种着一大片海棠花都被雨砸坏了。
“一大早起来,气儿就不顺畅。”
半夏双手叉腰,瞅着那海棠花叹气“这可是小姐最是喜爱, 如今被雨砸成这个样子, 该如何是好”
小桂子正从外面走进来,刚到门口就听见半夏在这儿唉声叹气。
他那张清秀脸上立马浮出一丝笑, 对着半夏调侃道“我看你是昨晚守夜没守成, 打瞌睡去了, 如今怕主子责罚吧。”
半夏被戳中了心事, 恼羞成怒转身就要去打小桂子。
小桂子瞧见后吓一跳, 立马撒腿就跑“姑奶奶,这可使不得, 这可使不得。”他人长得还算是高, 腿又长,朝前跑几步立马就将半夏撇在身后。
“奴才是来给主子汇报事情, 姑奶奶你可千万要饶了我。”
半夏却是不听,跟在他身后穷追不舍。两人一路闹到了主殿内, 叶南鸢刚起来正坐着用早膳,听见声响抬起头朝着俩人看了一眼。
“大清早做什么呢,毛毛躁躁。”
她面色淡淡, 边说还边喝了一口莲子汤, 瞧着面上是半点都没生气。石榴在身侧, 夹了快芙蓉糕送上去, 边笑道“奴婢觉得院子里有她两个在, 热闹不少。”
小桂子挠了挠脑袋,心中骤然松了一口气,他跟了这么多主子,也就伺候上了叶才知晓主子对他们这些做奴才有多好。
一脸笑意跪下来,小桂子道“奴才是来给主子汇报事,昨个儿晚上,福晋忽然说头疼,招了刘太医来。”
“刘太医”叶南鸢咬了一口水晶虾仁饺,又放下“你说是刘一海”上次郭事发生之后,乌拉那拉氏应当是避嫌,许久都不传这个刘太医了。
当时,叶南鸢还当乌拉那拉氏怕了,着实是可惜了几分,却是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福晋居然又开始找这刘太医了。
“奴才当时盯真真儿,是刘太医。”
说起正经事来,小桂子脸上再也没了那些嬉皮笑脸,认真道“当时那太医走时候面色有些不自然,奴才怕这事对主子有用,这才一大早慌里慌张过来了。”
半夜招太医,且还小心翼翼,这事怎么看都有猫腻。
叶南鸢放下手中筷子,琢磨了两下,才道“做很好。”小桂子得了夸奖,面上满是笑意“主子吩咐事,奴才一定做好。”
石榴说没错,自从救了采莲之后,小桂子就跟变了个人似。
这说是件好事,却也能说是件坏事。
好事是,小桂子做事比以往更有干劲儿了,做什么都要比之前认真。
坏事是,从此之后开始有了软肋。
叶南鸢看着小桂子那双真诚眼睛,撩下眼帘,道“你底是我奴才,成日里在正院晃荡未免惹得人怀疑,采莲就在正院住着你让她多注意些福晋那儿。”
小桂子只愣了半响,随即立马磕头“是,奴才这就过去嘱咐。”他说完,爬起来就往外走,身后叶南鸢看着他身影消失之后才合上眼帘。
“主子”半夏站在身后,有些喃喃道“他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刚打闹是真,但都是做奴才,彼此关心也是真。
叶南鸢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道“在这个大院中,没有哪一刻是不危险。”行差踏错,困难重重,每走一步都是等待你可能都是深渊。
她派相熟人出去,知晓他软肋,总比日后被人在背后插上一刀,还不知是谁好。
接下来不出半个月,福晋就招了三次太医入府。
她犯了头疼消息,也可谓是府中上下人尽皆知。福晋病倒,府中主子们都要上前入床榻边伺候,侍疾。
“李侧福晋本都要出月子了,听说了这个消息又按捺住了,还在屋子里猫着呢。”石榴采了花儿来,正对着寻合适花瓶。
她跟着叶南鸢身侧,品味都变得高了,寻常花瓶都入不了她眼。最后寻了一件碧绿色束口珐琅瓶,倒确是清丽又素雅。
“李侧福晋这是聪慧。”再背后推波助澜,但却是还有正当理由躲在屋子里,叶南鸢一想到这个,倒都是有些羡慕起来。
“明日就轮到小主去侍疾了。”
半夏正坐在绣墩上,伺候着叶南鸢染指甲,上好凤仙花捣成汁染在指甲上,再用棉布包裹着,如来染个两三回,指甲便如嫩如水葱一样,嫩白之中泛着一点红。
叶南鸢十根手指都被包裹整整齐齐,倒是不方便动手。
只垂着眼睛淡淡道“ 福晋忽然闹这一出,倒当真儿是不知她打什么主意。”
再不想去,可到了第二日也没办法 ,叶南鸢未免落人口舌,一大早儿就起来了。四阿哥刚好起来上朝,瞧见叶南鸢这一大早,可谓当真儿是稀了奇。
“你入府这么长时间,我还从未见过你如此勤快过。”
四阿哥语气里带着嘲笑,看着叶南鸢样子更是一脸诧异,穿戴好衣裳之后索性都不走了,坐在椅子上朝着叶南鸢张望着。
“爷今日没事么”
叶南鸢被盯着恼羞成怒,别过身子不让他瞧“快到时候了,爷若是不去就该迟到了。”
“没事。”四阿哥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浑不在意道“爷今日就看着你,难得一起起来,新鲜。”
叶南鸢若是再听不明白四阿哥这话里调侃,那可就白活了。
她大着胆子瞪了四阿哥一眼,扭过身子不去理会他“半夏,放下帘子,不准贝勒爷看。”她在里间打扮,四阿哥则坐在外面等着。
一道帘子隔着,瞧不见动静只能听见声音。四阿哥本是打算等等她,哪知时间越过越久,都到了快要上早朝时间。叶南鸢却还没打扮好。
他不得不无奈让苏培盛过去请假。
放下手中茶盏起身,撩起帘子往里走去,叶南鸢正站在铜镜面前,对着镜子挑选衣裳。
“这件太艳了。”
叶南鸢皱了皱鼻子,又看向下一件“那件太花了。”
“太素了不行。”
“颜色太暗沉了也不行。”
四阿哥靠在门框,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从不知道女人出门要这么麻烦。”叶南鸢扭过头,就瞧见四阿哥抬手捏着眉心。
又无奈又好笑叹了一口气 “可以走了么”
“贝勒爷要是有事就自个儿先走。”叶南鸢头也不回,扭头又去照镜子去了。四阿哥无奈走上前,拧着眉心给她挑衣服。
“就这件碧色吧。”
目光扫了一圈,四阿哥将一件碧绿色旗装单独拎出来“换上这件吧,清媚不失素雅。”叶南鸢看了眼四阿哥手上领出来衣裳,无奈叹了口气。
“这件衣裳哪里好看”衣裳是碧色,上面还绣着小白花,叶南鸢第一眼就将这件给否决了。此时瞧着四阿哥拎出来满是嫌弃。
“好看,哪里不好看”
四阿哥将衣裳对着叶南鸢身上比了比,随即一脸肯定道“好看。”叶南鸢无语,只好换上。
“你脸小,生白,穿这件果然如出水芙蓉。”等叶南鸢换好衣裳出来之后,四阿哥眉眼之间闪过一阵惊艳。
“好看。”
四阿哥对着叶南鸢认真道“这件衣服特别衬你。”
“既然爷这么喜欢,那我就勉强穿一下。”叶南鸢扭过头,冲着四阿哥眨了眨眼睛。
四阿哥笑着上前,拧了拧叶南鸢鼻子“倒真是为难你了。”他说完,握着叶南鸢手朝前走“走吧,我送你过去。”
乌拉那拉氏尚在病中,四阿哥照例去关怀了一番。
乌拉那拉氏躺在床榻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贝勒爷就这么不放心她连叶到她这儿来一趟都要亲自盯着
但她只是咬着牙,将一腔恨意掩藏在眼底,没有说出口。
四阿哥送完叶南鸢就入宫,叶南鸢则伺候起乌拉那拉氏来。她本以为乌拉那拉氏会为难她,却是不料福晋对她十分平静。
平静甚至有几分可怕。
叶南鸢伺候了乌拉那拉氏整整一日,到了晚上黄昏时候才回去。
福晋这一病,就是十来日,侍疾人由着她,还有宋与玉三人。叶南鸢每三日去一次,十来日时候去了三回。
“福晋这是搞什么名堂”
每去一次 ,叶南鸢就疑惑一次“若不是乌拉那拉氏已经被逼人了穷巷中,我还以为乌拉那拉氏是真病了。”
“小姐,还是在怀疑”
“不是我怀疑。”叶南鸢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后才睁开“而是乌拉那拉氏对我恨之入骨,她越是平静我越是心中害怕。”
叶南鸢从来不怕直接敌意,却是恐惧那藏在幕后黑手。
乌拉那拉氏这一顿操作,让她心慌。
纤细手指打搭在桌面上,叶南鸢指尖对着桌面上敲打了几分,一时之间心烦意乱。
采莲是郭丫鬟,住在正院中,有许多事情方便不少。
叶南鸢派着采莲去打探消息,这几日采莲都在寻机会。乌拉那拉氏虽不同与从前,但院子里奴才却是十分机灵,她若是想靠近时常被人轰走。
直到今日下雨,守门奴才们不在,她寻着机会缩到了正院窗棂后大树后,这段时日采莲对着这里瞧了许久,探索到这里最是适合偷听。
她接连来这里好多回,乌拉那拉氏都没动静,采莲想着报答叶恩情,只要有机会都在这儿偷听着。
今日雨下得有些大,打在脸上一阵疼。
采莲蹲脚都麻了,接连蹲了五六日什么东西都没听见。就在她琢磨着想往外溜时候,雨打声中传来了一阵说话声儿。
“福晋,明日药都拿来了。”
屋子里,周嬷嬷将怀中香囊拿出来,道“刘太医刚让人送来。”床榻上,乌拉那拉氏面色再也没了之前苍白。
她喝了一口手中燕窝粥,边面不改色道“明日又是叶侍疾了吧。”
“是。”周嬷嬷笑着将香囊打开,里面一分是解毒药碗,一分是香。
“叶南鸢极为谨慎,只要是到她这儿来,一天到晚入口东西基本不碰。”乌拉那拉氏一脸冷笑看着周嬷嬷手中香。
“可她不知道,毒都在香里。”
“好在刘太医机灵,又帮助我们。”周嬷嬷上前,拿了一颗解毒药丸送到乌拉那拉氏嘴里,随后自己又吃了一颗。
“叶每三日来一次,不出七回人就会变得浑身僵硬,昏迷不醒。”窗外,采莲边听边浑身发颤,身子不由自主靠近着。
她扬起头,正对上周嬷嬷那抹笑,透过窗户采莲湿透半边身子都在发颤。雨水打在身上,采莲害怕整个人发抖。
“ 我就等着她僵了,瘫了,或是瘸了。”乌拉那拉氏面无表情将那药丸吃下,每日这香都点起,为了不被叶怀疑,整个大殿之内人都会闻到。
她与周嬷嬷需要提前吃下解药,这样这香才不会对她有害。
绕是这样,接连几次她脸色也开始白了,而周嬷嬷年纪大了,时常出去。
“看日后贝勒爷还喜不喜欢她。”
乌拉那拉氏冷笑一声儿,吓得窗外采莲身子一颤,下雨地上太潮,她脚底一滑整个人坐在了地上。
“砰”一声。
屋子里,周嬷嬷立马拧起眉心,冲着窗外喊了一声儿“谁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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