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道别

    好像一层薄薄的面纱突然被撕掉。

    季挽澜唇色一瞬间失去了血色,上面的温度还在, 残留的苦涩消毒剂的味道还在。

    头上好像有一阵阵风, 呼呼的刮着。

    她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看了陆夜白一眼。

    他宽阔的后背在灯光中如同精心凿刻的雕像。平静而漠然。

    季挽澜低头, 轻轻笑了一下。

    她本来以为, 其实是有些地方不同的。

    比如那星空,比如那马背, 比如那辽阔的草原和他沉沉如墨的眼睛。

    她向来脸皮不薄,问人借钱和讨价还价的时候都是一把好手,砍价别人对半她一折开始。就是在学校,被人讽上几句的事情和白莲花绿茶水的声音都不是没听过, 大都一笑置之, 掸掸耳朵就过去了。

    但没有一刻, 她觉得这么难堪。

    而且,无地自容。

    她分不清是因为这个人, 还是这件事。

    只知道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

    她扯了扯裙子,用手抓了抓头发, 向外面走了出去。酒店的门很滑。

    她手发软,一时没抓紧。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仿佛谁在生气, 她看了门一眼,转头走了。

    陆夜白站在房间里,没有动。

    所谓自制力,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你可以选择不动,可以选择闭上眼睛, 可以选择沉默。

    但是你永远无法控制你身体分泌多少胆汁,无法控制胰岛素的合成,血清素的浓度,内咖肽的数量。

    就像是你可以感觉到苯基乙胺混合着消毒液在唇齿和心脏游动,但你永远无法抓~住它。

    从他的视线看出去,在更远的地方,天地一片漆黑的地方,那里有一座沉默的废弃的金矿,在矿的下面某一个岩石带,有目前已知硬度最高的坦桑甘泉石。

    而此刻的走廊里,三个脑袋层层堆叠在转弯处。

    看着身穿短裙的季挽澜向另一边的电梯走去。

    君那面色不悦:“嘿!出来还敢摔门?真是给她脸了。”

    纳薇拉啧了一声,目光诡异的疑惑:“这么快?”

    君那敏锐抓~住重点:“快?”

    纳薇拉狐疑:“……不应该啊?老大还有个外号不是鹿王吗?”

    在西方,雄鹿通常意味着某些方面很厉害的男性。

    君那:“叫鹿王不是因为葬礼的缘故吗?啊——纳薇拉你是说……”

    班猜:“你们够了。”

    过了一会。

    君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老大?怎么没有动静?”

    纳薇拉:“我觉得可以,你去吧。”

    班猜:“我也觉得可以,你去吧。”

    君那:“……我突然觉得,还是算了。班猜,今晚我和你睡。”

    季挽澜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意外的,在后半夜舞会结束前她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

    然后在某个点准时醒过来。

    早上醒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日出,她拉开窗帘,一轮红日从天际升起来。

    季挽澜看了一眼,那光灼眼,她重新拉上了窗帘。

    电话线是断的。

    她将坏掉的手机、宝石和现金重新收好。取出一叠钱。然后将头发编成发辫盘在头顶,只剩下绒绒的鬓发,轻轻抚着脸颊。

    梦中已经做过的事情,再做一次,熟悉而简单。

    到了三楼餐厅的时候,时间还早,几个服务员正在整理。

    季挽澜支付了全额餐费,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这里的菜口味偏重,颇有川蜀气息。

    她选了整整一盘蔬菜炸三角,然后要了一杯浓浓的咖啡。

    餐厅有菠萝酒,度数不高,她喝了一杯。

    餐厅的鸵鸟蛋饼正好出炉,热气腾腾的三角饼用餐盒送出来。

    她拦下了侍应生,给了他一份足额的小费,请他将一份新鲜的早餐如昨天送到自己房间一样送到顶楼。

    随附的还有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最上面是那张用碳灰写的有些晕开的收据。

    那颗坦桑石——她不要了。

    就当还他的利息吧。

    季挽澜做完这一切,平静走下楼梯,经过楼下时,在一楼买了一顶帽子,出门的时候碰见了昨晚的侍应生,她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

    清晨带着些许甘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新生的阳光还算得上温柔。

    街道上很安静,她在酒店门口再雇佣了昨天那个车夫,他换了一辆更破的车。

    他还记得她,为着昨天的愧疚,自愿把价格降低一点,季挽澜没有同意,反而多给了他五块钱小费。

    “一会去看看你的腿吧。”她说。

    车夫会的英语有限,他用有限的语言极力表示着感谢。

    季挽澜坐上车的时候,转头看了一下酒店。

    最外面的招牌依旧亮着灯,里面的客人还在熟睡,一切都和之前每一天一样。

    季挽澜回过头,她深深吸了口气。

    心跳的很快,但意外的,并不觉得害怕。

    车夫的脚痛,今天走得慢些,但还是在第一个到达了昨天宋让说的那个买~枪和子~弹的地方。

    她下了车。

    那车夫看着店铺,又有些不安又有些疑惑,欲言又止。

    季挽澜向他道:“回去吧。”

    门口没有人,季挽澜就在站在前面等待老板。

    站了一会,心跳渐渐平静下来。

    保持着一个姿势不知道多久,忽然身后传来钥匙声,季挽澜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只见一个年约四十的络腮胡子走了过来,他腰间挂着一大串钥匙,叮当作响。

    他走过来,看了一眼季挽澜,兀自拿钥匙开门。

    “老板。”季挽澜叫了一声。

    老板慢慢转过头。

    她微微一笑,技巧性自我介绍:“是宋让先生介绍我过来,说您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果然,老板闻言将她重新打量了一次。

    他让开半边门。

    “进来吧。”

    这在明面是个小小的户外用品店。

    季挽澜在长袖下的手有些颤抖,她站在门口适应了光线,才踏了进来。

    “你要什么型号?”老板问,“最近很多好枪都被抢先订购了。如果临时要,要加价。行价百分之三十。”

    “好。”

    爽快。~

    老板拉开前面柜台一个简易拉手,上面的柜台向两边分开,立刻露出里面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枪~支。

    锃光瓦亮,冷铁生寒。

    “以前用的什么?”

    季挽澜:“手~枪和子~弹。”她忘了型号。

    “买来什么用?”

    买来什么用?

    季挽澜向来平和的目光也有了一丝冷意。

    ——“如果他们的要求是你留下来,换你的妹妹。你会怎么样?”

    没有经历过绝望的,才会那么多不知所措。

    对季挽澜来说,选择并不难。难的是没有多的选择。

    她神色有两份恍惚,复尔再度坚定。

    她说:“防身。”

    这样的女客很多,以为买了枪就可以开,她们甚至连怎么上子~弹都不知道。

    老板兴致缺缺开始推销几个看起来漂亮而又纤巧的女士手~枪,实在各类手~枪型号上改造过的,习惯和重量适用于女性。

    季挽澜略过去,注视那看起来威力十足的自动步~枪,每一枪都威力十足,看起来震慑人心。

    “AK47,不到十斤,后坐力很强。”

    “M4A1卡宾,独一份,价格一万美元,不讲价。”

    他说:“这个一个弹匣三十发,有效射程四百米,价格一样,已被预订的,加价百分之三十。”

    季挽澜目光忽的微微一顿,看到了和陆夜白那把相同制式的手~枪。

    她伸手指了指:“我想看看这个。”

    身后忽的传来一个轻快的声音:“季小姐好眼光。”

    ~*

    陆夜白睡觉一向很浅。

    早餐车停在门口的时候,他已经醒了一会。

    他没有抽烟的嗜好,早上通常会先喝一上一杯冰水,从头到尾的唤醒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送餐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带着红黑条纹的帽子,他笑眯眯介绍了自己。

    然后预备将餐车推进去。

    陆夜白的脚定住车轮。

    “你是说谁?”

    “一位漂亮的小姐。”服务员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问她的名字,他回答,“她特意嘱咐您的早餐不能多放盐。”

    说罢,服务员伸手向餐车,揭开另一个盖子,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精致的木匣子。

    匣子打开后,最上面是一张收据,关于那颗坦桑石归属的。

    收据的最后用最新的笔写了一行字。

    昨晚的事情,抱歉。

    这些是一部分钱的利息。

    纸条的边缘明显有撕扯过的痕迹,看来因为措辞,写字的人不止一次犹豫过。

    最后还是选择了这样客气陌生的道别。

    没有一丝~情绪,干净的陈述句。

    再最下面是一半的坦桑石。小小的。晶莹剔透。

    他的手捏着那张纸条。

    “那位小姐呢?”

    “她很早就出门了。”服务员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今晚先这么多,剩下的明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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