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挽澜关上窗,走回房间, 伸手捧了水重新洗了脸, 将微卷的头发用发带束上, 然后换了那条明黄色的裙子。
她走下来, 从另一侧是进入露天舞场的花道,拱形的长门上点缀着各种各样的花束。
一个裹着长裙的侍从含笑递上托盘。
托盘上是专属于女士的定制的戒指花束, 带在手指上,上面是一支尺余长的长花枝,戒指和花枝之间有一个小小的活动转纽,可以转动, 代表自由的选择。
这是桑姆城的习俗——在最早的时候, 采集果实花枝这样的能力是评估一个姑娘的魅力和身价的重要标准, 后来渐渐演化变成了属于姑娘们特殊的选择权。
在旅游开始开发的时候,习俗进一步世俗。现在, 将花束带入舞会的姑娘,可以根据她的选择, 同意是否摘下手上的花枝,是否接受一个男士的舞蹈请求。
季挽澜取了一枚花枝戒指。
她并不擅长常规的交谊舞,大学遥远的教学, 忘了三三二二,也没有什么兴趣,对这样需要配合的舞蹈,总是无形暴露出她内心极度缺失信任的一面。
场上更多的人围着火堆晃动着身体。
新换的DJ剪辑混音□□无缝,场上的情绪氛围热烈。
有人注意到了她, 一个端着酒杯的男人走过来,但很快,另一个短发的女人从她前面走过,她手指勾着一杯酒,向那个男人伸出酒杯,男人迟疑了一下,转头和她碰了一下。
当他转过头来,季挽澜已经走了过去,而那个艳~丽风情的女人也不见了。
季挽澜踩着旋律,在一首歌到达尾声余音寥寥的时候,刚刚好到了陆夜白身前。
她停下脚步,他正好看着他。
一般隐匿在黑暗中的目光将她全部打量了一次,才缓缓开口:“季小姐,好久不见。”
季挽澜嘴角缓缓扬起一个笑,带了几分客气:“季先生,好久不见。”
他并没有在意她话中态度的细微变化,声音一如既往平静,仿佛这真是一场偶遇:“真巧。”
“季先生的生意做得怎么样?”
“还好。”
季挽澜垂了睫毛,抬起,明亮的眼睛看向他:“那季先生介不介意再做一笔?”
陆夜白看着她。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但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夜风吹着她的脸,殷~红的嘴唇微肿,当她抬头的时候,因为身高的差距,两个人的距离显得格外的暧~昧。
他还是问:“做什么?”
季挽澜说:“我找到了我的妹妹。但是有点麻烦。我想亲自去找她,问清楚她的情况,我自己去很危险。”
陆夜白问:“然后呢?”
“我要带她走。”
“怎么带她走?”
季挽澜道:“我有三百克坦桑石,两千五百万坦桑尼亚先令,还有一些首饰,如果需要我还可以再准备钱。”
陆夜白歪头看着她,目光一闪而过悲悯,他手里端着的酒杯半空,看上去似乎真的在考虑她说的可行性。
“你知道她在哪里?”
季挽澜摇头。
“但我会找到她的。”她说,“我可以向季先生写一张欠条,还有一颗在季先生那里的坦桑石,或者,我可以写一张欠条。”她目光坚定,“我不会赖账的。”
“如果我不要这些呢?”他说。
季挽澜微微一愣,她忽然笑了一下:“我房间里面的东西,手机、果瓶都是季先生整理的吧?”
陆夜白不置可否,仿佛默认了他的趁人之危。
她轻抿了一下嘴唇,道德绑架:“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这样的绑架对陆夜白毫无作用。
他锋利的目光一闪而过冷意:“我更想知道,为了你的妹妹,你可以做到哪步?”
如果季挽澜的妹妹本身也是同样的局,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忽的逼近,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他们的要求是你留下来,换你的妹妹。你会怎么样?”
季挽澜猛然抬头。
那双漆黑的眼睛毫不提防看进她眼眸深处,她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忽的他身旁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一个带着刘海的年轻男人走出来,他有一双女孩子一样的双眼皮,有一种敏捷的毛躁感。
“嘿,姑娘,你知道现在一个这样级别的姑娘在这里的价格吗?只要他们想,可以在不到三年时间赚回这些钱。”
君那说完,转头看了一眼陆夜白,有些狗腿叫了一句:“老大。”
早就看到刚刚老大的迟疑和不耐烦了,老大何曾是这样的性子,只怕是这个女的太难缠,看起来真是又漂亮又柔弱呢,今天也不知道纳薇拉怎么回事,平时还知道有个眼力劲,过来挡挡烂桃花,今天老大出场,她倒自己在那边和一个俄罗斯人聊得开心。
联想之前这个女人可能和那宋让的关联,他更是笃定,感情哪里是找什么妹妹,这是用美人计呢,这分明想让老大和当地酋长闹翻,这样等日后翻脸,好二打一啊。还真是宋让的好棋子啊。
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他十三岁在街头被老大捡回去,别的不知道,这样的女人可见得多了。
叫什么来着,饵娘?
对付这样的饵娘,就不能看脸,一看二看就看昏了。
远处传来低低的欢呼声。
气氛愈来愈热,一个巧克力肤色的姑娘喝得兴起,跳上了篝火前面的一张长桌,当众跳起了热舞,扭胯劈腿,撩~拨之间,引得场上一片欢呼。
她看了看君那,呼吸微微紧张,手指无声拽紧。
“……你们也做这些生意?”
“……不是。”君那咳嗽一声,“嗐,你想什么呢,我就是告诉你,这件事吧,我们会考虑考虑,你呢,先回去想想,还有多少钱?等你凑够了,再说吧。”他说罢,转头看陆夜白,“是吧,老大。”
陆夜白没有说话。
君那松口气,这算是默认了吧。
君那觉得这姑娘真是有点够缠人的。
先支开再说。
他看见前面的长桌,那个跳着热舞的巧克力姑娘被一个相熟的同伴一把抱了下来。
有心为难她,便道:“你会跳舞吗?”
他说:“跳得好我们再考虑考虑。”
她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在这样场面混迹的人,立的人设也是娇萌纯情,要是真能随便跳一出这样的热舞,那真差不多可以直接坐实了。
话音刚落,季挽澜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说话算话。”
君那努了努嘴。
季挽澜抬头,转身向篝火处走去,她穿着齐膝裙,要是跳到了长桌上,基本也就一般曝光了。
啧啧,真是豁出去了。
君那还没感叹完,就看见季挽澜伸手拉过的长桌上的桌布,桌面飞起,呼啦一下裹在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上,而她手指上的指环不知何时换成了带到掌心里。
她踏上了长桌。
季挽澜不怎么会跳舞,拿得出手的只有一段改良舞蹈版的峨眉刺。
这样的戒指和花枝正好适合。
她也知道可能没什么用。
但她不想错过一点东西。
长桌下都是人。
她站上去的时候,所有人都转过头,篝火映照着她年轻莹白的脸,就好像很多年以前,她在某个广场上表演,旁边一个小哥哥弹吉他,吉他盒子里面是行人投下的钱。
她就着小哥哥的歌声跳了一段,行人止步,围观人的不少,她背上出了汗,拿出了最好的状态。
手上的双刺嘤嘤作响。
但跳完以后,大家都是鼓掌,并没有人投钱,她忘了在前面做一个牌子什么的。
她那时候只有十六岁,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眼睁睁看着周围人散去,最后有人放了十块钱,上面压了一瓶牛奶。她抬头看到围观的人里这个投钱的好像有自己的初中同学,那是什么感觉,她记不得了,所有的热血涌上头,所有的温度降到最低。
大概就叫做,羞辱。
如今,这样的感觉似乎要好了一些。季挽澜闭了闭眼睛,缓缓伸出手,她准备利用手腕和手指的力量,让花束动起来。先声夺人。
粗糙的花叶摩挲着手指。
一个喝醉的男人在旁边叫着:“脱。”
就在这时,突然砰的一声。
有酒杯碎裂和人倒地的声音。
季挽澜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腕。下一秒,她身体一动,跌入一个温暖而坚硬的怀抱,清冽浅淡的男性气息将她完全覆盖。
她惊呼一声,看见了陆夜白,他的手臂勾住她的腿弯,抱着她,转过身向酒店侧面的入口走去。
而那个在地上还没回过身的醉汉,被两个侍应生扶了起来,一个暴躁的同伴想要上前替自己同伴出气,纳薇拉端着酒站在了他面前。
只有搞不明白的君那目瞪口呆,看着前面的长桌,又转头看看抱着同样震惊的季挽澜走过来的陆夜白。
“老大?”
陆夜白走了过去。
君那:“不是……老大不是……怎么回事?不是刚刚都——不是这样的啊。”
纳薇拉那边已搞定了闹事的人,她走过来,拍了拍君那肩膀。
“看不懂了吧。小朋友。”
“谁是小朋友。我只比你小七个月。”
“行,单身狗。”
纳薇拉笑:“你就看不出心疼和犹豫的区别?”
君那:“……老大不说话的时候都是一个表情啊。而且,那不是个漂亮点的饵娘吗?”
纳薇拉摇头走过:“这就是你单身的原因。”
班猜摇头走过:“这就是你单身的原因。”
~*
他将她带回了房间,然后放在了沙发上。
旁边是君那随身的医药箱。
他从里面取出消毒水和棉签。
“你受伤了。”
季挽澜僵直着脊背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腰间的桌布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哪里,她微屈的腿露出白~皙的肌肤,没有脱鞋,但要放下角,他就在自己面前。
她本能觉得紧张。
他伸出手来,她乖巧伸手放下自己的手,他的手掌宽大,她白~皙小巧的手掌放在他手心看起来格外娇小。
然后他的手掌微微一翻。
她手肘今天被擦伤的地方露了出来。
他用面前沾了药,一点一点涂抹上去,伤口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加之之前上了药,但清凉的消毒水涂上去,还是有些微微刺痛。
季挽澜有些找回状况:“不用了,季先生,我已经上过药了。”
那个宋让给了她一瓶,她在路上随便抹了抹。
“他给你的药?”他问。
季挽澜揣摩了这个“他”,指的应该就是车祸的主人,她点了点头,“出了点小意外。那位先生给的。”
“他倒是好心。”
他扔掉了棉签。
换了一根,这回是预备给她涂抹她唇上的伤口。
季挽澜一愣,乌黑的眼眸瞬间睁大,她本能向后退了一下,后面是沙发的靠背,并没有撤退的空间。
陆夜白伸出手去,捏住了她的下巴。
这个动作在某种程度意味着驯服和侵占,而他的目光平静深邃注视着她。
“不要动。”
他手上的棉签按上了她的唇角。
季挽澜微微蹙眉,痛。
棉签虽然柔软,但仍然有些粗糙,很快,他放下了棉签,换成了手指,抚上她过分柔软的嘴角。
温热的粗糙的手指。
拂过嘴唇,微热,酥~痒。
啊……
季挽澜一紧张便忍不住咬嘴唇,但是这一回,嘴唇上还有别的东西。
苦涩的消毒水。
还有他的手指。
她下意识做了这个动作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松开了唇。
他黑色的眼眸盯着她,那一瞬间,季挽澜几乎怀疑自己在里面看到了某种难以形容的兽性。
“抱歉。”她说,“我……”
话音未落,他已低下头,带着强硬和炽~热吻住了她,他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肢,逼仄的空间,她半坐在沙发上,如同被禁锢的羔羊。
他宽大的身体覆下的瞬间,所有的灯光被隔绝,她笨拙而艰难的推拒反而引起了他更深更热烈的追逐。
丢盔弃甲,土崩瓦解。
在他手探入她裙裾的时候,季挽澜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猛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颤抖的嘴唇:“不。”
这样的力量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
但他停了下来。
微微推开些许,他的眼眸浓的仿佛化不开的墨,呼吸灼~热,连声音都带了一丝难以言说的低沉。
“挽挽。”
季挽澜问:“你可以帮我的,对不对?”
她问出了这句话,他扣住她腰~肢的手松开了。
他冷尘的双眸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季挽澜闭了一下眼睛,吸了口气,睁开。
“如果……你可以帮我的,对不对?”
陆夜白的神色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他问:“所以,你不拒绝跟我上床,是因为这个?”
直白的难堪的提问。
季挽澜的手揪住裙角:“我以为,季先生是希望这样。”一切发生得太快,让她几乎没有喘~息的余地。而且,他的关心,他的照看,他的暗示,他那位下属的嗤笑,不都是因为这个吗?
陆夜白忽的笑了一下。
“为了你的妹妹,真的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他问:“是因为你寻找帮忙的人是我?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还是,如果是今天任何可以帮你的人,都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季挽澜睁着乌黑的眼眸看着他。她的脸不知是因为那个蚀骨铭心、意犹未尽的吻,还是因为羞辱,变得更红了。
如同一朵等待采撷的玫瑰,让人心生蹂~躏的兽念。
然她的沉默代表的意义,在某种程度突然激怒了他。
陆夜白站了起来。
“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属于陆夜白的难以名状的矛盾心情。
君那:我觉得老大单身这么久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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