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小说:丑鬼 作者:我独顽且鄙
    十七、

    解宏远又问起何日出发之事,金成济答道,只待那玉像完工即可,如今中秋已过,多拖几日到秋冬交汇时节,北地苦寒,商旅日稀,盗匪也少,可以省却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从那暗仓中出来,金成济又邀解宏远入室小酌,解宏远本要推辞,经不住对方再三请求,还是随了去。

    那金成济所居之处,陈列摆设颇有复古之风,桌案坐具皆以矮脚为主,主人不客气地席地而坐,解宏远从善如流,独有雷震北呆滞了须臾,方才坐下。

    酒酣耳热后,尽兴之处,金成济着人取来一支剑鞘上刻有精致的花纹,剑柄顶端则饰有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珍珠,要赠送给解宏远。

    解宏远依照惯例便要婉拒,哪想到拒绝了两次,大概是酒兴上头,那金成济两条眯缝的眼角竟然是挤出泪来,就在席间号了两号:“俗话说得好,‘宝剑赠英雄’,贤弟你绝对是英雄无误,不收那便是看不起愚兄了!”

    说罢,金成济连连举手拭泪,不胜伤怀,看得解宏远哑然无语,雷震北适时开口,几句圆场的话下来,解宏远也只好收下了这把与其是武器更像是饰物的长剑。

    只是他这两日把身上的钱物以一掷千金的豪气扔向了娼门,收了主人的赠物却难以礼尚往来,解宏远心中不快,暗自寻思怎么也得找一日,把这人情还了。

    吃吃喝喝中,金成济又唤来家中的歌姬舞妓献艺,这些女子们所展现的歌舞悠缓平和,鲜有抑扬顿挫,尽展女子的歌喉和身姿,虽也配以汉词,但却极富异域风情。

    解宏远告辞离去的时候,已经是戌时过半,金成济见挽留夜宿不成,便周到地为他安排一辆马车,送他返回客栈。

    在车内独处之时,解宏远此前面上的醺醺醉态一扫而光,他凝神蹙眉,看向掌中新得的宝剑。

    此剑长约三尺,宽四五寸许,解宏远并不急着将剑从剑鞘中抽出,而是从剑鞘开始仔细端详起来。

    他方看清,剑鞘上的花纹原来是龙争虎斗图案,在其中间稍许靠近剑柄处,竖刻着四个小篆:剑扫六合。

    解宏远反复地检查,再不见有什么奇特之处,便手握剑柄,把剑从剑鞘中缓缓拔出,剑身清澄如一泓秋水,可见确实是一把好剑。

    他又用手指擦过剑脊与两边的剑刃,再捏了捏剑锋,除去越发确定此剑锻造上等,工艺精良,仍未发现任何端倪。

    解宏远眉心皱起,又将视线落在了剑柄上,那剑柄除了两个金圈圆箍,在空余之处也精雕细刻了飞龙腾云的图案,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剑柄最顶端那个光泽圆润的珍珠,它牢牢地镶嵌在一个精心设计的莲花状基座内,解宏远依次试着拔、推、摇,珍珠纹丝不动。

    “非要把这把剑给我是什么意思?”解宏远重新把剑插回鞘中,疑惑地自言自语。

    他并不认为金成济赠送这剑是真与他意气相投,那人身上既有商贾的奸猾,又有官宦的玲珑,此举一定有什么深意,只是解宏远一时半刻琢磨不透。

    马车扎扎声停下后,车厢外马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告诉解宏远到了客栈门口,解宏远习惯性摸向钱囊,打算赏几个铜板,伸手落了个空,不由泛起一丝苦笑,有些惭愧地跳下马车,抱着剑走进客栈。

    楼下还有些客人饮酒未散,解宏远本不欲有所惊扰,直接便往楼道口走去,刚踩上两级台阶,后面倏然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解兄留步!”

    解宏远惊疑中回头,那唤他之人,竟是白日在酒席上借剑的华山肖阳夏。

    那少年疾走两步,到解宏远跟前,仰着脸,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开口问道:“解兄哪里归来?”

    “……肖少侠有事?”解宏远不答反问,唇角略略勾起。

    肖阳夏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冒昧,尴尬地收敛了笑意,脸颊微微泛红,须臾才又道:“小弟不知解兄今夜有约,冒失来访……”

    解宏远微叹了口气:“所以肖少侠,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我?”

    “我,小弟,呃,”肖阳夏被解宏远的咄咄逼人逼得更是手足无措,嗫嚅着道,“没……没事,就是想邀解兄……对酌罢了。”

    “又喝酒啊,”解宏远一手执剑,一手不是很雅观地摸了摸腹部,笑道,“我今日从早到晚,都有人请我喝酒,原来我这般招人喜欢啊。”

    他笑顾向不知该如何应话而神情僵硬的肖阳夏,接道,“行啊,咱们再去喝一盅,啊,不过我之前喝得已经有些多了,贤弟不介意再等一等的话,可容我去解个手再回来?”

    肖阳夏倒是没想到解宏远居然满口答应下来,一时欣喜得唯有点头不迭。

    解宏远朝肖阳夏又是一笑,懒洋洋地走到客栈后方寻那五谷轮回之所去了,独留下肖阳夏守在柜台前,望眼欲穿地等了又等,等得他自己都要有了急切感,解宏远才姗姗来迟地现身。

    见肖阳夏仍在,解宏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他即刻浮起了笑意,迎上前去,歉意地道:“劳肖少侠久候,只是今夜,只怕在下仍难与肖少侠共醉。”

    “这……”肖阳夏抿紧了唇,失望之中,脸上还现出些许的恼怒。

    解宏远苦笑着解释:“非在下不情愿,实因在下囊中羞涩,肖少侠没忘记,在下可是连佩剑都……都作了赠礼的,现下哪有钱去跟少侠喝酒啊?”

    他晃着金成济的赠剑,唉声叹气,“到底是一位朋友看不过在下穷途末路,送了把剑来,不然在下只怕无颜回师门了。”

    肖阳夏闻言,反倒喜上眉梢,咧嘴一笑道:“哪能让解兄耗费,当然是小弟做东了!”

    有肖阳夏这句承诺,解宏远欣然答应下来,肖阳夏让他挑地方,他想也不想,便把肖阳夏领去“红绿楼”,那华山少年兴许也从未踏足过这样的地方,先是满面惊骇,然后似又担心为解宏远看轻,进了楼中,便板起一张脸,目不斜视。

    解宏远也不拆穿他,熟稔地找来两名红牌倌人,围着肖阳夏轻弹浅唱,不住劝酒,肖阳夏到底年轻,被两个年轻貌美、专职悦人的女子伺候着,不多时便身陷温柔乡中,竟是无暇再顾及解宏远。

    冷眼旁观的解宏远直到肖阳夏的注意力完全黏附在那两名妙龄娼1妓身上,他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厢房,跟龟奴要了两坛酒,分别提着,向昨夜那个方向走去。

    这一回,虽然没有笛声引路,但解宏远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马厩边的小屋。

    屋门紧闭,从窗户处透出一点光亮来,解宏远没再做闯空门的恶客,在门上扣了两扣,清了清嗓子问:“洛尘?是我,开门。”

    他听着屋内的脚步声,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微颤,口舌发干,等那丑鬼打开门,解宏远不禁一怔,莫名心头沉下少许。

    洛尘开了门,笔直地站在门口,并没有把解宏远让进屋去,他看着解宏远,面无表情。

    解宏远举起两手的酒,勉强笑道:“怎么了?我找你喝酒,你不情愿哪?”

    月光下,洛尘那张狰狞可怖的脸泛着寒意,拒人千里之外,他一动不动,依然凝视着解宏远。

    “……你不愿见我?”解宏远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继而自行笑了起来,“这是为何?今早你我还……”

    洛尘翕动着嘴唇,他盯着解宏远,缓缓摇了摇头,退开半步,便要关门。

    解宏远眼疾手快地用胳膊挡住门框,闪身进了屋子,屋内空空无人,并没有他所猜测的正在行其好事的希泉,陈设布置一如他今早离去,他把酒坛搁在桌上,大剌剌地坐了下来,怒瞪着洛尘,嚷道:“你这负心汉子,早前对我那么好,等看过人家的身子,就要把我一脚踹了,连门都不让我进,亏得我心心念念,对你牵肠挂肚,不想你是这样的人……”

    他边说边扯起衣袖拭眼,他的这般惺惺作态,可比金成济厉害得多,那张姣好的脸上现出委屈愁苦,加上他又故意尖了嗓门说话,洛尘再有定力,也是招架不住,低头掩住唇边一抹笑意,重新抬头时,恢复了冷然,把门关上,转身向解宏远。

    解宏远见这丑鬼是真的有气,也不再肆意玩笑,敛容正色道:“洛兄,你到底为何生小弟的气,总得让小弟闹个明白吧?还是你也像姑娘一般,酷爱生闷气,就看郎君猜不猜得准?”

    洛尘皱起眉头,绷直了嘴唇,最终他还是叹出口气,到解宏远对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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