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男是一家外企的普通职员,柯正志,薪水一般,他在下面看了一会儿,径直走上天桥,打算去对面吃午餐。
他的皮鞋擦得很亮,走上天桥时满脸嫌弃。柯正志向来看不上天桥摆摊的人,嫌他们没有正经工作,当他走过这些摊子时,齐整的西装会被蹭上灰尘。
“小白眼狼”柯正志突然看见他儿子被几个人围着,嘴里吃着手里拿着。
“老子都还没吃饭”柯正志骤然暴怒,他上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面包,攥在手里“有钱买面包还大中午地找我要钱让我在经理面前丢脸,果然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小孩叫柯小宇,五天前,老师通知每个同学交二十块杂费,还把通知发在家长群里,不过柯正志一直屏蔽家长群。
柯小宇不敢向柯正志要钱,拖了五天,今天下午终于拖不过去。放学了同学都去食堂吃午饭,他饭都没吃,从学校出来,一路走到爸爸的公司,神色惶恐地向他要钱。
父子两是在楼梯间说话,平时没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经理恰恰经过,听到柯正志为了二十块跟孩子大呼小叫,神色当即变冷。
柯正志一脸奉承地送走经理,嘴角一拉,甩手重重给了柯小宇一巴掌,把孩子打蒙了当即跑了出来。
除了中午在学校那一顿,柯小宇有上顿没下顿,饿得面黄肌瘦。
柯小宇看见他爸追过来,脸色苍白如纸,嘴巴张了张,失语般一句话都解释不出。
给柯小宇买面包的中年人,李建国,连忙帮孩子解释“这是我买的,你别误会。孩子都快在路上饿晕了,怎么当爸爸的”
柯正志看见柯小宇目光怯懦地看向李建国,一下子气急,抓稻草似的把孩子揪过来,“你看清楚谁才是你爸小白眼狼,我才是你爸爸,我在公司低头哈腰地给领导赔罪,你在这里大吃大喝,我这么努力工作是为了谁”
说到最后一句,柯正志抓着儿子的手越发用力,柯小宇眼泪一下子涌出来,结结巴巴道“爸爸是、是为了小宇。”
听到这一句话,柯正志终于舒坦了三分,他气势汹汹地看向李建国,目光鄙夷地把对方穷酸的打扮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触及他胸前的寻亲昭示时,豁然勾起嘴角。
“原来是作孽做多了,儿子丢了啊,你不去找你死在哪个臭水沟的儿子,惦记我儿子干嘛要不要脸”
李建国闻言暴怒,一下子揪住柯正志的衣领,目光凶狠“你再说一遍”
“好啊,你听着”
柯小宇吸了好几口气,才哭出声道“爸爸,叔叔是好人。”
柯正志“小白眼狼,谁是你爸爸,你以后要孝顺谁谁工作给你交学费我养了你十年,他只给你一袋面包,你是不是白眼狼”
这样的对话似乎发生过无数次,柯小宇回答也千篇一律,像是被逼迫到极限的机器。
“柯正志是我爸爸,我会孝顺爸爸。”
李建国愤怒痛心,又无可奈何,他看见柯小宇被柯正志推搡来去,小孩子露出的手腕上有好几道皮带抽过的伤痕,气得眼眶都红了。
可他只是个乡下来的农民,完全不知道怎么跟城里的工薪阶层对峙,李建国又想起自己的小宝,会不会也像这个孩子一样,正遭遭受非人的折磨
柯正志在李建国身上找到了优越感,没收了柯小宇的面包,推了他一把,让他去上学。
柯小宇小声道“爸爸,老师说要交二十块钱。”
说完他捂着脸,怕柯正志又一巴掌甩过来。
“要什么钱老子给你交学费还不够”不提还好,一提,柯正志刚才在楼梯间被经理撞见的耻辱感又涌了上来。
“对了,你刚才跑什么,打你一下你就跑,以后还能指望你什么”柯正志扬起手,柯小宇吓得蹲在地上。
“柯正志”
突然,一道崩溃的女声夹着电流音响起。
王坪手指松开话筒,那道声音越发清晰。
“柯正志你就是这么对小宇的我跟你没完呜呜小宇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这就回家”
柯小宇听清了女声,眼睛一亮“妈妈”
柯正志陡然慌了,他着急四顾,目眦尽裂地看向王坪手里的手机,这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接通了他老婆的视频通话。
“玉娟,你听我解释”
“柯正志我现在去车站买票回来,我跟要你离婚”
王坪插嘴道“买机票,我给你报销。”
他刚才被谢玉帛按住了,小公子给了他一张皱巴巴的纸,让他联系上面的人。
这张纸是谢玉帛从小宇口袋里拿到的,写着他妈妈孙玉娟的名字和号码。
可怜这个孩子,天天被柯正志吓得,攥着妈妈的号码,却一直不敢打。
孙玉娟节省了一辈子,从来没想过坐飞机,骤然被提醒,她哽咽道,“对对我应该买机票”
她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一年前参加了西北某建设项目,深入大漠腹地,项目需要女工,给的钱多,但是每天都非常忙,信号也不好,她已经一年没有回家了。
每周一次和儿子通话时,柯小宇被他爸看着,从来不敢说他的坏话。
孙玉娟今天才知道,原来柯正志说的话都是哄她的。
他说给孩子报了英语班,孩子很忙,没空听电话。
他说公司年景不好,降薪了,孙玉娟连忙预支工资,嘱咐他不要亏待孩子。
结果呢她的儿子,要个二十块钱就被打成这样柯正志还不如天桥上的路人对小宇好
孙玉娟软下声音,对柯小宇道“妈妈晚上就到家了,你现在去上课,乖。”
她红着眼睛对王坪道“这位好心人大哥,我马上给你转二十块,你帮忙给小宇二十块好不好”
王坪“行。”
“这钱怎么要外人掏,我给,我给”柯正志终于肯掏钱,但是王坪比他更快,直接给了小孩一百块,让他去上课。
孙玉娟“不要你的钱。”
柯小宇似乎明白了妈妈的意思,乖乖地接过王叔叔的钱,“妈妈再见,谢谢哥哥,谢谢叔叔。”
他步履轻快地下了天桥,原来妈妈会站在他这边的,原来爸爸也会害怕,要是他早点给妈妈打电话就好了。
他以后要勇敢。
等孩子走了,孙玉娟才冷冷道“柯正志,小宇可是你亲生儿子。”
孙玉娟长得好看,人也贤惠,柯正志和她是自由恋爱,他从来没想过离婚,此刻就像纸老虎被戳破一个大口子一样,冷汗直下。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怀疑过这个。”
孙玉娟“那你为什么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了。”
柯正志“我不离婚玉娟,我知道错了,等你回来,我们说好了还要再生一个,我会对他很好的。”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私生子”孙玉娟怀疑,否则为什么屡屡跟她卖惨,自己的工资都节省下来
“没有”
“那你就是不配当父亲,小宇以后没有你这个爸爸了。”
“我”
谢玉帛帮他说“因为你命中无德,子孙不孝。是这样吗柯先生”
“对”柯正志突然找回了一点底气,信誓旦旦道,“玉娟,不是我对小宇不好,是因为小宇他是白眼狼投生,大师说了,以后小白眼狼根本不会赡养我们,赶我们出门,生病不出钱,还会逼我们上街乞讨给他花的钱也白花,我要存起来以后养老。”
孙玉娟都听笑了,“就是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怎么叫莫须有”柯正志看见谢玉帛的广告上写着算命,立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你也算一卦你要是技术到家,就会得出小宇是白眼狼。”
谢玉帛歪头“小宇确实不会赡养你,也不会叫你爸爸了。”
“你看你看吧”柯正志激动地手脚乱挥。
孙玉娟“是你傻逼吧,我怎么会嫁给你这种人种因得果,你这样对小宇,还想他对你千依百顺我都要跟你离婚了,以后我不会再让小宇叫你一声爸爸。”
柯正志突然像被掐住嗓子一样,木头人一样愣住。
谢玉帛摇摇头,孩子成长一生,变数颇多,受父母影响极大,给人算这种卦,实属缺德。
而往往算卦结果影响父母态度,态度一变,把孩子逼着往不孝的路上逼,届时又变成了神仙之手算无遗策。
谢玉帛“柯先生,你知道给你算卦的是谁吗”
柯正志此时还嘴硬“刘大师,他很准的,他在街边算命,说我那天有劫数,不要靠着窗边走,那天一个花盆恰好从三楼砸下来。”
“那你知道花盆的主人就是那位刘大师吗”
柯正志瞪大眼睛“不可能,他为什么要”他当时急着回去找那个大师,想算一算运势,根本顾不上找花盆主人理论。
“你和孙玉娟是大学同班同学,毕业时,有人天天送礼物给孙玉娟表白,你暗恋孙玉娟已久,没胆子表白又不甘心,于是你冒充了对方,抢先表白。”
孙玉娟惊了“那些礼物都很用心,难怪恋爱后你都不送了。”
柯正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想起来了,被他截胡的那个人,好像就是姓刘。
刘同学多年后,突然从同学口中知道这件事,没证据,心里又气不过,此时他也已经成家,不再对孙玉娟抱有心思,便想了一损招。
柯正志果然上钩了,他本身心理就很阴暗,从当初暗恋孙玉娟不敢说,却冒充别人就能看出。
这招游走在法律边缘,你说他诈骗,可人家也没收柯正志的钱。
当时刘同学编了一堆,夫妻不和、子孙不孝,柯正志娶到觊觎已久的女神屁都不敢放,他偶尔也会心虚,毕竟是骗来的老婆,心虚多了就潜意识觉得自己会受报应,被人一游说,马上把子孙不孝当成报应。
孙玉娟很爱孩子,柯正志不好跟她说算命的事,同时也不想再给柯小宇花一分钱,他为人极度自私,还有家暴爱好,心心念念都是再生一个。
“玉娟,我错了。”柯正志突然扑通一声下跪,泪如雨下,“不要离婚,我错了,我以后会弥补你和小宇的,不要离开我,我爱小宇,没有你们我活不了”
孙玉娟干脆地挂了电话。
柯正志全无白领气度,无数后悔和绝望涌上心头,甚至想跳下去被车撞死,可是孙玉娟已经挂断电话,他威胁不了谁,也不敢去死。
他发疯似的在天桥乱踢乱打,甚至想把怒气发泄在谢玉帛身上。
但是他一坐办公室的,还不如王叔身体好,根本打不过,被王叔和李建国一起架到了天桥下边,免得堵路。
谢玉帛摘下草帽,这一出闹剧实在有些久,都快上课了。随着时间流逝,柯正志会越来越后悔,因为柯小宇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他会孤独终老,痛苦余生。
眼前突然跪下一个人,李建国急切地把兜里包里的钱都掏出来,一百元的,一块五块,还有钢镚,这是他的全部家当。
“小菩萨,求求你帮我算算小宝在哪行不行要多少钱都行,我可以去工地搬砖,一天就有两百”李建国哽咽道,从乡下出来五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希望。
王坪眼神同样恳切,李建国自己都没钱了还给柯小宇买吃的,是个大好人。
谢玉帛抽出一张十元的,叠好放进兜里,换了一张符出来。
本国师第一次开业,少收点吧。
他煞有介事地把符按在李小宝的照片上,沉吟了一下道,“你从这里拦第一辆公交车,坐到终点,看见一个穿红色旧衣物的小孩,那就是了。”
“小宝就在龙乾市”李建国大惊,今天他本来打算离开龙乾市,前往下一个城市,他不敢想象错过的后果。
“是,他今年五岁,可能不记得你了,但他也在等你接他回家,一切都会好的。”
王坪拿出皮夹,把一沓钱都塞进李建国裤袋里,“拿着买点好吃的给孩子,要是人家不肯还孩子,你就打我电话。”
李建国不由分说给谢玉帛和王坪磕了头,“等我们回老家安顿好,我会来还钱。”
说完匆匆下桥等第一辆公交车。
谢玉帛捏着十元大钞,眼睛弯起来,“王叔,我开张了。”
“恭喜少爷。”王坪发自内心道。
谢玉帛开心道“明天还来这个地方。”
王坪乐呵呵地收拾摊子,突然脸色一变,“少爷少爷,我看见商总过来了。”
众所周知,商总和谢大哥好的像穿一条裤子,他知道了,离谢忱泊知道也不远了。
“什么在哪”谢玉帛没看见。
“好像是车抛锚了,要过天桥去另一侧,等其他司机开车来。”
王叔放弃了他的墨镜摊,拿起谢玉帛的算命招牌,和谢玉帛落荒而逃,简直像是遇上了城管。
王叔拉着谢玉帛回到车上,“今天也算是演练一下,少爷,天桥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城管偶尔会来赶人。”
谢玉帛问清楚城管是什么,点点头,虽然城管没有商总可怕,但是被城管驱逐,说出去很丢大国师的面子。
必须开阔新的市场了。
谢玉帛回到教室,看见一群傻白甜小弟正在认真学习,不禁有点心动。
到底要不要宰熟呢
如果本国师一张符卖便宜点,走销量,是不是也能赚很多钱
下午是大作文课,谢玉帛身为老大,有些压力,刘飞热情地邀请他和小弟们一起写作文,带头示范。
“哦。”谢玉帛冷漠道。
刘飞贴心的把谢玉帛的作文本拿出来,翻开第一页,拔了水笔的帽子,递到谢玉帛手里。
刘飞认为自己在帮老大融入集体,不然每次他们写数学题的时候,老大只能假装看书激励陪伴他们,其实心里很难过吧。
水笔和毛笔不一样,无法写出飘逸的字体,谢玉帛便没有使出全部功力,收敛了一点他狂草的作风。
本国师也是要练一练现代的水笔了,比毛笔容易携带。
巡视校长见这个班级在认认真真地写作文,不由有些欣慰,他一时间没看清门牌号,就进去巡视一圈。
反正这么乖的不可能是二班。
谢玉帛正在写作文,身边突然靠近一个人。
“小同学,你这字有点丑,高考作文得先扣个五十分,要练练。”
谢玉帛抬起头“”
丑
刘飞沉着声音道“校长,你怎么能这样说老大,老大字虽然丑,但是他用心啊。”
校长猛地看见抬起头的谢玉帛,认出来了,连忙改口,“字写得怎么样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用心。”
大国师拿起作文本,眼神迷茫,真的很丑吗
可暴君说国子监的三个夫子书法水平都不行,亲自教到他出师,夸他自成风骨。
可恶,暴君又骗本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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