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真哭了。”
“之前都没迟到罚站过?”十几分钟而已,又不是要在外面站上一天。
温黎埋着脑袋没有说话,手里捧着的英语书上的小水珠却越聚越多,从他的角度望去正好看到她泛红的眼角。
“喂,你、别哭呀。”
碰到鬼哭狼嚎的小屁孩,还能恶狠狠地捏住脸颊让他不许哭,像女孩儿这样默默地一个人掉金豆子,他倒是半点辙也没有。
说起来她迟到也是因为自己……
他们站的地方刚好在两扇窗子之间的墙体前,教室里的人看不到。
放眼望去长长的走廊道外空旷无人,楚晏叹了口气,伸出胳膊用袖子在她的脸上胡乱抹了抹。
动作生疏,不算粗鲁也够不上温柔。
收回手时,校服袖子的衣料上晕开一片水渍,教室里背单词的声音嘈杂凌乱,他轻咳了声,笨拙地安慰。
“其实也没什么的,不就是罚个站,多站几次就没感觉了。”
一听以后还要多站几次,女孩儿的眼泪又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从小到大第一次迟到、第一次被老师批评、第一次罚站。
这样糟糕至极的经历,温黎再也不想有第二次。
用手背抹掉泪水,温黎吸了吸鼻子,转过头看着他,犹豫了会儿小声开口。
“那你明天……能不能早起一点?”那样就不会迟到了。
“……”
见他的目光逐渐逼仄,她的声音也一点点低了下去。“迟到不好。”
罚站就更不好了……
女孩儿的小鹿眼红通通,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湿气,双目对视的刹那,有什么轻轻地撞在了他的心上。
楚晏怔忡了一瞬,眨了眨眼直起身,正要开口说话,Miss Liu出现在门口,看了两人几秒后出声道。
“你们俩个先进去,不准再有下次了,听到没?”
温黎点点头。“听到了,谢谢老师。”
见女孩儿态度诚恳,她的语气也缓和了些。“行了,回座位上去吧。”
全班的注视下,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温黎低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不一会儿,身旁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
她将英语书被眼泪打湿的那一页翻过去,埋头背起单词。
楚晏散漫地坐回座位伸手抽出课本,目光触及到袖子被浸湿的一块儿布料,动作顿了顿,随后扭头望向右侧。
隔着窄窄的过道,女孩儿端坐在座位上,那还泛红的眼眶映入眸底,心里生起莫名的烦躁。
他别过视线,翻开了书。
*
中午课下,几个外班的男生抱着篮球大大咧咧进了一班,径直朝教室后面走去。
“阿晏,走喽。”说话的是三班的严凯文,和楚晏他们几个都是发小。
隔着老远只看见桌上坐了楚晏一个人,严凯文开口问到:“时意人呢?”
手插兜抵靠在座位上的楚晏扯掉耳机,朝身旁递了个眼神。
高高的书堆后男生趴在桌子上睡得昏天暗地,严凯文一颗篮球砸了过去。“睡你麻痹,程时意赶紧起来。”
篮球砸在头上弹开,程时意猛地惊醒,捂着生疼的脑袋抬起头。
“我艹——严凯文你孙子!下手这么重!嘶……”
“行了,别bb了,赶紧出来。吃完饭去打会儿球。”
温黎正在做题,有什么东西突然撞到脚边,她低头望去,是一颗棕色的篮球。
几个陌生的男生聚在邻桌旁说着话,她听到程时意骂骂咧咧的声音。
犹豫了下,温黎俯下.身捡起那颗篮球。
“你好。”
一道清恬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正说着话的严凯文转过头,就看到坐在身后座位上的女孩儿,巴掌大的脸,粉唇白肌,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正望着自己。
“你的篮球。”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儿捧起的篮球,缓缓伸手接过,呐呐开口。“谢谢啊。”
温黎轻轻抿起唇,说了句“不用谢”随后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肩膀猛地被人闯了一下,严凯文回过神,站在一旁的好友吴垚看见他的呆愣,勾起唇调侃。“看傻了?该走了。”
他尴尬地咳了咳,转过身。“时意,你磨磨蹭蹭什么!快点。”
“催催催,急着去投胎呀,老子喝口水。”
楚晏脱掉校服外套扔进桌兜里,站起身时看了眼女孩儿恬静的侧颜,随后收回目光和几人一道离开了教室。
去校外吃饭的路上,严凯文没忍住,开口问到:“阿晏,刚那女生以前怎么没见过?”
脚下的步子若有似无地停顿了一下,楚晏侧过头深意地睨了他一眼,薄唇微掀。
“昨天转来的。”
“我就说……没见过,诶,她叫什么名字?”
程时意回答:“她叫温黎。”
都是从小厮混到大,谁还哪里不知道对方那点小九九,他拍着篮球轻嗤到:“不过你别想了,人被阿晏预定了。”
话音刚落,腿窝被冷不丁地踹了一脚,程时意趔趄几步,差点扑倒,阴测测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程时意,你皮痒痒了?”
他直起身,迎上那道森森的眸光。“开玩笑开玩笑。”
嗅到奸.情的另外几人凑了过来。“时意,什么情况?”
楚晏这朵冰清玉洁的高原之花终于要被人折了?!!
还没开口,一条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哥哥劝你三思。”
到嘴边的八卦又吞进了肚子,程时意郑重地点点头,做了个“ok”的手势。
到了饭店点完餐,几人无聊地拿出手机开黑。
帅哥在一起总是格外吸睛,邻桌的几个女生红着脸窃窃私语,不时偷瞄几眼,趁着他们打游戏时悄悄拿出手机偷拍。
一盘结束,屏幕上出现“victory”的字样,程时意将手机扔在桌上,吸了口奶茶。
“严凯文,你个闪现迁坟的菜比!”
“失误失误,刚没准备好,再一把我肯定carry全场。”
“切,信你个鬼哦。要不是阿晏偷塔咱们差点都输了,下次不跟菜比打游戏,拖我战绩。”
严凯文平时的确没有那么菜,只不过刚打游戏时不知怎么的,脑海里时不时地想起那个叫“温黎”的女生。
奇了怪。
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程时意又吸了一口珍珠奶茶,抬起头却对上一双直勾勾的目光,动作一顿,他迟疑地开口。
“干嘛?”这眼神怎么这么渗人呢?
视线停留在他手里捧的东西看了几秒,楚晏问到。“好喝吗?”
嘴里还残留着珍珠奶茶的甜味,他点点头。“好喝。”
忽地想到什么,程时意一把护住杯子。“要喝自己买去。”
“嗤——”
甜腻腻的东西谁稀罕,楚晏懒得理他,手里把玩着手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桌边忽然多了道身影,几人抬起头。
一个留着中分披肩发的女生站在他们桌旁,手里捧着手机,脸蛋因为羞赧粉粉的。身后那桌的几个女生都侧着头朝这里看来。
“请问方便加个微信吗?”
吴垚杵了杵身旁神游天外的某人,笑着说道:“阿晏,妹子跟你说话呢。”
楚晏回过神,抬头望去。“什么?”
女孩儿紧张地握着手机,稳了稳声音又问了一遍。
“请、请问方便加个微信吗?”
“不方便。”
被拒绝的女孩儿踌躇在原地,脸颊涨得通红,见楚晏低头拨弄着手机,咬着唇转身回到了朋友那里。
目送着妹子离开,程时意叹了叹气。
“怎么不问我要,我很方便呀。”
楚晏扫了他一眼,视线停顿在他身后,幽幽开口。“呦,许飒。”
“呵,小爷才不吃你这套。”他兹了把头发嘟囔:“还有,阿晏你不要老是用这招唬我好吧?真以为我怕那只母夜叉?我只是绅士风度不跟她计较而已。”
“哦,这样呀……”唇边勾起一抹弧度,楚晏挑了挑眉。“那你很棒哦。”
一旁严凯文三人憋着笑,脸都快涨成猪肝色。
“诶,我说你们笑毛线……”
吴垚好心伸出大拇指撇了撇他身后,话音戛然而止。
程时意缓缓转过身,看清站在身后的来人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嗨!”
“母夜叉,嗯?”
“那个……飒飒我开玩笑的。”
“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
“飒飒。”
他原以为她又会像往常一样对自己使用暴力,谁知道女孩儿只是微微一笑,沉默了几秒过后,说:“如你所愿,以后我都不会再来找你了。”
“再见。”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
程时意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莫名一阵慌乱,近乎下意识地想起身,但最后他也只是紧了紧手。
回过头几人都无声地看着他,他弯起唇讪讪道。
“以后终于摆脱母夜叉了,真好。”
楚晏轻嗤,“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饭后几人去了球场打篮球,某人分明不在状态,还死活嘴硬。
一个三分空心球,楚晏收回手,看向几人淡淡说到。
“不打了。”
严凯文也拍了拍程时意的肩膀。“回去疗伤吧。”
“什么鬼……”
“意思是你太菜了。”他勾起唇,以牙还牙。“我不想跟菜比打篮球。”
温黎做完几道题后,才一个人去了学校餐厅。
长霖中学内所有的消费都需要校园卡,不接受现金,这些办理转学手续时班主任都和她讲过。
餐厅有两层,各种各样的美食看的她眼花缭乱。
温黎最终点了份混沌,拿出了楚晏给自己的那张卡刷了一下。
这个时间点就餐高峰期过去,空位很多。
她端着餐盘在一处坐下,正低头喝汤时,对面空位忽然落坐了一人,她抬起头,神情一愣。
坐在对面长着一张娃娃脸,齐刘海学生头的女孩儿是她一个班的同学,只是温黎不知道她叫什么。
“哈喽,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吃饭,都没什么菜了。”
温黎弯起唇角。“我做了会儿题。”
姜楠点点头。“我也是。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姜楠。”
“我叫温黎。”
“我记得,昨天你说过。”
她的目光落在她面前的餐盘,笑着说道。“我平时也爱吃三窗口的这家混沌,对了,下次你可以尝尝二楼的肠粉,也特别棒。”
“好,我明天就去吃。”
姜楠被她的实诚逗乐了,两人边吃着饭边聊着天。
一顿饭吃完,生疏减少了不少。
温黎性格腼腆,但相熟后也会有很多话,她在这里没有朋友,除了楚晏谁也不认识。
和姜楠聊天能让她觉得很放松,不会紧张。
姜楠带她去餐盘回收处放了餐盘,然后两人一道朝教室走去,路上边走边给她介绍学校的每栋建筑用途。
教室里有人在看书、聊天,有人趴在桌上休息。
走进教室,两人降低了说话的声音,姜楠指了指第一组第三排的位置。
“我坐那儿,你要是无聊就来找我说话哦。”
她点点头。“嗯嗯,好。”
温黎挥挥手,朝自己座位上走去,身后传来打闹声,右肩蓦地被人闯了一下,腰撞在了旁边桌角,上衣口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打闹的男生停了下来,一脸歉意地扶起她。
“没事。”她摇摇头,揉了揉被撞疼的地方,正要伸手去捡地上的卡,一只手先她一步拾起。
“小黎,给你。”
是裴悦。
“谢谢。”
她正欲接过,那只探出的手却突然缩了回去。
“班长……”
裴悦无意地瞥了眼,当看清卡上那张英俊帅气的寸照时,唇边的笑僵住,整个人震惊地愣在原地。
一旁好友孙晓晓探头望去,声音蓦地拔高。
“楚晏的卡怎么在你这儿!”
话音一落,教室里的人纷纷抬起头朝前面望去。
糟了……
温黎犹豫地看着裴悦,“能把卡给我吗?”
“不能给!”
孙晓晓一把夺过卡,仔细地看了看,咄咄询问。
“你还没说呢,为什么楚晏的校园卡会在你这里。”
见她一脸难堪,孙晓晓了然地扬起声。“你偷的对吧!你的座位和楚晏就隔了一个过道,肯定是你趁中午人都走了,然后悄悄去偷的,我说你为什么中午在教室待了那么久!”
温黎蜷起手指,目光直直地看向她。“我没有。”
“那你说,为什么楚晏的卡会从你的口袋里掉出来?”
一双双怀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如离开清北镇那个混乱的早上,婶婶冲进教室指责她偷了钱。
她明明没有……
“孙晓晓,你凭什么随便冤枉人!”
窸窸窣窣声中一道声音蓦地盖过其他,温黎望向走到自己身旁的姜楠。
“凭什么?证据就在我手上。”
“她都说了是楚晏给的,你没听到吗?”
“呵,谁信?”
姜楠轻轻拍了拍温黎的肩膀,“我信。”
从两人刚刚在餐厅的交流中,她相信她说的。同样,她也体会过被人冤枉的感觉有多难过。
裴悦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生,“你可以说清楚。”谁都知道她是从一个连地名都没听过的偏僻小镇转来的。
温黎垂下视线,过了半晌抬头直视着她,目光丝毫没有躲闪。“是楚晏给我的。”
“如果你有难处的话,我愿意帮助你,你没必要……”
话没有说完,她却清楚她的意思。
“是他给我的。”她再度解释。
孙晓晓轻嗤一声,双手抱臂。“有人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这就去找班主任,看你承不承认。”
刚一转身,门口走进两道身影,她的目光一亮。
“楚晏,你回来的刚好,有人偷了你的卡。”
孙晓晓笑吟吟地把卡递了过去。
“我去……”程时意看着前面僵持的几人,以及满教室吃瓜群众的表情,一脸懵逼。“这是怎么了?”
目光落在递到面前的卡片,楚晏没有直接伸手接过,眉梢半挑,薄唇微掀。“偷我的卡?”
“是的,就是温黎,刚才你的卡从她的口袋里掉出来了,幸好被我和裴悦发现了,她不承认,还狡辩说是你给的。”
他抬起眼望向前方立在桌旁的那道纤瘦的身形。
女孩儿紧抿着唇,脸色涨得通红,目光隐忍倔强,明明给他的感觉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可偏偏又没有。
他收回视线,幽幽看了眼面前的孙晓晓,伸手取过卡,抬脚朝教室里走去。
完了完了,看楚晏的脸色那么阴沉,新同学肯定要倒霉了。
敢偷长霖一霸的东西,怎么想的……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地望着楚晏,等待他会怎么惩罚小偷。
教室里一片沉寂,下一秒,男生低沉的声音从教室前方传来。
“我说……”
温黎抬眼注视着他。“才给你的卡就给我丢了?”
“?”
“??”
“!!!”
什么情况!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她的,那张卡放进了她的手心,温黎目光晃了晃低下头望着手里的卡,头顶响起他低沉好听的声音。
“拿好了,这次别再给我丢了,听到没?”
嗓子里哽咽地生疼,她滚动了下喉咙,点点头。
楚晏皱起眉,“说话。”
“听到了。”
一旁的裴悦身形微动,迟疑道。“楚晏,你……
他瞥了眼围观的众人,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孙晓晓,目光阴沉,缓缓开口。
“我给的,你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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