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童橪坐在台下,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在自己身侧的小挎包上,跟着台上的音乐打拍子。

    吃完了棉花糖,童橪对自己身上的小零食也彻底视而不见了。

    倒不是因为棉花糖太好吃。这种拿在手里轻飘飘的糖,看上去可爱,真到了嘴里,味道只能用普通来形容。

    才咬了不到四分之一,童橪已经没有再吃下去的欲望了,可想到这也算别人送给他的礼物,童橪还是用了一上午时间,认认真真把棉花糖吃完。

    这也导致他暂时不想吃任何东西。

    童橪看了眼时间,离自己所期待的节目还有二十分钟,他正要收回手机,屏幕上跳出曲明端发来的短信:事情办完,往你那边去了(笑脸)

    童橪对着屏幕笑了起来,敲字:好。

    离上台还有十八分钟,向情正利用这最后的时间,继续练习自己觉得还不够熟练的动作,休息室的门,却让人推开了。

    向情以为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扭头一看,竟然是去而复返的董瑞谦,既惊喜又惊讶:“老师,你怎么回来了?”

    董瑞谦对这个学生并没有多上心,大部分时候,都让他自己练,偶尔指点,说得也是一些浅显的东西。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例子,比比皆是,他可没这个好心,在身边培养出一个潜在小白眼狼。

    “老师,你是忘记带东西了吗?”向情拿过自己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脸上隐约有几分童橪的影子,不是很多,像是晨光下的雾,不多时便散了。

    他有一双过分漂亮的眼睛,衬托得只能算清秀的其他五官,平凡失色起来。

    董瑞谦倒是不讨厌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鹿一样的,有着过去徒弟对师傅的那种孺慕和敬仰。

    实在看得人很受用。

    不过,董瑞谦是不会轻易受他这份迷惑的:“看完你的演出,再走也不迟。”

    向情受到了莫大鼓舞,正想向他表明自己一定好好跳,不给老师丢脸,董瑞谦擦着他的肩膀走过,站到窗前,掀开了遮光帘一角。

    外面天然的阳光,刺得他微微眯了眼。

    董瑞谦说:“今天的演出,会变得很有意思。”

    向情不明所以。

    董瑞谦转过半张脸,由于背光,他的表情让人看不清楚:“你讨厌的那个人,他也来了。在台下,一个离你很近的位置。”

    向情惊了一下。

    很快,一道模糊的人影,在他脑海中浮现。

    向情不可思议道:“他??为什么会来???是老师你……”他以为是董瑞谦,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人叫来了。

    董瑞谦否定了他的猜想。

    “我的面子还没那么大。你知道的,我和这个师弟,关系可不怎么好。”董瑞谦意味不明道,“他会过来,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呢?”

    童橪在台下打瞌睡,他还维持着十多分钟前的姿势,一手握着手机,托着下巴听主持人千篇一律,激情洋溢的声音。

    虽然没注意听说了什么……但从时间上估摸着,应该要到舞蹈部分了吧。

    童橪看了眼手机,一会儿看完演出,曲明端差不多能到了,他还可以用剩下的时间,带曲明端在这里逛一圈。

    四舍五入,也算约会了。

    台上的灯光终于发生了变化,激昂的前奏,也跟着响了起来。童橪打起几分精神,看向了舞台。

    踏上舞台的一刻,向情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搜寻台下自己想找的目标了。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童橪的时候,对方还只是个六岁的小豆丁,比自己小了两岁。

    那阵子,父母积极培养他艺术方面的兴趣爱好,带他看画展,听音乐会,晚上还看了场见鬼的小天鹅。

    想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喜欢这种东西,太滑稽了,太可笑了。

    身边的父母,本该对这些东西也没多少兴趣的,那天却像打了鸡血,总是来回拍他:你快看,中间那个小孩,跳得多好。

    向情嗤之以鼻。

    他那段时间的状态,像一只遇谁扎谁的豪猪,只要是别人说好的,他统统不屑一顾,闭着眼睛呛声回去。

    他不屑地看着,冷漠地批判着,他看到一群丑小鸭中,真的有一只白天鹅……

    他冷漠地看完了。

    舞蹈结束,主持人问这只领舞的白天鹅,第一次表演,会不会紧张。

    “不是第一次了啊。”字正腔圆童音,说的还是中文:“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很多次。我才不紧张,每次都是我告诉别人,‘你们不要害怕,要像平常练习一样’。”

    最后一句明显在学谁说话,一边说着,还摸摸鼻子下并不存在的小胡须,学得惟妙惟肖。

    向情真的惊到了。身边的父母也和他一样惊讶:“那个小孩,是中国人??”

    这对主持人来说,也是意料之外的情况,不由又举起话筒,问他:“Tong,可以说英语吗?我记得你会。”

    小天鹅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为难道:“可是我太笨了,我的语言系统,大概还要冷却一段时间才能切换。我能听懂你们在说什么,也积极去回应了,但……”

    他无奈地摊了下自己的手,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尽力了。

    他的队友上前来,帮他打圆场:“我们从早上开始,就听不懂Tong在说什么了,他不断重复着,兴致冲冲加入我们的谈话,又沮丧地一个人跑到一边去……”

    又一人过来抢答:“听说是他的祖父和祖母,带着他喜欢的玩具来看他了。这让他兴奋了一个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我们都决定,要为了Tong学习中文了。”

    那只备受瞩目的小天鹅,双手背在身后,脚尖点在地面,身体左右轻晃着,显然是一副:虽然很不好意思,这会麻烦到你们,但既然你们这么热心体贴,我也只好捂着脸笑纳了。

    他实在太可爱了,没有人忍心去责备他什么。

    现场充满欢声笑语。

    到了观众互动环节,向情在父母震惊,不敢相信地目光中,举起了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

    但小孩子做事,往往就是这样,很少经过深思熟虑,事后也许还会痛骂某一刻的自己太蠢,又暗暗羞耻得不行。

    眼下,他管不了那么多,有一种冲动在支配着他,让他想和台上的人对话。

    小天鹅选中了他!

    主持人比他还要不解:“能告诉我们,这是为什么吗?”

    向情紧张过头,已经显得有些麻木了。

    小天鹅又看了看他,回答得调皮又理所当然:“因为他头发和眼睛的颜色,跟我一样啊。”

    向情接过别人递来的话筒,他根本没有想好要问什么,脑子里只有不断回响的噪音。

    他握紧手里的话筒,几乎是凭着自己的本能,发出声音:“我一直……很不受欢迎。”

    现场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了。

    “我又矮,又胖,长得也不好,身边的人经常欺负我。我每天都不开心,有时候甚至不明白,这样的我,出现在世界上,究竟有什么意义?供人娱乐嘲笑吗?”

    翻译不断在把他的话,翻给别的观众听。他已经分不出精力,去管那么多了。

    紧张,羞耻,统统都丢到一边去吧。

    “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生活得这么开心?”

    这是个有些任性的问题。

    在问出来的时候,向情也不觉得,会有谁能告诉他答案。

    特别是面前这个,跟自己差不了几岁的小孩……像他这样天生讨人喜欢的,无论走到哪里都不缺欢声笑语吧。

    小天鹅叹气:“我其实也有和你一样的烦恼啊。”

    向情:“???”

    小天鹅说:“医生说,我可能没有同龄的孩子聪明。我学习东西慢,很多简单的事,只有我做不好,我至今都分不清,我的朋友中,喜欢吃奶酪的,到底是汤姆还是吉米……”

    他身后有个声音在大声喊:“是汤米和杰姆!!”

    小天鹅摊摊他的翅膀:“你看,人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很多的烦恼,别看我长得好,也不能例外的。”

    现场又因为他的童言爆发出笑声。

    “去做让自己觉得开心的事吧。”小天鹅说,“当我把快乐带给别人,那些因为我快乐起来的人,同样也能给我带回来更多快乐。”

    向情听了他的话,却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让自己真正开心起来。小天鹅还在看他,他心念一动,大胆地问道:“你觉得我适合跳舞吗?”

    现场发出了许多鼓励他的声音,小天鹅真就认认真真看了他好半天,然后点头:“你很适合。”

    这便是一切的开始。

    向情那会还不讨厌他,毕竟是点亮自己人生的一盏明灯,喜欢还来不及。

    可后来又为什么讨厌了?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只很多年没见过的小天鹅,正在台下坐着。已经长成一个十足的大美人了,只要他站到舞台上,没人能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简单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可以称得上风华绝代。

    即使他此刻是在台下,向情也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对方也在看他,只是看着看着,表情像被人用橡皮擦抹掉了一样,跟个没来得及画脸的表情包似的。

    仿佛无声问他——你在干什么?

    向情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上台之前,状态就不怎么好。当初听到童橪出事故的时候,他没有跟周边的人一样,心疼,或者幸灾乐祸……他只是觉得愤怒,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在他体内烧灼着,让他必须做点什么来,缓解这不知是冲什么去的怒气。

    他随手捡了把坏掉的扇子,那一刻,在他的眼前,对方的身影似乎无处不在,而他只想把令自己烦躁的东西,从身边驱逐。

    他不停挥砍着,手里挥出残影的扇子宛如尖锐的利器,随着他毫无章法的身形,四处突进着……原本只是他用来发泄的产物,老师从他门前经过,看到了,却觉得不错。

    想到董瑞谦,向情的理智回笼不少,内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董瑞谦把他那天随便挥出的玩意,重新编舞,问他名字的时候,他不假思索说:“戮瞳。”

    剑舞戮瞳。

    说完的时候,他看到董瑞谦对他露出赞许的笑容。

    舞台上,向情手里的长剑凌厉一甩,隔空刺向童橪所在的位置。然而,童橪的心思已经不在他这里了,看他的目光也和看路边的一棵树,一块砖,没有区别。

    向情纵然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在童橪这里,他的表演早就结束了。

    最后的一下,长剑从身侧划过,剑尖磕在了地面。

    道具的剑身虽然软,也架不住他这不要命的用法。

    剑身折断了。

    残片弹起,擦着他的脸过去,留下了一道血痕。

    台下像是水珠溅入热油锅,一下沸腾起来,不少人还尖叫着,大喊什么“好帅”……

    好?

    哪里好了??

    向情咬住了自己的嘴角。

    如果真的好,那个人,怎么会卷着他的小腰包,提前离场??

    童橪还真不是因为别的。他过来只是满足下自己的好奇心,既然已经看完了,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

    他要去接男朋友了~

    然后,再问问大明有没有带钱,可以买点小纪念品回去……

    “站住,别走!!”

    童橪正和身边的人商量换个位置,好让自己通过,台上却突然爆发出响亮的一声。

    没有人要走,除了童橪。

    一时间,所有人都关注了过来。

    童橪也转过了头,看向了舞台之上。即使隔着不短的距离,向情还是隐约看到了他睫毛卷翘的弧度。

    时间好似回到了原点。

    当年他们也是这样,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

    不过如今,角色对调了。

    “这位观众,我想请你到台上来。”向情对着童橪说。

    童橪眨了一下眼睛:“你想请我去台上做什么呢?”

    “我想……请你配合我,完成接下来的互动。”向情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会教你,如何完成,我刚才的舞蹈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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