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橪在人堆里站着,他像是自带了光效一样,明明身处相对黯淡的台下,整个人却如镀着一层光华,怎么看,都是那么与众不同。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只见他勾下戴在黑发上的面具,遮住了自己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以及会让人浮想联翩正半勾着的唇。
他走到台前,对着向情伸出了手:“你不拉我一把吗?”
向情看着他的手,指尖修长,指甲是健康的淡粉,在舞台的灯光下,隐隐有泛着透亮的光泽。
舞台两侧有可以直接上来的台阶,童橪明显不愿意绕,只这样在台下与向情僵持着,无声地向他施压——
邀请我上台的人,是你啊。
邀请的人,对待被邀请的人,该有怎样的态度……你,不清楚吗?
向情当然不清楚!
自己提出那样的无理要求,本身就是在侮辱童橪。他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可还是在冲动之下,堵了这一口气。
向情看着那只手,他觉得自己应该很不给面子,“啪”一下打开童橪的手。
大脑不断对他发出拒绝的指令,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做出了回应……
他握住了童橪的手。
童橪借着他手里的力道,鞋底在舞台边缘一踏,轻轻松松站到了向情身边。回过神来的主持人,简单说了几句,自觉把舞台交给了两人。
伴奏响起的一刻,向情握着他那把断剑,身形宛如黑色的劲风,裹着凌厉的气势,在鼓点声中划了出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童橪身影,却擦着向情,闪去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两人事先没有任何沟通,童橪只是在台下,简单看了一阵,对向情的舞和曲,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和认知。
向情在和一个无形的敌人对抗着,厮杀着,童橪加入进来,可不会去跳和向情一样的内容。
他要让向情如愿以偿。
成为那个,看得见的敌人。
看在台下观众的眼中,舞台上的两个人,一个步步紧逼,一个游刃有余。
向情单人的独舞可以让他们热血沸腾,鬼哭狼嚎,这会加了一个人进来,他们反倒屏起了呼吸,打从心底里,紧张起来。
感受最明显的当属向情,他的心中已然掀起骇浪。
他跳的可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动作!
可在童橪加入的一瞬,他却有了一种身不由己的迟滞感,仿佛有看不见的线,缠在他的身体上,带领着他在舞动。
“小情儿怎么回事?我怎么看他……像让那个兔仙儿,牵着鼻子走了??”
“看得好难受,向情处处受制,头一回看他被压这么惨……”
台下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这是托吧。”
“肯定是啊,光是编舞练习就得好一阵子呢,哪有人能上来就跳,都是主办方安排的!”
向情正处在一种奇妙的感觉中。
他第一次,在跳舞的时候,真正感受到的轻松,不需要紧张接下来的动作会不会失误,不需要努力保持着符合舞蹈情境的激烈情绪。
他十分清醒,十分冷静,正伴随着他的情绪,竟然是在起舞过程中产生的。他感受着,回应着,却能清楚分辨出,这不是属于自己的情绪。
对待跳舞,向情一直都是一个抱着大堆杂物的人,小心翼翼行走于钢丝上。
他不快乐,他真的一点也不快乐。
看着眼前的身影,向情心中泛出一丝涩意。
他把童言当了真。
可当时的他还不明白,对方是真正的天才,是高悬于空的皎月,自己只是芦苇边不起眼的虫子,居然也妄想着,去那空中看看,繁星有多美。
童橪衣袖轻扬,散开的发尾滞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像极了染上墨色的羽花。他有让人魂牵梦萦的能力,台下的观众或许并没有这个意愿,可仍然不由自主,将全部的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他们看到童橪借着两人错身的一刻,贴近向情耳边,嘴唇动了动,向情蓦地瞪大了眼睛。
“我……!!!这一幕太好看了吧!!”
“相爱相杀,可以站攻受了。”
向情不知是不是因为童橪在他耳边说出的话,明显有些恼怒了,回身断剑递出,童橪的腰宛如初春的杨柳枝,为躲这无形的一刺,直接向后弯了下去。
“这个腰我可以!!!”
台下果然又沸腾了一波。
“呜呜呜要是这时候面具掉了,就更完美了!!”
童橪大概是听到了这一声,故意用食指抵在了面具边缘,调皮的让大家知道,想都别想。
自己可是一只坏兔子。
向情听着比自己一个人跳舞那会,更加热烈的呼声,心里竟也不觉得失落难受。这是理所当然的,眼前的,可是被誉为跳起舞来能美到头发丝的人。
真正让向情感到神奇的,是他似乎,真的感受到了,从童橪那里传递过来的……快乐。
他忍不住看向了台下。
快乐的人,可远远不止他一个。
向情想起自己最喜欢童橪的那段时间,经常会关注他的消息,找他的视频来看。
记得在一次采访中,年少的童橪说了一段话。
他说:“舞蹈既可以是很高雅,也可以是很接地气的东西。它更像一种独特的,表达情感的方式,我把自己想告诉大家的,放进舞里,跳出来,你们看懂了,我的心愿也达成了。”
如今看来可能是很官方,很模板的发言,可在那会,向情真的有因为这段话,心脏狂跳起来。直觉告诉他,童橪就是这样的。他也曾真情实感,为喜欢这样一个人骄傲过。
后来与其说,不喜欢童橪……还不如说是讨厌一次次失败的自己。
永远的第二名,永远的……虽然你很努力了,每个动作也很标准,可总感觉还是差点什么……当他再想从童橪那里找到力量,重拾信念时,他发现童橪同样也在迷茫,困兽一样,努力想从困境中走出来。
像一个美丽而精致的人偶,裹上的迷雾一天多过一天,令人逐渐看不到他最初的灵魂。
一个人身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都消失了,还有必要继续喜欢吗?
显然是没必要的。
直到这人又真真切切站回眼前,向情才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真的讨厌这个人的。
他释然了,笑意也跟着出现在眼角,主动把舞台让给了童橪。
他是发自内心的希望童橪能好,当看到对方失意,受伤,他真的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真正的愿望,是希望这人能像夺目的明珠,在高处闪耀着自己的光芒,照亮着他,也照亮着更多的人。
观众的欢呼和尖叫声唤回了向情的意识,曲声已经停了,他也情不自禁,为童橪鼓起了掌。
“你果然不讨厌我啊。”童橪对这个事实早有认知。向情见他摆弄起身边的挎包,这才注意到……这个人居然背着零食,胳膊上还挂着个多余的面具,跳完了舞!!
童橪拿出了一张便签纸递给他:“要不要留一个联系方式?”
向情:“……”
接过这张便签纸前,他问了童橪一个问题:“你觉得我,适合跳舞吗?”
童橪肯定点头:“你很适合跳舞。”
还是一样的答案。
向情笑了:“可以,这就足够了。”
童橪走下舞台的时候,看到了人群外正对他招手的曲明端,他顿时像即将归巢的鸟,飞奔了过去。
在即将投入曲明端怀抱的前一刻,童橪一个急刹车,生生止住了脚步。
他拆了一个小熊棒棒糖。
叼进嘴里压压惊。
曲明端看着他一连串戏剧性的表现,好笑地问:“这是怎么了?”
“大明……”童橪叼着糖看他,“你为什么,要穿成皇阿玛的样子来见我。”
黄袍加身的曲明端忙掀开衣摆给他解释:“这是门口二百块租的,像这样的地方,一般都有租衣服,或者卖衣服摊位。”
他“次拉”一下,从接缝的地方,把他的龙袍撕开了:“你看,这种穿起来多方便,里面自己的衣服不用脱。本来还有套蓝的,我一想,那不是电视剧里太监穿的吗?就换了这件,颜色是扎眼了点,但体面不少。”
童橪的糖都笑掉了,曲明端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了下面的棍子,可他还是觉得这糖不干净了,没有还给童橪,自己放进嘴里,卡吧卡吧嚼碎了。
童橪把胳膊上一直挂着的大西几面具,斜戴在曲明端头上,又仔细调整了一下位置:“很合适。”
曲明端的心都快软成一团棉花糖了:“特地给我买的吗?”
“不是。”童橪实话实话,“是我唱歌换来的。我第一眼看见时,就在想,如果能拿来送给你,一定很适合。”
他微微侧过头,给曲明端看自己的:“我也有,是兔子。”
曲明端开玩笑:“我们这也算用上情侣的东西了。”
两人还没走多远,曲明端注意到,前方有一道人影,突兀地立在路口,完全没有要避让行人的意思。
他扫了那人一眼,是个长得挺斯文的男人,可惜矮了点,以他一八七的身高来看,那人至少比他矮十公分。
童橪倒还没注意那边,有曲明端在身边,他干脆连路都不好好看了,光顾着左右来回打量,有没有别的新奇东西。
可惜有人非不让他如愿。
曲明端凭着自己敏锐的直觉,已经察觉到这个看着斯文的男人,可能要搞什么事情了。
随着他们越走越近,那人嘴皮子动了动,终于发出声音:“真没想到,我们今天会在这里见面啊,师弟。”
猛然听到这声“师弟”,童橪的脖子,又隐隐开始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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