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乌云密布,朦胧细雨敲打在屋檐,发出略嘈杂的声音。
昨夜小小的插曲没有给本丸带来任何波动——表面看起来的确如此。
乱藤四郎在大家起床之前就悄悄回去了,三日月则回到天守阁,等待审神者发布今天的任务。
天守阁内的光线晦暗不清,三日月站在审神者身后,看他翻开一份又一份文件,在上面写写画画。
书桌上的白瓷杯里装着滚烫的咖啡,飘出浓郁的香气。纸张翻页声哗然,在空寂的房间内显出几分嘈杂。
“三日月,把昨天的文件拿给我。”
三日月从书柜里拿出文件,走近审神者,借着递出的动作,藏在袖间的刀刃贴着审神者的后颈极快地划过,又稳稳地收了回去。
审神者的目光在咖啡的表面停驻了片刻,忽而道:“换药研进来。”
三日月应声,随即缓步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在他走后,审神者端起白瓷杯,盯着里面的倒影凝望许久,才低声笑道:“真是没想到啊……”
这一振三日月,比之前那一振更能忍。
……
离开天守阁后,三日月朝着位于本丸最后面的仓库走去。
一路清净无人,三日月将自己的本体刀抽出,原本新月形状的刀纹上覆盖了太多其他刀纹,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诸多“链结”聚在一起,三日月轻易便能感受到与审神者一致的灵力波动。
怪不得审神者一旦身死,他所拥有的刀剑也会一并碎掉,就像是付丧神的灵体连接了他的灵魂,一损俱损。
清点已经拿到的链结数量,心中已经有了把握。除了审神者身边那几振极短,其余刀剑的链结都已经被他以各种方法拿到。
不……还有一个。
三日月推开仓库的大门,从门轴与墙壁之间的缝隙里抽出一块木板,露出藏在墙壁之中的太刀。
太刀依旧带着凌乱的裂纹,却比之前濒碎的模样好上太多。
或许是感受到了三日月的到来,对方从本体中醒来,出现在了三日月的视线里。
“我说,你修复怎么只修一半的啊?”鹤丸龇牙咧嘴地动了动胳膊,致命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却依旧是虚弱的状态,只能靠休眠保持体力。
三日月笑望着他,只道:“灵力不足,没有别的办法。”
鹤丸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那个渣滓能给他们手入简直就是痴心妄想。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又问:“其他人已经准备好了?”
三日月点头,“没错。”
鹤丸摸了摸下巴,“既然这样就好办多了……不过你是怎么告诉他们的?他们知道了你没被控制……不会被那几振极短察觉吗?”
三日月微笑,“极短已经被其他人控制起来,现在只剩最后一步。”
鹤丸沉吟,“控制起来了吗……”这话听得他半信半疑,在他被关进地下之前,本丸的刀已经不剩多少了,虽然三日月说本丸现在又有了一批新刀,可实力上真的能制衡?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仿佛胜券在握的三日月,定了定心,再怎么样,也要拼上一把。三日月既然能成功瞒过那渣滓将他带出来,应该还有别的手段。
可真行啊。
想到这里,鹤丸不忘再次提醒一遍,“最重要的一件事,不要把他杀了,只砍了他的手脚就行……啧,这可真是恶心,偏偏不能杀了他。”
鹤丸露出嫌恶的表情,而后看向三日月,“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吧,暂时切断链结不代表永远断开联系,如果把他杀了,大家还是会死。”
三日月眼中含笑,“我明白。”
“话说回来,你来这里做什么?”鹤丸向三日月手中的刀,“不用担心我,我前几天就已经切断了与他的链结,还能再保持一段时间。”
“没什么,”三日月微微笑道,“只是来取一件东西。”
“这样啊……”鹤丸没想太多,苍白的脸上带着些笑意,“那我先回去了,等事情结束了,一定得举办个庆祝会。”
等鹤丸回到本体后,三日月将他本体内的链结取下,转身离去。
……
三日月再次向天守阁走去,心中斟酌接下来的计划。现在只剩下那些极短的链结没有取下,虽然一网打尽最省时省力,却容易引起注意,不如逐个击破。
他停到天守阁门前,随刚刚着步调起伏的流苏轻轻晃了一晃,转而安静下来。
三日月推门,却见审神者直勾勾地望着他——即使隔着一层面具,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视线。
屋内的空气仿若凝结起来,每一寸都充斥着冷意。
三日月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握上刀柄。
审神者却不甚在意地站起身,语气中带着难以压抑的笑,“让我猜一猜,你是什么时候挣脱控制的……?”
“昨天?”
“几天前出去的时候?”
“还是说……一开始就保持着清醒呢?”
“三日月,你给了我太多惊喜。”审神者大笑起来,仿佛对三日月这样的意外毫不在意。
三日月收紧了五指,面色微沉。
审神者抚了抚面具,笑道:“看来,历史将要重演一遍了。”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慢慢踱着步子,“另一个你,曾经做了什么,又是什么下场,你有没有听说过呢?”
“被反噬,重伤难愈,然后痛苦地死去……”
“你和他一模一样……不,应该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自不量力,”
随着话音落下,六振极短出现在三日月四面八方,形成包围之势,同时向他袭来。
审神者重新坐了下来,用欣赏的目光注视着眼前将要发生的一切。
他叹息,再过几分钟,眼前的付丧神又要变成一堆废铁,实在是可惜……
三日月目光灼然,勾唇一笑,向本体注入灵力,澎湃的灵力如海潮一般扩散开来,新月形的刀光划开,犹如闪电穿云,蛟龙入海,有摧枯拉朽之势。
刀刃相接之间,三日月的本体敷上灵力,将他们的“链结”全部斩断、收纳。
极短受不住凛冽的刀气,连忙向旁闪避开来,却还是被击成重伤,倒在一旁再也站不起来。
只一眨眼,三日月便来到了审神者面前,寒芒流转的本体抵上他的颈侧,却是顿在那里,再不动一动。
审神者鼓起掌来,笑声仿佛压抑在胸腔里,“好,很好,我居然没有发现。”
他毫不介意近在咫尺的刀刃,稍稍倾身,表皮便被划开一条血线,“想必你是从鹤丸那里知道的方法吧,可惜……你要是杀了我,本丸的其他人也会死,包括你自己。”
“难道,你就不管他们了吗?”
“你说的没错……”三日月弯了弯唇角,“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没有办法。”
“不过……”
三日月目光一凛,刀刃间灵力如火贲发,一寸一寸宛若镰刀切割。
鲜血如井喷涌,几乎迸溅到房间的每个角落。
与此同时,天守阁的门被人从外猛地拉开。
“三日月!”
……
“喂,开玩笑的吧……?”在本体中休息的鹤丸突然反应过来,出来看了一眼自己的本体,只见上面的刀纹黯淡了许多,明显感觉不到其中链结的存在了。
他又提起衣袖,看向印在手臂上的刀纹,同样如此。
“不会是……”
尽管不敢相信,可眼前的一切让他不得不相信——三日月说的“取一件东西”是来取他的链结!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鹤丸原地转圈冥思苦想也没能想出一丝头绪,脑内突然灵光一闪,顿住了脚步。
等等,三日月是要动手了吗!?
鹤丸顾不得身上重伤未愈,直接拉开仓库门跑了出去。
说什么灵力不够,其实就是想自己搞大事吧!!!
“那是……鹤丸殿……?”
刚刚出阵归来的石切丸睁大了双眼,一贯沉稳的表情就此打破,不敢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身影。
“石切丸,我们本丸里有他吗……”今剑紧盯着浑身染着血迹的付丧神,他只在刀帐上见过名为“鹤丸国永”的刀。
是那个人不久前刚锻出的新刀吗?可也没有任何音讯……
鹤丸也看到了石切丸,脚下却一停未停。
估计也不是原来那振石切丸了吧,他想。
“他要去哪……?”今剑注意着鹤丸离去的方向,瞳孔微缩,“天守阁!?”
“今剑,把他拦下来!”石切丸厉声道。虽然不知道鹤丸是怎么逃脱的,但这时候要是让那个人发现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本丸恐怕又要重新陷入混乱。
说不定……本丸会再度遭遇一次大清洗。
话音未落,今剑便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一把拉住鹤丸。
“你要去哪?”
短刀红色的眸里映射着锐利的光,虽是幼童的模样,却因常年出阵实力在本丸首屈一指,甚至让久积伤痛而虚弱的鹤丸难以挣脱。
“放开我!再不快点……就要来不及了……”鹤丸遥望着天守阁的方向,眉眼间充斥着焦虑与不安。
石切丸此时赶来,深深凝视着面前的付丧神,试探出声:“鹤丸殿?”
他从来没有见过鹤丸这般急切的样子,即使是在多年前打算对审神者出手的前夕,对方也是一幅轻松平稳的样子,像是不把所有付丧神经受的痛苦放在心里。
鹤丸怔了怔,没有想到时隔多年,石切丸居然还在这个本丸里,便忍不住勾起唇角,听不出任何意味地感慨。
“你还活着啊……”
听到他的话,石切丸立即断定这是当初的鹤丸,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回想起那天看到的刀剑碎片,无疑是死气沉沉的铁器——他不知道三日月到底做了什么才将对方保下,但眼下可以确认的是,三日月并没有被那个人控制。
三日月甚至瞒过了他们所有人,独自对付审神者。
石切丸心中顿时掀起了滔天骇浪,半晌未动,终究是闭上了眼,长叹一口气。
“鹤丸……”今剑这时才反应过来,前几天看到的碎刀与眼前付丧□□字一模一样!不,不止是名字……完全就是他!
这样说来,三日月没有杀死鹤丸,意味着……
今剑也想到了石切丸所想到的一切,抓着鹤丸的手颤抖起来,红色的眸子愈发暗沉,“三日月他是不是,是不是……”
短刀激动到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样组织语句,水光从眼底划过,泪水断线一样掉了出来。
“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三日月他……”
“不要再说了,再不快点的话,三日月真的会死!”鹤丸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声音中透着一丝焦躁,“那家伙恐怕疯了……”
那种事真的能做到吗?把所有人的链结归到一人体内?
他当初就没有找到铲除审神者之后留下本丸所有人性命的办法,本来只以为三日月只是异想天开,但在他自己的链结消失后,一个恐怖的事实横在了眼前。
如果没猜错的话,三日月已经把本丸所有刀的链结归到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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