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丸带审神者赶来的时候,三日月早已昏沉地睡过去了。
在快要走近时,审神者放慢了脚步,站定,怔怔地望向檐下。
容貌昳丽的付丧神闭眼斜倚在门上,深蓝的发丝温顺地贴着脸庞,浅色的唇瓣沾着一点暗红,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唇边一条血线划过下巴,湿热的液体滴在前襟,没入深黑的衣料里。
传言中强大而美丽的天下最美之剑,现在却是那样的脆弱。
这些天过去,她看不到他求生的欲望,也看不到他的意志有任何动摇,她只能看到那振华美的太刀上出现了更多裂痕,忽而消失,忽而显现。
原来……他的内心也像那些裂痕一样,挣扎不已,痛苦不堪。
审神者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伤感,轻轻叹了口气。
鹤丸一愣,他们上得战场下得厨房的姬君平时既温柔又亲和,这种苦涩的叹息闻所未闻,这种忧愁的表情见所未见!
她在愁什么?怎么把他做成鹤饼吗!?
受惊的鹤丸双手比划着,心急火燎地解释:“我真的没干什么!我就是轻轻地……那么那么轻地拍了他一下,然后就突然变成那个样子了!”
哇真的很吓人!他都快被吓死了好吗!刚刚那个场面太特么有冲击力了!在前线砍溯行军的时候都没这么震撼!
鹤丸简直要流泪了,他的心灵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啊!姬君你可要公平啊!
只见姬君安抚似的对他笑了笑,蓝色的眸里盛满柔和的光,“我知道,和你没有关系。”
鹤丸立马松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没有醒来的三日月,可那刺目的猩红让他顿时感觉自己的话失去了说服力,心中又是一惊。
他没太用力啊……难道把三日月拍成重伤了?
鹤丸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双手,不会吧……这样他岂不是能一掌一个溯行军了?
审神者朝三日月走了过去,俯下/身轻声唤道:“三日月。”
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深蓝发色的付丧神缓缓睁开双眼,最初泛着一丝迷蒙,却很快地恢复了清醒。
他稍稍直起上身,眉眼间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却掩盖不住其中的疲倦,“一不小心又睡着了啊……”
三日月平复着体内的力量,感觉【铭印】就像个雷达,一旦感受到这位姬君的靠近,不属于他的那股灵力就活跃起来,就算不醒也得给折腾醒。
审神者将他扶起,“已经快中午了。”
“是嘛,已经这么久了。”三日月轻笑道。
而后是沉默。
三日月的嗜睡让审神者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仿佛能够预料到这代表什么,可又无能为力。
她望着面前的太刀,停顿良久,才道:“前线部队已经回来了,今天的午饭不如一起吃吧。”
审神者忽然想到,作为刀,无法出阵战斗,甚至也无法在本丸里肆意活动,每天只能在庭院里静坐,感受时间流逝。
这样寂寞又枯燥的生活,对三日月来说该是怎样的煎熬。
何况……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应该更喜欢热闹一些吧……
快要躺到生锈的三日月笑眯眯地点头,“好啊。”
把沾湿的衣服又换了一套,三日月跟着两人向前厅走去。
一路上,鹤丸目瞪口呆地看着三日月染红了几条帕子。
他这才注意到,三日月身上的衣服是从来没见过的一套,甚至从前线其他“三日月宗近”身上也没见过。
全黑啊……是不想被看到身上的血吗?
鹤丸又想起自己觉得染上血才像鹤的“言论”,如果是这个血量……哇啊,那就是火烈鸟了啊!
“姬君,三日月他他他……不用手入吗!?”鹤丸看不下去了,总觉得三日月再这样下去会流干血死掉的啊!!!
审神者脚步未停,语气却明显地低落,“这件事……我等下再跟你们解释。”
鹤丸挠头,在前线呆了一个月,总觉得错过了什么大新闻?
他看向三日月,抛开这个令人惊吓的状况,和其他三日月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姬君的意思……是不用手入吗?
鹤丸忍不住凑过去问:“你这个……这个,是什么感觉啊?”
他在前线看到过的伤员数不胜数,大多都是断胳膊断腿的“皮肉伤”,三日月这种“内伤”还是蛮稀有的。
不会没感觉吧?血哗哗的。痛苦吗?可从表情上又看不出来。
这可太让他好奇了啊!
三日月微微一笑,这个问题他同样知道套路答法,刚要开口,却被打断了。
“鹤丸。”审神者停下脚步,喊了他一声。
“姬君?”
“你先去看看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啊……好。”
没能得到答案,鹤丸遗憾地离开。
审神者继续向前走,轻声细语,“他们在前线呆惯了,说话都比较直接。”
三日月明白她的意思,无非是不想让鹤丸的问题触碰到他心底的“伤痛”。
然而他并没有什么“伤痛”……
这真是个美妙的误会,三日月想,估计是解不开了。
……
三日月第一次踏入这座本丸吃饭的地方,偌大的大广间非常空旷,只摆着几张长桌,周围坐着其他刀剑付丧神,一眼望去,大概只有二十几个。
这位姬君还真是不喜锻刀啊……
三日月默默感慨着,随审神者一同向座位走去。
众刃见审神者来了,纷纷问好,气氛一时间变得非常热闹。当他们看到审神者身边的三日月,反应各不相同,大体分为两种。
一种以一期一振小狐丸为代表,“熟知”三日月身体情况的,讶然、担忧、不可思议。
另一种则是以髭切膝丸为代表,一直在前线并不知情的,探究、琢磨、反复推敲。
一期一振正端着盘子,整个人都愣住了,三日月殿怎么忽然过来了?是身体没问题了吗?可看姬君的表情又不像……难道……又严重了?
小狐丸则更加直接,走到审神者身边询问几句,得知实情后,头顶的“耳朵”仿佛都耷拉下来。
药研与信浓刚刚从一期一振那听说了三日月的情况,目光停驻在他身上。本来还不敢相信,可长期居于前线的生活让他们很快察觉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味。
果然是见到一期哥太激动了啊……居然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髭切托着下巴打量三日月,他在前线见识过“三日月宗近”的实力,的确非同寻常,姬君的意思,难道是要从他们队伍里替换一个下来?
哦呀……会是谁呢?
膝丸也想到了这一点,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什么。
前线队伍里的他们早已互相熟悉,配合得很好,突然换人顶替……不,如果是姬君的指示,他肯定会听从的,只是又要重新磨合,太费时间了啊!前线的情况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姬君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等膝丸想出头绪,饭菜就都上齐了。
见众刃各自坐到位子上,歌仙兼定马上把汤端了上来,浅橙色的汤汁包裹着雪白的牡蛎肉,其中还有豆腐与粉丝,上面点缀着一簇翠绿的葱花,色泽鲜艳,香气四溢。
“今天做了萝卜牡蛎味增汤。”他温声道。
“辛苦了。”
审神者点头,示意歌仙坐下,伸手拿起三日月面前的瓷碗,为他盛了一碗汤。
注意到自家姬君的动作,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大广间顿时鸦雀无声。
“多谢姬君。”三日月笑眯眯地接过,却见周围的刀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审神者拿起筷子,也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安静——她的本丸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这是怎么了?
笑面青江眯起眼睛,不会吧……在他们出去的一个月,姬君和新刃搞上了?啊,他不是那个意思,但这实在令他难以置信。
三日月宗近吗……
笑面青江看了眼形貌昳丽的太刀,难道姬君已经让他“寝当番”了?所以才这样?
但是不对啊……正常来说,不应该是作为刀剑的他们侍奉主人吗?
……这振三日月就这么有魅力?能让姬君反过来照顾他?
一通脑补。
相比笑面青江内涵的淡定,另一侧的膝丸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姬君平时待他们是很好,但是对他们从来没有超出界限的情感,更不会做这样令人误会的事,这这这!是他在做梦吗!?
“阿尼甲……快掐我一下……”
髭切微微怔愣,思路与笑面青江同步。
“都看我做什么?”审神者无奈,“汤都要凉了哦。”
众刃默默收回视线,怀着各自的心思吃饭,气氛逐渐回暖,像往常一样聊起天来。
没过一会儿,髭切抬眸,“姬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话虽对着审神者,目光却直直地望向三日月。
审神者放下筷子,“前线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接下来你们好好休息,我会为你们多争取几天假期。”
假期的意思是……
髭切双目微眯,他不知道这振三日月的练度,可前线情况紧迫,不是谁都能去的。
虽然他不在意队友是谁……但总要看看实力吧?
髭切轻笑道:“那,等下就请三日月殿——”
没等他说完,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咽下了后面的话。
这边的三日月被小狐丸拉着讲笑话,一个没撑住,碗里的汤变多了。
啊……漏了。
三日月淡定地把碗放下,别过头去,抬手捂住嘴。顺着手腕流下的鲜血很快浸湿了袖口,吸水的布料湿痕逐渐蔓延。
止不住……
应该离姬君远一点坐的,三日月苦中作乐地想。
“三日月!”小狐丸大惊,一下子站了起来,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审神者也立刻来到三日月身边,神情焦急,却是束手无策。
鲜血一点一点滴落在地面,很快积聚成一滩,审神者声音微微发抖,“小狐丸,先把三日月带回去……”
话音未落,小狐丸将三日月打横抱起,匆忙地走了出去。
三日月默默惋惜:那碗汤挺香的……
等他们走后,在座的众刃才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朝三日月刚刚的位置看过去,只见零星的血迹一直蔓延到门口,又顺着台阶向外延伸到更远处。
歌仙兼定起身,“我去清理一下。”
鹤丸来到髭切跟前,和队友分享刚刚的所见所闻,“你看到了吧!超恐怖的!”
药研也过来给髭切和膝丸补课。
膝丸感动得眼泪汪汪:“阿尼甲……”
髭切:……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早说?
……
跟着小狐丸把三日月送回了房间,审神者在门口犹自内疚,她不该把三日月叫去……他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啊。
突然之间,通讯器响了起来。
狐之助抬起脑袋,“审神者大人,时之政府的通讯,是否接听?”
审神者望着屋内,半晌没做决定。
小狐丸走出来,沉声道:“姬君,这里有我看着,您去忙吧。”
“……好。”
折返路上,审神者接听了通讯。
“玛利亚大人,前线出现了意外状况,需要您和您的队伍立刻前往战场!”
“我知道了,再给我半天时间。”
“……这个恐怕不行,因为、因为……”
“什么?”
“部分本丸坐标被暴露,怀疑是……审神者之中有内奸,还有……”
“还有什么!?”
“可能……与您本丸的那振三日月宗近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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