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换上春景,本丸的短刀们就极爱在走廊上奔跑玩闹,唯有经过三条刀派的院子时,才轻轻放缓脚步。
檐廊下,一袭黑衣的太刀正倚门阖眸,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嘘——不要吵醒三日月殿。”乱藤四郎伸出手指对其他人示意,声音压得极低。
“三日月殿到底怎么想的啊……”厚藤四郎担忧地朝那边看了一眼,他听一期哥说了,三日月殿的情况很不好,因为亲手杀死了他们之前的主人,所以无法接纳现在的姬君。
他不能理解。
为什么要自责呢?明明是为了大家才……
“我们要回去吗?”秋田眨了眨眼。
“当然,姬君说过不许打扰三日月殿。”包丁藤四郎道。
“好了,我们走吧。”乱藤四郎推了推厚藤四郎,转头却看到另一边屋檐下的三日月缓缓睁开双眼,捂着嘴低咳几声,从怀里摸出一条手帕掩在唇边。
肉眼可见地,那条浅色的帕子被迅速染成深红。
厚藤四郎一惊,径直跑了过去,“三日月殿!”
乱藤四郎紧跟其后,不忍地避开了视线,即使不是第一次见三日月殿这幅模样……他还是会感到难受压抑。
包丁直接拉着秋田坐在檐下,抬头观望,“厚和乱本来就和三日月殿在一个本丸呆过,他们去就好,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们啦。”
秋田点了点头,也朝那边看去,一双蓝色的眸子略微黯淡下来。
本丸迎来春日那天,他们从姬君那里知道了三日月殿的情况,本以为向来喜爱冬天的姬君突然想换换景色,却没想到是这种原因……
三日月殿心中感受到的,还是寒冬吧?
这边的三日月懒洋洋地倚在门上晒太阳,满心只有咸鱼二字。
自打那天起,他就被审神者免去一切内番,顺便换了副白鞘。黑衣总比其他颜色更深沉,再也不用担心把衣服染得斑斑点点。
虽然时不时地吐口血,但这种悠闲着实珍贵,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之后,他作出了决断。
——就先这样吧,说不定哪天睡一觉就回去了呢?
只是清醒时就在调动灵力,这种频繁的自主修复太容易精神疲惫,三日月每天都在犯困,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的路上,醒来摸一摸,衣服果然沾湿一大片。
他会怕吗?当然不会。醒来修一修,又是一振好太刀。
“三日月殿……”
厚藤四郎走到三日月面前,放缓了脚步,面对那双掺着倦意的眼眸,想说的话又全被咽了回去。
他有什么资格劝说三日月殿……三日月殿心中的痛苦,他又怎么能亲身体会到呢……
“是厚啊……”三日月抬眼,轻笑了笑,把湿透的手帕随意地塞到身后。
发现了三日月似乎想要掩盖一般的动作,厚藤四郎快速向前走了几步,试图伸手拦下,手臂刚抬了没一半,又放了回去。
看到厚藤四郎的神情,习以为常的三日月露出缓和的微笑,“想说什么吗?”
在这短短几天里,无论是姬君还是小狐丸,亦或是其他前来探望的刀,同样意思的话翻过来覆过去拆开来合过去地说了好几十遍,他都能背下来了。
虽然他也很想停下这种状态,但体内并没有所谓“前主”的【铭印】——就算前主的死亡也不会影响【铭印】的存在,可他确实没有感觉到除了“自身灵力”与“姬君铭印”以外的第三种力量。
被认为“不想消抹前主存在”的三日月发觉自己已经解释不清了,只好换了应对的方法。
微笑、沉默、无言以对。
效果出奇地好。
果然,听到三日月的话,厚藤四郎摇了摇头,“没什么……”
一旁的乱藤四郎此时也走过来,他略微抬起头,努力使自己露出笑容,装作轻松的样子,“三日月殿想吃和菓子吗?厨房里刚刚做出来了一些,我帮您拿来吧!”
没等三日月点头,他就拉着厚藤四郎快步跑开了。
三日月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又闭上眼睛。
希望他们记得把茶也拿来。
“乱……”
厚藤四郎刚想问为什么要把他带过来,转头却见乱藤四郎捂着脸缓缓蹲下,抽噎不止。
他拍了拍乱藤四郎的肩,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三日月殿为什么要这样……”乱藤四郎哽咽着,死死压抑着哭腔,“明明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为什么、为什么要自己承受啊……”
厚藤四郎握紧了拳,也被乱藤四郎的情绪感染得眼眶湿红。
他也想知道,三日月殿究竟为什么不愿放下前主呢,难道有不得已的理由吗……
……
端着和菓子和热茶,两人从厨房里走出来,迎面遇见了包丁和秋田。
“哇,你们刚刚突然就走了,差点找不到。”包丁气鼓鼓道,随即看到了厚藤四郎手里的盘子,眼睛亮了一下,“是点心吗?”
秋田看到乱脸上的泪痕,拉了拉包丁的袖子,然后看向他们。
“那个,前线部队回来了哦,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前线部队?”厚藤四郎好奇道,他之前听说过几次,似乎是在前线战场的队伍,只有A级及以上的本丸才能派遣这种实力强悍的部队。
“嗯!刚刚才回来的,辛苦了一个月,终于完成任务了。”秋田道。
“好啊。”厚藤四郎点点头,他举了举手里的盘子,“我先给三日月殿送过去。”
“我也去!”包丁举手。
“话说,前线部队里都有谁呢?”
“嗯……有鹤丸殿、髭切殿、膝丸殿、青江殿、药研哥、信浓哥……”
……
与此同时,前线部队慢悠悠地从本丸的庭院里穿过。
面对本丸一派春意融融的景象,白发金眸的太刀惊叹:“哇啊……真是吓到我了,是姬君吃错药了,还是我们走错地方了?”
浅金发色的太刀轻笑,眉眼间缀着一点漫不经心,“大概是姬君看腻了冬天,这种事情也无所谓吧。”
“阿尼甲……”浅绿发色的太刀无奈,怎么可能呢,姬君那么喜欢冬天和雪,一定是本丸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我和信浓去跟姬君汇报一下情况,各位尽快去休息吧。”黑发紫眸的短刀说道。
“啊,那就辛苦你了。”青发的胁差挥了挥手,转头对其他人道:“我先回去了。”
眼见笑面青江离开视线,髭切迈开腿也朝天守阁的方向走去,“忽然想起来,我也有一些事情要禀报给姬君呢,走吧,呃……叫什么来着?”
膝丸紧随其后,欲哭无泪,“阿尼甲!是膝丸啊!”
此时此刻,只剩鹤丸一个人孤独地站在春风里。
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之后,他敲定:“一定有问题啊!”
搞事不能停!
生怕耽误一秒钟的鹤丸蹭蹭蹿上房顶,身后雪白的羽织铺展开来,如同一只优雅的白鹤,转眼不见了踪影。
……
药研和信浓很快就从天守阁出来了,回去的路上,他们看到了远处快步走过的一期一振。
纵然早已从姬君那里听说过一期哥来到了本丸,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他们真正见到时,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一期哥!!!!!”
不同于药研能尽量保持淡定,信浓简直想要尖叫,直接拉着药研冲了过去。
这一边,一期一振刚把躺累了的三日月扶起来。
“三日月殿,已经这个时候了,我送您回去吧。”
三日月点点头,下一秒,他听到了短刀呼喊一期一振的声音。
两人一同朝那边看去,只见信浓拉着药研朝他们飞快地奔跑过来,眨眼间到了跟前。
“一期哥!”
“一期哥!”
短刀的机动十分感人,如同两枚炮弹一样投射进一期一振怀里,顺便波及了他身边的三日月。
“柔弱”的三日月差点被撞得吐血。
发现三日月的脸色变得苍白,一期一振瞬间把两个弟弟抱稳、堆在一边,惊声伸手。
“三日月殿!”
三日月扶着身边的柱子,慢慢地坐了回去。
不行了,还得再躺会……
信浓和药研没想到一期一振会把他们推开,呆呆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说好的兄弟情深呢!
看到一期一振严肃的神色,三日月笑道:“我没事,信浓和药研来了,去和他们聊聊吧。”
听到“药研”的名字,一期一振的眼神有所触动。
“可是——”
“我没事。”三日月又强调了一遍,“去吧。”
看着三日月面上柔和的笑意,一期一振皱眉道:“请您千万不要逞强。”
三日月轻轻摇头。
知道自己拗不过对方,一期一振选择退让,转身带着药研和信浓离开这里。
他必须告知弟弟们三日月殿的情况,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吃了两口刚刚厚藤四郎带来的点心,三日月又把身体修复了一遍,再一次闭上眼睛小憩。
又过了片刻,白衣白发的鹤从屋顶悄悄探出头。
“哇,吓到我了呢……”鹤丸着实感到吃惊,没想到姬君居然捡回来一振三日月。
他从高处向下望去,对方似乎在睡觉,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动静。
啊哈~吓他一大跳吧!
鹤丸从房顶轻轻跳下来,蹑手蹑脚地来到三日月身边,发现他居然还没有醒来。
嗯……睡得这么熟吗?这样一定能搞个大惊吓了!
鹤丸悄咪咪地伸出双手,举高高。
然后——“啪”地拍上三日月的肩膀。
鹤丸:“哈!吓到你——”
三日月:“咳……噗……”
鹤丸的动作僵住,双手抖啊抖、抖啊抖,极快地后退两步。
他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三日月唇边不停流出的鲜血,一边跑一边发出绝望的呐喊: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干啥啊姬君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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