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课的时候,蒲小时还在想那个模糊的梦。
她好像真的看见了什么神仙,但印象最深的,是那堵城墙和那个门。
好可惜啊,也不知道门里面有什么。
记忆里有朱红色的成串灯笼,有辉煌明亮的夜市,热闹极了。
琼花又叫聚八仙,盛开时犹如抱团飞雪,洁白烂漫。
琼城地处江苏以南,每逢三四月香气散的满城都是,秋天还会在路边结出许多可爱小红果。
蒲小时听楼下的房大妈讲过,这花的根叶都是好东西,外敷能治皮肤瘙痒,内服还能治口腔溃疡。
难道说,八仙城就是很多年前的老琼城?
午饭铃准点响起,敖珀拎了钥匙起身。
蒲小时回过神,问了一声:“你要回去?”
“嗯,拿快递。”
某人从来就没有网购的习惯。
毕竟出身优渥家大业大,要什么跟仆人说声就行。
问题是自他搬出来住以后,家里的关心就没断过。
今天怕他饿着,明天怕学校的饭不好吃。
飓风快递马不停蹄往小区里寄,三天就快塞爆大半架快递柜。
敖珀面无表情地在自提柜前扫了个码,一溜儿柜门跟春节十二响似得接连炸开。
“你可算回来了,”快递员跟着他一块往外般,忍不住倒苦水:“哥们你这买的也太多了,当心吃不完坏了啊。”
“是。”敖珀拦腰抱起半身高的一摞箱子,领着帮忙拿货的小哥往回走:“家里人……比较热情。”
再关门时客厅都快放满,十几个箱子还没开包装就冒着凉气。
敖珀关好门沉默了一会,出声道:“糯糯。”
小白鼬飞快从校服兜里探出脑袋。
少年瞥了它一眼:“自觉。”
说完拿起了马克杯,去厨房泡热茶。
再转回来,小白鼬已经拆完大半快递,磨爪子磨得非常快乐。
敖珀弯下腰一样样拾起来看,忍不住叹气。
八爪鱼,小鲨鱼,鮰鱼,赤魟。
一堆鱼剁的整整齐齐摞得跟俄罗斯方块一样,人类快递的时候看不出半点毛病。
底下还垫着海带贝壳雪脚蟹等一系列新鲜水产,也全都码的严严实实。
箱子上贴了个字条,写的张牙舞爪。
“不够随时打电话,舅舅爱你!”
别说供家里两个人吃,就这分量可以拿去喂鲨鱼……
敖珀把水产搬到冰箱旁边研究怎么搁才好拿,糯糯悄咪咪地就顺着快递盒跟年糕似的滑了下去,转头飞快在纱窗上咬了个洞,滋溜顺着外墙飞跑到蒲小时桌前的窗台上。
它围着窗外养着的香水柠檬盆栽转了两圈,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小爪子颤颤巍巍就快要碰上金黄色柠檬。
敖珀在厨房里重玩一遍海产版俄罗斯方块,头都不抬道:“过来。”
鼬鼠飞快眨了眨眼,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枝头垂着的小柠檬,又飞快往客厅跑。
从洞口钻回来的时候还在爪子上啐了口唾沫,像模像样地把纱窗糊了回去。
另一头,蒲小时潦草吃了点就折回教室,继续闷头练水系图。
黄河学完就是长江,一堆分支河流还要连着山脉省份一起记,难死她算了。
“不是,”她忍不住啃笔头:“这也太难背了吧,筠筠你们是怎么学的啊……”
路筠聚精会神道:“其实背这个就跟背化学一样!”
“哈?”
“人家化学有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咱们也是一样的。”学霸慷慨无私地分享经验:“你看从四川这边开始,沱沱通天虎跳峡,金沙雅砻大渡河。岷江嘉陵乌三峡,洞庭汉湘赣鄱阳。”
“是不是朗朗上口!是不是特别好背!”
蒲小时表情凝固:“……哈?”
大常跟着在旁边啪啪啪啪鼓掌,鼓了一半歪头瞧见权哲,伸长胳膊道:“这儿呢!快来!”
权哲这回不光来,还带了个小本本,俨然像三好学生分享学科笔记。
“哟,权大帅哥,”路筠笑道:“又来讲故事啦?”
“等会还得打球,不讲了不讲了,”大男孩摆摆手,翻好本子在蒲小时旁边坐好:“上次咱们不是没说完嘛,今天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就点头或者摇头,不用想太多。”
蒲小时以为他要调查什么细节,紧张地坐正许多。
自从彩票和着火两件事之后,她在班里的待遇无形中提升了好多。
虽然大伙儿不会天天跟苍蝇一样追着她问又做了什么梦,但是再也不把她当空气一样还笑她个子矮,态度都亲和很多。
有抢着给她讲题分享笔记的,有路上碰见主动帮忙抱作业的,还有几个老师也听说了这事,上课时笑容满面的叫她起来回答问题,答不上还安慰几句。
蒲小时一边社恐一边小心翼翼地学习怎么和大家相处,世界观被重新拼装一遍。
她爸妈长期缺位,家长会一向不来,也不会跟各科老师打招呼。
像她这样中庸平常的学生,原本可能到毕业了都有人叫不出她的名字来。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生活终于……有人情味了很多。
“咳咳,我开始问了。”权哲拿了根铅笔,提问道:“第一题,你梦见过动物吗?狐狸,刺猬,黄鼠狼之类的?一次都算。”
蒲小时摇头。
“第二题,你梦见过神佛吗?就是那种金光璀璨自带仙气的那种?”
蒲小时想了想,继续摇头。
权哲有点气馁,铅笔一转继续往下问。
“第三题,你梦见过学飞,或者在天上到处飞吗?”
蒲小时抬起头应道:“经常有,而且飞的特别高,我还怕掉下来。”
权哲打了个大大的勾,语速加快:“梦见去旅游,或者去不认识的地方参观?”
“有!”
“梦见考试?或者在什么地方上课?”
“经常有!而且都是考数学!”
“初一十五的时候会不会突然就很想哭?或者浑身哪儿总是一跳一跳的——哦哦不好意思,”权哲拿着本子站起来,冲着敖珀笑了下:“跟小时聊天呢,你坐你坐。”
路筠坐在前排给蒲小时剥着荔枝,瞥了一眼道:“现在谁还看农历啊,她哪知道是不是初一十五。”
蒲小时没什么印象,一边用玻璃纸画水系图,一边听话地张嘴接果子吃,含糊道:“不记得了。”
敖珀回来的迟,坐下前抽出湿纸巾擦了擦手,漫不经心道:“在聊什么?”
蒲小时轻轻一嗅,闻见桂花小鱼干的味道。
“我在看她身上有没有仙家附体,”权哲跟医生看病似的把几个症状又浏览了一遍:“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嗯……狐仙黄仙之类的肯定没有。”
“但是其他的……”权哲有点犯难:“感觉还挺像?”
敖珀推了张订正好的高分英语卷子给蒲小时:“张老师找你,顺便帮我把这个给她。”
“哦,我这就去,”蒲小时起身道:“我先走啦,回头再聊!”
“那你初一十五的时候留神一下——”
“倒也不必。”敖珀随意找了本作业翻开继续写,声音清冷:“仙缘显兆,怎么可能照本宣科。”
蒲小时快步去英语老师那应了话,还被好几个老师当闺女似的揉了揉头,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礼貌答了几句,听见隔壁办公室的生物老师在这跟历史老师闲扯。
“哎哎,那蝗虫的事儿你听说了吗,家里记得囤个粮啊。”
“蝗虫,你开玩笑吧?国外的蝗虫能闹到咱们这来?”
“嘶,怎么就不可能了,没看人家报道吗,有概率从新疆绕过来,再说了,咱江南一带闹蝗虫以前那也有过,不信你问褚姐!”
这事开年时就有人提,新闻里微博里说什么的都有。
乐观派表示来多少咱吃货国搞定多少,裹面包糠油炸能馋哭小孩,实在不行就放鸡放鸭出去狂吃一通,还能省饲料钱。
也有药丸党言之凿凿,表示这蝗虫群聚时毒性可高了,而且还能边啃庄稼边排卵,贼他妈的能生。
不过按生物习性来说,最危险的不是现在,而是秋收那一阵子。
年年都有大预言家报天灾报地震,招摇撞骗的实在太多,大伙儿议论完也就搁一边了。
褚老师正喝着茶,笑着搭了句腔。
“从地理情况来说呢,江苏省有一半属于黄淮平原,确实是这个……东亚飞蝗和土蝗的适生地。”
“另外呢,咱这个长江以南的丘陵地区啊,属于黄脊竹蝗的适生区。”
“至于江老师说的那种啊,现在海关检疫工作都很稳,蝗蝻密度也有专业团队在检测,我觉得问题不大。”
其他几个老师跟着应和,没当回事。
“这几年这么太平,怎么可能闹蝗灾啊,真来了开个飞机撒药就成,你少吓唬人哈——”
“不过囤点粮食也没事,反正真空包装坏不了,嘿嘿。”
蒲小时抱着一摞卷子转头往回走,听见几句没放在心上。
她绕过打闹的男同学拾阶而上,没来由地又想起那晚灯火映夜的八仙城,和那个银发龙角的少年。
那人的背影……好像敖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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