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以后,蒲小时照例坐他的车回家。
在某些时候,她有一种豁然的通达。
拼命捂着两人的关系,反而会招来更多同学好奇窥探,没什么也会被传的有鼻子有眼。
她现在和敖珀住一块,上学放学都必然顺路,被看见的概率太大。
反正房租也没有收,坐朋友的车早上还可以多睡会。
由于蒲小时做事太过光明坦荡,导致老师们瞧见她坐在敖珀后座也毫无警惕感。
换成其他任何一对少男少女,不光会有眼刀杀过来,还得请家长写检讨。
然而老冯下班时看见一脸淡泊的敖珀,以及晃着脚小小一只的蒲小时,只有非常欣慰的长长叹气声。
“你们两住一个小区啊?”
“终于能互相照应下……太好了。”
最凶猛的班主任这样一表态,其他同学反而丧失了八卦的快乐。
这两人身高差也太明显了……得有三十厘米了吧?
“他们两不像在谈恋爱啊。”
“那确实,敖珀前两天都有女生递情书呢,他可受欢迎了。”
“小时现在还跟刚上初中一样,咱现在不都是把她当小朋友宠嘛。”
蒲小朋友性格早就坚韧如一簇野草,没什么事能妨碍她日常写作业看小说安详睡觉。
话虽如此,她站在家门口时还是呆了几秒。
两个快递小哥拖着三米长的大水产箱从消防通道过来,像在玩什么行为艺术。
屁股对着他们两的小哥吭哧吭哧搬着东西,快撞着人了才回头看:“哎哎,你家的快递!帮忙把门开一下!”
敖珀锁完车刚上来,差点被封在电梯里面出不来。
中午来过一趟的另一个小哥弓着腰搬后面那节快递箱,看见他时咦了一声:“原来你们住对门啊,那还挺巧?”
客厅被隔离墙一劈为二,空间有限。
快递员卸完货麻利告退,留他们两站在狭窄空间里四目相对。
蒲小时倒也不觉得离奇,心平气和道:“你买了个跑步机?”
敖珀面无表情地去拿了把水果刀,当着她的面把这冷鲜箱一节节划开。
一层塑料包装,一层泡沫箱包装,一层冰袋覆盖。
蒲小时原本还以为这是什么家具,亲眼看着同学跟分尸一样处理这快递时瞳孔不断缩小。
“我的天……”她喃喃道:“这……这怎么吃?”
三米多长的鱼横在木地板上,眼睛瞪得浑圆,全身泛着银光没有鳞片,从脑门顶起冒出一茬张扬红毛。
完全具备村口王师傅烫出来的杀马特风范。
敖珀低头取走字条,笔迹依旧张牙舞爪。
『不!用!谢!』
“……”
蒲小时蹲在旁边悄悄戳了一下。
嘶,这看着快成精了,不适合人类食用吧。
“冰箱应该够放,”她努力表现得更淡定些:“我帮你剁一下?”
“已经全塞满了。”敖珀让开一条路,示意她可以先去写作业:“我家人有时候……太热情。”
蒲小时还有张数学卷子没写,蹲着捋了捋皇带鱼的嚣张红毛,小心翼翼地跨了过去。
敖珀直接把鱼带去了中央公园,伸手一抛吹了声哨。
三米多长的剽悍大鱼瘫在水中央,周身冰碴子一瞬消融,在腥味散出去的同时,以它为半径的周围传来隐隐骚动声。
深黑鱼影接连涌来,四方树林里都传来震动声响。
敖珀以手抵唇又是一声哨,数十尾鲤鱼破水而出,从地下水系里接连涌来,争相啃咬肉质像果冻一样又滑又弹牙的皇带鱼。
伴随着几声鸟鸣啼唤,成群的灰雀树鸦扑棱着翅膀过来赴宴,犹如黑褐色夜雾般在湖泊中央盘旋,看准机会就飞叼一块嫩肉带走。
这儿已经变成了什么大型鱼鸟自助餐会,许多鸟吃齁了就歇在池边啄几下水,也有胆子大的小麻雀悄悄蹦过来蹭一下敖珀的裤腿。
肥厚皇带鱼被摁着啃到车轱辘打滚好几回,没五分钟就已经被吃的鱼骨外露,只剩杀马特红毛在池子里倔强飘扬。
敖珀呼吸着森林里清新旷远的空气,习惯性伸进兜里揉揉小白鼬。
然后扑了个空。
“……?”
蒲小时埋头于台灯前做数列题,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列了一堆,还有功夫画两个尖尖的小龙角。
她像搬砖一样把数列拆过来搬过去,突然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抬头有抹白影飞快地缩了回去,就藏在窗外小花盆的后面。
少女盯了几秒柠檬盆栽,继续低头做卷子。
小白鼬靠着花盆深呼吸一口气,又支棱起来看她注意到自己没有。
似乎还在做题。
它颤颤巍巍地伸长爪子,终于抱住最近的一颗小柠檬。
笔尖戳了戳窗户。
“嗨,你想吃这个吗?”
糯糯:!!!
蒲小时怕吓着它,又隐约感觉这柠檬太大一个它抱不动,一点点打开窗子,露出一条能把手伸出去的缝。
小白鼬闪电般蹿回花盆底下藏好。
少女支着身体摸到那个柠檬,把它摘下来放好,想了想又摘了一颗。
“随便吃哦。”
她重新把窗户关好,径直拿了睡衣浴巾去洗澡。
客厅里隐约传来声音:“诶……那么长的鱼真扛走了……”
敖同学臂力惊人啊。
糯糯凑近窗子看她确实走远了,飞快捧起柠檬连皮带肉一块啃,酸到尖牙打颤还一脸快乐。
敖珀在公园处理完鱼骨以后才回来,进卧室时皱眉一嗅,一眼就看见某只白软毛茸茸整只都圈在柠檬上抱着猛吸。
“糯糯。”
小白鼬终于反应过来,护着柠檬叽了一声。
这是她主动给我的!
少年走近枕头,挑眉道:“给了几个?”
小白鼬努力扛住威压,半晌还是伸出小爪子比了个二。
修长白净的手指搭上柠檬,随即揣进兜里。
“没收了。”
“……!!”
好不容易又熬到周末,一群人吆喝着去看电影搓火锅。
敖珀一向不去,蒲小时随意找了个借口,也没跟去凑热闹。
大常放学前给她抄了个地址,还像模像样地在旁边画了个戴墨镜的算命先生。
“这人每周六上午都在银花公园旁边的天桥底下摆摊,算得特灵。”他竖起一根手指,认真道:“我姥爷先前找他算过一次,说是一个月后会突然生大病,结果真的一天没差!”
“好,我过去看看!”
“你零花钱够吧?”大常叮嘱道:“这老先生是先收钱再看事儿,无论大小都收八十八,现金微信支付宝都行。”
“有的!”
到了周六早上,蒲小时大致收拾了下就准备出发,一进客厅就瞧见敖珀在看电影。
《海底总动员》。
小白鼬睡在他手心里,刚好卡了个视觉死角。
“……早。”
敖珀目光移开屏幕看向她,似是询问。
我去参与一下民间传统封建迷信活动。
蒲小时咽了口口水,又正色道:“今天天气不错,我出去散会儿步。”
敖珀随意点头,继续看《海底总动员》。
她快步换鞋出去,坐公交车没多久就到了银花公园。
这附近属于老城区,居民楼都有二三十年的痕迹,路边还有大妈大婶在摆摊卖栀子花和成捆小白菜。
蒲小时转悠了好几圈,终于找到大常指的那个天桥。
还真有个戴墨镜的老爷爷坐在小马扎上,旁边还摆了一长条塑料薄膜广告,称骨算命紫微斗数什么都有。
蒲小时头回算命有点紧张,一点点挪过去靠近他,没想好该从哪儿开始讲。
大爷,我好像变成锦鲤了,要不您帮我看看?
还没等她开口,精瘦的跟猴儿似的老爷爷忽然抬起头,隔着墨镜跟她四目相对。
蒲小时下意识退了一步,心想要不还是别算了,她有点怕。
没想到老爷子跟着就站了起来,冲着她的方向笔直立正,然后恭恭敬敬鞠了三个大躬。
蒲小时寒毛都竖起来了,旁边还有几个大婶大妈也往他们这个方向看,好奇地指指点点开始议论。
“那不是卫老瞎子吗?”
“他今天怎么给这小姑娘鞠躬了……”
“哎哎,上次你家闺女结婚那事他算出来没?”
“算出来了算出来了,可灵啦!”
“您好,我想算点事情。”蒲小时硬着头皮道。
老大爷有点茫然:“怎么是个小姑娘?”
“诶?您真看不见啊?”
卫老瞎子摸了摸后脑勺,觉得哪儿不对。
蒲小时见他坐了回去,自己也试探性坐在对面小马扎上,小心翼翼道:“您刚才为什么……要给我鞠躬啊?”
老爷子歪头道:“我刚才鞠躬了?”
蒲小时:……??
她心想老爷子可能记性不太好,还是大致说了下自己最近遇到的特殊事件,拿出手机就想扫码。
支付宝还没点开,老大爷一声喝住:“先别给钱!”
蒲小时愣住:“您不想给我算吗?”
“我先看看能不能算,”卫老瞎子摆摆手,又嘀咕道:“怎么是个女娃娃呢……”
他弯腰去摸旁边的旅游包,翻出一捧红布,里面包着两个黄铜茭杯。
先问一遍生辰八字,然后点香起势,手执茭杯绕炉三圈,抛掷而出。
卦象一阴一阳,是神灵在位的圣卦。
老瞎子神情恭敬地喃喃几句,双手合住茭杯轻敲了一下炉边,抛掷第二次。
黄铜茭杯相继落下,均是伏在地上,犹如两弯月牙状的小山。
卫老瞎子眯着眼睛一摸卦象发觉是两凸面,神色更加犹豫不决。
“奇了怪了,”他看向蒲小时道:“祖师爷发话,你身上这些事,我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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