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禾园离东湖不远,贺家人在这里住了二十来年。因为秦秀同和荣禾园的一众老姐妹关系要好,就一直没有搬到其他地方。
贺家人有什么饭局酒局,一般都约在扶风楼。
扶风楼不向大众开放,来往只通船只。是一个环境幽清、格局雅致的私人会所。第一层是名酒收藏,二三层是书画古玩收藏室,也有茶室。景观最好的第四层,是春风宴饭店。
从荣禾园步行到东湖只需要五分钟,贺山与贺伏生祖孙俩个到了时间,就相行出发。
今天是比较正式的场合,贺山穿了一套深色西装,显得身材笔挺、英姿勃勃、气质出众。
他很少穿这类正式的衣服,惹得秦秀同赞美连连,大呼大孙子真帅气。
贺伏生虽已入古稀之年,但因年轻时经常劳作,本就相貌堂堂、身材伟岸,这些年也每天锻炼身体,身材并不见老态,反而精神奕奕。
两个人到东湖码头的时候,那里已经等了一大众人。
有这些年这些年一直和贺伏生一起做生意的老兄弟,有贺伏生当年在政府任职时认识的老伙伴,也有这次项目的合作方。
他们见贺家祖孙来了,一一打招呼。
贺伏生也豪爽的回应。贺山礼貌的一一给各位长辈打招呼。
“老贺,贺山真是一表人才啊。”有人说到。
“哈哈,我的大孙子。周正吧。”贺伏生得意得炫耀道。
“贺总,小贺总有您当年的风范呐。”有人奉承道。
贺山一一礼貌的回应这些人的话语。
众人寒暄着,上了一艘画工精美的舫船。
舫船划开水波,行驶在东湖上。水光粼粼,清风徐来。一众人谈天说地,仿若画中盛景。
沈智生在出租屋里煮了一锅稠粥,和着辣酱,解决了午饭。
他在这个日光高照的正午,戴着路边买来的草帽,背着他的画具和颜料来到了东湖。
这个时候湖边并没有什么行人,他在码头边找了个树荫,搭好画架,选了个角度开始画湖中风光。
贺山一行人上了湖中小岛,坐着电梯直奔四楼春风宴。
会来春风宴吃饭的客人,基本都与贺家祖孙熟识。一个圈子里的人来来回回就是这些。他们与偶遇的熟人打了招呼,便去了包间。
众人就座,一道一道菜肴开始上桌。春风宴的菜式新鲜精美,色香味俱全。有人带了一套名品红酒,献宝似的拿出来。
这人是合作方的负责人,年逾四十,姓江。这个项目贺山和他接触的比较多。他殷勤的给贺家祖孙倒酒。说着恭维的话,这人嘴巧,把马屁拍的天花乱坠,从贺伏生吹到贺山。
贺伏生听的心情大好,举起酒杯与此人碰杯。
贺山见状,轻声提醒道:“爷爷,先垫垫肚子再喝酒。”
贺伏生满不在乎的说:“没事儿,我有谱。”
贺山皱眉,再有人敬酒,他便帮老头挡了。
惹得贺伏生与众人说:“我孙子管着我,不让我喝,哈哈。”
“小贺总这是关心您,孝敬您。”
“哈哈,我大孙子就是孝顺。”老头儿又开始炫耀贺山。
贺山轻轻扬起唇角。
贺伏生奔波一生,失去去了很多,也获得了很多。他一生最骄傲的,就是他的孩子们。人前,他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大老板,在家人面前,永远都是一个暖心和蔼的老头儿。
秦秀同曾经给贺山这些小辈们讲过当年的风风雨雨,贺伏生的爷爷,贺山的老太爷,一直在莲乡种地,当年闹饥荒,天不下雨,农田干旱。
农民们没有收成、食不果腹。贺山的老太爷为求生计,和莲乡的农民们一起远上龙城赶工,第一天的粮食发下来,老太爷一口气吃了七八个窝窝头,那个时候的人吃不饱饭,肚皮薄。老太爷就在第一天到龙城的时候,活活撑死在了工地上。
老太爷的死法如此的可笑与可悲。但谁又能想得到他的儿孙辈们,如今挥斥方遒、纵马龙城,谈笑间高楼崛起。
命运际遇就是如此的妙不可言,且无常。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贺家已身处高处,却不忘来路。
春风宴的景致十分好,从木质窗户往外望去,烟波浩渺的东湖环绕着扶风楼,雕梁画栋的楼角映得此间仿若天上人间。
包间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一众人等喝的面红心热,一顿饭吃了好几个小时。
吃罢饭,人们移步楼下的收藏区。这些人都是这里的常客,评鉴观赏、兴致盎然。
贺山在角落的展柜里又看见那个青瓷花瓶,它被灯光打磨的十分圆润。
在荣禾园的家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花瓶。小的时候,他就疑惑贺伏生为什么不把这一只也买回家。
后来才听秦秀同说起,那两只花瓶都是她娘家曾经流出去的,背后有一段辛酸的往事。
收藏室光线不亮,众人又流连了好一会儿才出了扶风楼的大门。
这时太阳已经西垂,晚霞的色彩灿烂,深紫、湛蓝、粉红、金色,霞光如火般燃烧在天际,绚烂的颜色渲染在一起,浮在暗蓝的天幕下。东湖旁的灯火阑珊亮起,应和着扶风楼的浮灯。湖水照映着地上的景色,波光粼粼。
众人乘着画舫,吃酒尽兴而归。
沈智生的画面此时已十分艳丽缤纷。
他从蔚蓝的天空、温暖的日光,改成如今绚烂的紫霞。光线的变化,让他不停的修改画面。
他看见一挺美丽的画舫朝岸边驶来,刚好可以填补画面中的色彩薄弱的地方。便立刻挥舞着刷子,抹上一笔画舫的颜色。
他画画画的浮起一层薄汗,眼里只有画面,此时虽身在东湖,可却像早已飞去了遥远的外太空。
画舫越来越近,沈智生看到上面坐满了人。不禁有些羞涩的想把自己藏起来。他并不是很喜欢陌生人围观他画画。
可那些人还是过来了。大约有十几个,船停泊下就往岸边走来。
是一群中老年人,每一个都衣冠楚楚。沈智生想,有钱人聚会完了。
他飞快的瞄了一眼,看到这群人里有一个个子非常高的年轻人,留着寸头,穿着西装,西装裤包裹着的一双长腿又长又直,十分英挺。他和一个看上去高大健硕的老年人走在人群的中间。英气逼人。
最先走向沈智生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先礼貌的对沈智生笑了一下,然后再去看他的画面,赞叹道:“画的真美。”
沈智生对这人笑笑。
这些人全部都围过来了,沈智生被环绕在中央,十分的不自在。他想回头看看这些人的模样,又觉得这个举动会很失礼。便一直硬着头皮反复的涂抹着晚霞的颜色。
贺山在画舫上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岸上有个人支着画架画画。他不由的想到常给他发自己的画的图图。
上了岸后,画画的人飞快的探出了一下脑袋。白净的脸庞,头发软软的趴在额前,穿着白色的卫衣,草帽系在脖子上。他见过沈智生两次,印象深刻。一眼便认出了他。
沈智生好像不记得贺山了,他没有多看他们,只板着头画画。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这孩子画的真好。”
“是啊,活灵活现的。”
“把我们的画舫也画上去了。”
“画的真像。”
“比眼睛看到的都好看。”
沈智生笑着说:“谢谢夸奖,我也觉得好看。”说着,他这才扭头看周围的人。
贺山一直盯着沈智生的后脑勺出神,猝不及防的,沈智生回头,两人一刹那目光交融汇合。
观画的人都看着画,只有贺山看着沈智生。
“小伙子,这画卖不。”有人问沈智生。
“卖。”沈智生大声回答,“十块钱。”
这人一愣,缩了缩脑袋,好像是不想买这张便宜画了。
沈智生扭头看是谁想买画,看不见那个说话的人,却又与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的目光相撞。
这个年轻男人轻轻的说:“我买。”
“好啊。”沈智生笑起来,露出出一颗小虎牙,脸颊上绽出梨涡。“不过要等一会儿,还没画完。”
贺山上前一步,靠近沈智生。意思是他愿意等。
贺山要等,贺伏生也没动。其余的人也不好离开。就都杵在沈智生周围。
贺山赶人:“大家没事了就先回去吧。”
众人看看贺山,再看贺伏生。
贺伏生大手一挥:“今天就到这儿,你们回吧。”
众人这才一一道别离去。
东湖岸上,只剩下画画的沈智生和贺山爷孙俩。两个西装革履的贺总站在沈智生身旁看他画画。
贺伏生健谈:“小伙子,你学学画画多少年了?”
“没学,从小就是自己瞎画。”沈智生回答。
“年级轻轻就画的这么好。”贺伏生说“我小孙女也爱画画。”
他说着看向贺山:“荷华就爱画画。”
“嗯。”贺山答应着爷爷的话。
“什么时候来的东湖。”贺山问沈智生。
“我大中午就来啦。”沈智生回答:“那会儿画的是蓝天红楼,后来天色暗了,我发现晚霞和灯楼更好看,就给改了。”
这不是已经饿着肚子画了七八个小时了吗。
“已经很好看了。”贺山说。
沈智生七手八脚的改完画,麻利的收拾东西。
“哥,给你。”沈智生把画递给贺山,刚画完,颜料还没有干,只能直挺挺的拿着。
贺山接过画,贺伏生要细看,他把画递给爷爷。
沈智生背起画包,和两人告别:“爷爷,哥,拜拜,我回家了。”他完全忘记了一幅画十块钱的事。
“等一下。”贺山叫住他。
“怎么啦?”
贺山拿起手机示意他收钱。
“不用啦。”沈智生摇摇脑袋。
“小画家,应该的。”贺山眼角泛起笑意看着沈智生说。
沈智生本来不想要这个钱,可是眼前这人的一声‘小画家’仿佛迷惑人心,话语里透露出情切熟稔。
他看着这人的眼睛,鬼使神差般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
贺山一扫,沈智生的微信主页弹了出来。昵称是一个耳朵的图案和一个颜料的图案。
“哎,错了错了,不是这个码。”沈智生急忙道。
“没关系。”贺山说。
沈智生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吧,爷爷,哥,我走了。”沈智生再一次道别。
他揣着手机走到地铁站,才把手机点开看。
‘hhh请求添加你为好友’和熟悉的头像:黑白的风景,两个手牵手的小人。
沈智生屏住了呼吸,hhh是贺山,刚才那个人.......
贺山.......
是那个每天都和沈智生聊天的贺山.......
是他伪装女孩喊了好多次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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