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紧要的存在消失了。
将那金色的花瓣咀嚼入肚后,无论身心,男人都处于无比餍足的状态。
分裂开来的矛盾心态,被那温柔得让他无所适从的力量无声地统一。
合理的怀疑、疑虑、审视都被搁置,譬如为什么会下意识想要对少年好,也只对他好的问题,他不在意了。
至少现在,出现了在他看来比答案更重要的事情。
头还很疼。
可有一个目的,已经被确定了下来,不会改变。
“你救了我。不止一次。”
“哎?没什么,主要是因为那些人太过分了,一冲动就——”
“你讨厌那个男人,迫切地想要离开他。”
男人主动坐到重燃的篝火旁,更主动压缩了与另一人之间的距离。
深邃的黑眸将少年纤细的身影圈住,不漏下一根鲜艳的发丝,还要连着火光一起。
只有他们都在眼中,他才能感到愉悦。
“告诉我你想要的。”
雪山之下,冰层下极深之处,有“什么”被唤醒了,如娟娟流水般汇入男人身后不起眼的影子。
“我会帮你。”
他再度露出微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
巨龙臭着脸回来了,却没进得了洞穴。
因为从山脚到山腰,奇怪生物在此密密麻麻地堆积,让人根本无法下脚。
蓬松蓬松的白毛扎成一团,长脸和细腿几乎被埋没,乍眼看去,这就是无数个滚圆滚圆的球——
费尔一脚一个球,无情地把毛毛怪们踢开。
极少数能在冬日的阿密尔克冰原存活、膨胀开来可以长到数十米的凶残魔兽,如今团在某个少年面前,就像单纯的雪山特产一般人畜无害。
“咩!咩咩!咩!”
被踢飞的毛毛怪吱哇乱叫,回音传遍冰原。
而罪魁祸首杀出重围,面无表情:“我记得这玩意儿的叫声应该是呱唧才对。”
“哈!怎么?我教的!”
另一个罪魁祸首得意叉腰,毫无悔改之意:“看它们多像小绵羊啊,我只教一遍就学会了,乖乖乖好聪明~不要食物只想要花花吗?好呀都给你们,来——哎我的花呢?”
得有五个脸盆加起来那么大的向日葵不见了。
艾利回头,看到一抹熟悉的金灿灿。
可金灿灿后面,黑发黑眼的男人坐在墙角,把他的向日葵搁到膝盖上,抱住,幽幽地看了过来。
萦绕在埃西里斯身周的黑气都要把向日葵淹没了。
【冥界之主转世幽怨得像个蘑菇,摸摸也不管用。】
活似负心汉的某人:“噫,呃,唉!不就是那啥了他一下嘛,怎么这么——”
艾利觉得自己没……没没没错!
他没做什么,也就是昨晚听着埃西里斯的标志性反派发言大觉不妙,立马打断他,用自己诚挚的眼神和言语让他清醒:
——醒醒啊!你现在可是大病初愈的柔弱男子!不要说这种好可怕的话啦拍拍!
大概立下反派flag的男人完全没想过会被他强硬镇压,虽然是关心,但不信任他的【实力】的反应也……也太明显了!
所以冥界之主转世抑郁了。
巨型向日葵这么多花瓣,被男人扯秃了大半,而且他现在还在扯。
一片,一片,再一片。
绝世美男就算阴着脸扯秃花花,坐在那里也那么美貌如花。
毛毛怪们大早上唰啦堆满雪山,就是感觉到有好东西在,蠢蠢欲动着想要啃啃向日葵花瓣。
但它们当然没法如愿以偿。
阻碍堵在这里,黑发男人抱紧花花,不见光源的眸子往这儿一瞥,效果着实恐怖:【我的,扯秃了都不给。】
“咩咩咩!”
悄悄往洞里钻的毛毛怪立马吓得哭着跑出去了。
艾利:“…………”
他看到了,埃西里斯心里在下大暴雨,可怜的小绿苗要被淹死了啊喂!
这个男人可真别扭。
跟可怕的反派形象离得越来越远了,如果告诉别人他是差点毁灭世界的冥界之主,别人估计都不会信。
艾利还不知道,埃西里斯对他和对别人的态度是有极大区别的。
他不指望从埃西里斯那里把向日葵要回来了,反正那本来就是给他的。
可毛毛怪们这么可爱,还告诉了他无比重要的消息。
——好冷,好冷,永远都这么冷,受够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出不去,好寂寞。
——想要除了雪以外的别的颜色,想要听到除了风吹烂冰块的别的声音,想要好想要。
——雪山下的某个角落,有一条可以通往冰原尽头的地底隧道,我们挖出来的,只要给花花就带你去。
“真的,你们很寂寞啊,原来会这么难受吗。”
艾利不知为何就听懂了毛毛怪的话,更不知为何,他有点难过。
“好!不就是花花吗,给!”
虽然不知道毛毛怪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花花,但艾利想着,他不仅可以帮助它们,连逃跑的最好机会都有了,血赚!
费尔回来了,他强行压抑住了自己的心情,却还是有几分雀跃添上眉眼,走起路来一蹦一跳,本就明艳之极的少年更加闪闪发光,叫人移不开眼睛。
有一头龙的眼睛就被狠狠地闪到,情难自禁:“你……”
“不对!给我等等,你管那家伙抱着那玩意儿,叫‘花’?哪里像了!”
费尔知道“花”是什么。
万年前盛满大地的植物,五颜六色,即使只有小小的一朵一簇,却能招来动人的春天与繁茂的生机,美丽而绚烂。
可万年后的现在,这幕美景却再无可见。
它们可能会经由画家的想象,以及前人传承下来的记录,出现在价值连城的油画上,被国王与最高阶级的贵族收藏。
倒是还有极为稀少的种子留存,可不是土壤的冰层开不出娇弱的鲜花,没有温柔的阳光灌溉,鲜花也不可能盛开。
本来是随处可得,不□□份,不分种族,只要在这片被阳光轻柔照拂的大地,谁都能见到的美景。
可如今绝大部分的生命都忘了它,不知这份神怜爱众生而制作的造物有多么美好。
也对,他们连那位温柔神明的存在也忘了。
他们怎么能够忘记。
他们,怎么敢——
“你们数量好多啊,一朵两朵好像不太够。好!干脆让这片荒秃秃除了冰什么都没有的大空地,全都开满花吧!”
“你说,什么?!”
“我说——”
艾利抱着被费尔踢飞的可怜毛毛怪,不知何时跑到了外面。
从他钻出洞穴的那一刻起,飘雪就停止了。
“我突然很生气,眼睛要被一片色晃花了,然后就出现了非常强烈的感觉!”
倏然转头,站在满满的毛茸茸中的少年逆着光。
这光不知从何而来,或许就是随他而至,心甘情愿成为点缀他红发的碎钻,继而沦为他金色眼睛的奴仆。
不久前出现过的那一丝尊贵耀眼的神性,似乎再度在红发少年的身上重现。
“对了,花瓣你都扯下来了,葵花籽没用了吧,可以给我吗?”
最后这句话不是对费尔说的。
当费尔如梦初醒,猛地偏头时,那个男人恰好从他身旁目不斜视地走过,拖着阴影蜿蜒的步伐都透着愉快。
他看到红发少年的视线略过他,停留在黑发人类的面上。
这一眼,便让巨龙心如刀绞,愤怒以及说不出的嫉妒冲垮了他全部的理智。他双目血红,几欲爆发,将碍眼的存在撕碎。
他还对那人灿烂一笑。
“只要我想,就可以做到——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我。反正试试也没坏处!”
【是的。】
【太阳啊,一切皆如你所愿。】
……
要让乍眼看去无边无际的冰原铺满鲜花,怎么想怎么不可能。
艾利其实也觉得不可能,但提示立马跑出来,异常积极地催促他认真干活。
【不就是开开花嘛,很简单的,把种子随便丢在地上就行了!开完花就能顺利逃跑,相信你自己!】
艾利:“虽然计划是这样没错,但被你说出来就觉得哪里怪怪的,我合理怀疑有阴谋!”
然而就算真有也没办法,谁叫他变成了空有光环的弱鸡太阳神。
弱鸡神明反正已经被逼上绝路,还有大概站在自己这边的提示在,莽一回也不吃亏。
提示告诉他葵花籽有用,他便把它们从埃西里斯那里要了回来,费力地剥了满满一大袋子。
兴冲冲地拎住:“嘿咻!”
“刚刚是我没发挥好,再来!嘿——咻!”
“……”
艾利手都麻了,居然还没把装满种子的大麻袋提起来。
怎么回事!
区区种子而已,他不是连巨大向日葵本体都扛得起来吗?!
旁边还有那么多毛毛怪期待地围观,满头大汗的红发少年惊呆了绝望了。
他正在尴尬中,准备弯腰去捡不小心从袋口滑出来的那几颗拇指粗的葵花籽,忽然有什么东西拱了过来,几下就把他拱到了毛茸茸物体的头顶。
坐到毛毛怪脑袋上的艾利:“!”
“咩,咩咩咩。”
毛毛怪们窸窸窣窣地挤到一起,就像一块完整的雪白飞毯,一跳一跳把红发少年保护起来,小心地运送了出去。
那个袋子也被一只毛毛怪顶在了头顶,但因为口没拴紧,种子抖了出来,沿着前进的方向洒了一路。
坐在飞毯正中间的艾莉回头往后看,依稀看到在远处快要望不见的白色尽头,神奇地冒出来了绿油油的物体。
是种子发芽了。
没有神的血与泪水,在荒芜贫瘠的冰面上,还是神奇地长出了一片片绿意。
因为有阳光。
毛毛怪汇集而成的白浪冲刷到哪里,哪里就有了生机,毕竟“太阳”与它们同在。
它们的速度快到超乎想象,不到一会儿,就从雪山来到了冰原,也将绿意带到了这里。
“你的心情很好。”
“啊,还行?怎么突然这么说。”
艾利看到了埃西里斯。
男人还是一身黑,只用一条带点金色的发带将绸缎般的黑发束起,再出身显赫的贵族都不如他俊美高贵。
他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了,侧坐在一只个头最大的毛毛怪身上,举止矜持,有点搞笑的画面都被他以一人之力烘托得万分优雅。
这是艾利第一次在明亮开阔的地方打量清醒时的冥界之主,感受自然和此前不同。
完全没Get到关键内容,艾利脑回路清奇:
男人大半个身子都陷进了蓬松棉花团儿,偏还坐得极正,活似颗——一本正经漏了馅儿的芝麻汤圆。
真可爱……噗!
“风也停了,这个地方应该从没有如此安宁过。”
对自己的可爱浑然不知的汤圆啊不男人说:“真是不可思议。”
“这些变化,都是因你而起。”
为什么呢。
为什么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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