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卫韵被人捂着唇,鼻端是清冽的薄荷气息。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昨夜的梦,在梦里也是这样结实强硬的臂膀禁锢着她,即便知道此刻不宜闹出动静,可被贺子初抱着,她本能的浑身颤栗,拼命去挣扎。
贺子初手背划出红痕,少女粉润的指尖竟然还挺锋利,瞬间溢出一条细细长长的血渍。
他无奈,只好当即将她带走。
方才他在宫中的探子告之他,丹阳郡主对卫韵的衣裳做了手脚,此事本不该多管。然而让贺子初意想不到的是,入宫之前,他发现卫韵见他就躲,心中不快,竟是动用了宫里的探子,叫人一直盯着她……
手段无耻又卑劣,欲/望像寄生在阴暗旮旯里的虫,见不得光。
而到了这一刻,贺子初更是想不到,他真的亲手将卫韵捉了过来。
宫里设有专门供宾客、大臣、以及女眷们歇息更衣的场所,贺子初推开一间门扇,将卫韵抱了进去,以免被人察觉,整个过程用时极短,虽对贺子初而言没什么,可对卫韵来说,是她从未受到过的刺激和惊吓。
“唔——”
她在他臂膀与胸膛之间不停扑腾,唇被捂住,只能瞪着一双秋水眸狠狠怒视。
然,她的这点力道对贺子初而言当真起不到任何作用,她在怀中不停折腾,贺子初心头涌上久违的心悸,他盯着她的潋滟水眸,感觉到掌心温热柔软的触感。
好像……他的心又活了,他渴望在她身上汲取续命的良药,舍不得放开。
卫韵太过惊吓,一时间忘却了裂开的衣裳,贺子初另一只禁锢着她腰身的大掌,无意间触碰到了细嫩丝滑的肌肤,他心神一荡,找回了一丝理智,但少女显然性子极烈,贺子初无奈,只好将她摁在了贵妃椅上,任由她在自己胸膛捶打,男人俯身,凑近了她,“卫小娘子,你若一定闹的人尽皆知,我可以成全你。”
男人的声音带着夜半迷离的低哑,让卫韵立刻醒过神来。
她眼中润了泪,仿佛被贺子初吓到,半点不敢动作了。
贺子初见她像发飙的猫儿,总算是暂时顺从了下来,她的呼吸急促,柔软的唇覆在他的掌心,贺子初想念极了眼前这双墨玉眼,他声音低低的,温柔极了,“我放开你,但你不要叫出来,若是让旁人知晓,坏的是你的名声。”
少女是个聪明人,点头如捣蒜,贺子初放开了她,掌心的温热触感消失,他的目光落在她明艳小巧的唇上,仿佛能够想象这张唇方才紧贴着他掌心的样子。
卫韵惊魂未定,贺子初的手掌抽离她的腰,她立刻抱紧了自己,这回与上次落水不同,是在大白天,她的衣裳裂开了,雪腻美景一览无余,因为本能,卫韵面颊上瞬间染上一层淡淡嫣红,一直蔓延到耳侧……脖颈……
她垂眸不去看贺子初,曲卷的睫毛上沾了一滴泪,紧接着一滴滴落下来。她双手抱膝,蜷缩在贵妃椅一角,衣裳破损,方才在贺子初怀中挣扎,发髻微乱,怎么看都像是一副楚楚可怜,被人“凌/辱”过的模样。
贺子初,“……”
他还杵在这里作甚?!
男人收敛眼中一切异色,转身背对卫韵,“我会让人给你送衣服进来……”好像还想说什么,但又似乎无话可说。
他留在这里,着实不伦不类,甚至大煞风景,在她眼中可能还是居心叵测、好/色之徒。
贺子初迈出屋子之前,稍顿步,只留给卫韵一个背影,道:“卫小娘子在我面前倒是横的厉害,你今日最好小心些。”
门扇合上,卫韵抬头抹了泪,她当然猜出衣裳被人做了手脚,她不是懦弱软弱的女子,如不是被贺子初那样抱……还可能被他看了……她也不会一时失控。
卫韵越想越懊恼,可细一想,如果不是贺子初,她的处境只会更糟糕,她好像没有甚理由怨恨他。可……一想到方才情形,他与她靠的那样近,卫韵恼怒至极。
不多时,一穿着宫装的女子推门进来,她低垂眼眸,递了一件簇新的胡服给卫韵,“卫小娘子,我家主子交代过了,让您换好衣裳速速去马场,以免节外生枝,我家主子还说,今日小心为上,不必报复。”
卫韵看了一眼那套胡服,倒是与自己身上这套颜色极为接近,贺子初是怎么在这样短的时间之内找来的衣裳?
还有……他怎会知道她想报复丹阳郡主?
丹阳郡主是长公主与镇国公的掌上明珠,更是圣上的嫡亲外甥女,她即便要报复,也不能堂而皇之,当面与她起冲突。
卫韵点头,“多谢。”
那宫人离开后并未走远,而是就守在门外,等到卫韵出来,她才微微福身,“卫小娘子且去马场,您的那件破衣裳,婢子会处理。”
卫韵,“……”
亏她方才还将贺子初狠狠咒骂了一顿,他这样安排倒是极为谨慎,就连衣裙也处理干净了,便是无人会知道她破了衣裳,险些走光的事。
卫韵心情复杂,又道谢,“多谢。”
言罢,她才前去马场。
宫人有些诧异,她是主子安插在宫里的细作,这么些年却是从未接过任务,没成想今日却是为了一个卫小娘子,主子就动用了她。
可能是因着卫小娘子是褚世子的未婚妻,故此,主子才会插手吧……
她默默的想着。
*
卫韵到了马场,像她这样身份的贵女,入宫不便携带自己的贴身婢子,所以一应需要用上的衣服都事先准备好了放在了厢房。
可丹阳不一样,占着圣上和皇太后的宠爱,她在宫中有恃无恐,方才丹阳郡主又大张旗鼓的带着人去寻她,当然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卫韵几乎可以笃定,害自己的人就是丹阳郡主!
除却她之外,再无人会这样嫉恨自己。丹阳郡主打小就喜欢褚辰,若非褚辰与自己有婚约在身,她早就央求着长公主,促成了她与褚辰之间的婚事。
丹阳郡主和她的跟班们也看见了卫韵,见她毫发无损,秀眉如远山苍黛,水眸盈盈,面色粉润,小巧嫣红的菱角唇仿佛绽放了桃花,真真是眉眼如画,若娇妍芙蓉。
“郡主,你快看,她怎会无事?”甄盈盈是当朝帝师的孙女,平素与丹阳郡主“狼狈为奸”,二人几乎横行贵女圈子。
卫韵朝着她二人挥了挥小手,粲然一笑。无声的向对手挑衅:快看,我一点事没有!让二位失望了!
当面冲突着实上不了台面,也会坏了她的名声。何况以她的身份,若与丹阳郡主和甄盈盈争执,会给父和阿兄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褚辰一直在搜寻卫韵,一看见她的身影立刻骑马奔了过来。
少年看着她的眼神挚诚真切,他的脸迎着日光,五官尤为立挺俊朗,靠近了卫韵,立刻跳下马背,他眼角含笑,明明是世家公子中的翘楚,行事作风果断狠厉,可一面对心尖上的少女,他双手无处安放,一手挠了挠头心,另一手叉着精瘦的腰肢。
他垂眸,目光温柔,嗓音也像开了花儿一样,轻柔极了,“阿韵,你怎的才来?我等你许久了,那晚你落水,璟兄不允许我探望,教我好生焦急,你……还好么?真的没事?”
他小心翼翼的问,生怕惹了卫韵不高兴。
卫韵与少年对视,他们一块长大,是正经的青梅竹马,除却父亲和阿兄之外,褚辰是这天底下对她最好的人了,在她的认知当中,褚辰不出意料就是要与她共度一生的人,可是如今……卫韵心里堵闷得慌。
不久之前若不是贺子初救了她,卫韵不敢想象她今日的处境有多难堪,只怕会颜面尽失,清誉不保……
她虽此刻表面镇定,甚至想舒雅端庄的出现在丹阳郡主面前,向对方示威。但实际上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细腰还有些疼,是被贺子初勒的,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还能闻到似有若无的清冽薄荷气味。
“阿韵?你怎么了?”
少年发现卫韵走神,俊脸溢出一抹失望和担忧。
他的欢喜总是得不到回应,这无疑让少年心伤,不过他对卫韵素来包容,伸出双手替她挡住头顶的日光,一脸溺宠的笑着说,“阿韵,你今日莫要累着了,咱们无需赢彩头,你想要什么,我那里都有。”
自幼开始,褚辰就极宠她,可卫韵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自己都有些搞不清了。
丹阳郡主一直纠缠褚辰,可不管是自己,亦或是褚辰,都对丹阳郡主毫无法子。除却家世背景,卫韵和褚辰之间还夹着一个丹阳郡主。
她今日惊魂未定,没心思与褚辰打闹,“我晓得了,那我去马场了。”
褚辰没让开,这才见上一面,怎么就要走了呢。
“阿韵,你今天真好看。”他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知道他对卫韵孟浪。
但其实,他们自幼一块长大,这种话他没少说过。
卫韵嗔他,“辰朗倾慕者无数,我再好看又有甚么用处?”
吃醋了?
少年咧嘴一笑,欢喜的同时又心疼,“阿韵,别人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我就能看见咱们阿韵。”
卫韵被他逗笑,而这时她感觉到有道明显的目光射了过来,抬眸一看,竟是贺子初手持折扇,一手朝后走来。
贺子初心情郁结,他不明白他走过来作甚么?!
人家青梅竹马之间浓情蜜意,他凑过来不嫌碍眼么?!可方才看见褚辰站在卫小娘子身侧,让他猛然想起那个梦境,那是他和那个人的大婚之夜,可新郎却成了褚辰……
贺子初用深沉掩盖一切心虚与尴尬,不管到了几时,深沉冷漠都是最好的伪装。
卫韵身子一僵,顿时不知所措,对贺子初此人,她无法形容自己对他的看法了。
褚辰意识到异样,一转身就看见贺子初,他略吃惊,但并未多想,“舅舅,你也来了。”
“嗯。”贺子初淡淡应了声,此时卫韵和褚辰站在一块,二人衣料甚至相触,男才女貌,天造地设。他又开始烦闷不已。
“舅舅有何事?”褚辰很敬重贺子初,可他舍不得卫韵,还想与她所说几句。
“……”贺子初噎住,好在他这人沉寂了十五年,单凭一张毫无温度的脸就能稳住一切局面。
褚辰想起那日央求了贺子初帮他说项,他以为贺子初是真心帮他,欢喜至极,“舅舅,您是不是有什么法子能劝说我母亲了?”
卫韵就在自己身边,褚辰也不想瞒着她,更是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他又说,“我与阿韵的婚事,就劳烦舅舅了!”
卫韵一呆,“……”
贺子初会帮她和褚辰?
可……他明明已经僭越好几次了……莫非他是将自己当做晚辈,故此之前才没有掌控好分寸?
贺子初,“……”
不,他半点不想促成婚事,他自认卑劣、无耻、疯狂、魔障,可潜意识中,他同样也知,卫韵不是他的阿韵,他不能继续卑鄙下去,男人沉着一张如冰雪消融的脸,违心应道:“好。”
这厢,卫韵暗暗吐了口浊气,亏得她想歪了,还真以为贺子初对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非分之想呢!
*
马球赛,又称击鞠。
时下贵族女子盛行低领束腰裙装,有些贵女为显身段,特意命人将胡服改成了低领的式样,为出风头,无所不用其极。
观赛席上,卫璟端坐不安,他的妹妹因容貌突出,被誉为京城第一贵女,但也因此招惹了不少仇恨,更何况还有褚辰这样一位招桃花的未婚夫,今日赛场上,想针对她的贵女比比皆是。
不知谁人叹了一句,“卫小娘子的骑术瞧着有些眼熟,据说是褚世子教的?”
“齐国公府世代从武,骑术了得啊。”
褚辰聚精会神看着场上风采逼人的少女,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仿佛是自己养大的少女,如此光芒照人,他真想告诉所有人,那场上骑术了得的卫小娘子是他的。
这时,贺子初的手紧紧捏着折扇,因为捏的太紧,指尖发白。
场中少女动作灵活,她看着娇软,可控马手段极为狡猾,他突然想起了那个人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一匹好马必然桀骜不驯,训马就像训人,唯有够狠才能制服它。”
那样的动作……
她怎么也会?!
贺子初又想起曾经那个人抱着年幼的褚辰遛马的情形,和此刻场中卫小娘子是一样的姿势和神态。
男人胸口传来刺痛,良久之后他才想起来呼吸。
就在这时,卫韵的马突然高高扬起前蹄,嘶鸣声响彻赛场。随着马驹不受控制在场中奔腾,卫韵纤细的身段仿佛也随之沉沉浮浮,如离枝纷飞的桃花,带着别样惊心的美。
“不好!疯马了!”褚辰立刻起身。
同一时间,贺子初也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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