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末的时候, 伸伸这边回不去,还是要开会忙。
他拿着电话,想给西爱打电话来着, 说周末回不去了, 等改天。
结果拿起来电话,响起来两声,自己就挂断了。
国中看着他, “怎么了, 没打通”
觉得不像是啊。
伸伸就挤了挤眼睛, 连续几下,“我这样想的,我们开会的时候,我提前走一会, 到时候回家方便。”
想了想,还是回家方便。
话是大实话,但是国中听了不高兴, 你是要做事情的,大家开会的话, 你也要开会的, 早点走的话, 人人都早走, 那会还能开得起来吗
“我觉得不合适, 但是你自己决定,不过我建议是留下来开会,秋收大会是很重要的, 一年一度, 你也可以多学点东西, 各个公社的人都会来。”
伸伸点点头。
他就很为难,不回去,西爱肯定是不高兴的,回去了,这边事情都很耽误。
男人在感情和事业之间,但凡是有点上进心的,其实都会选择事业的。
最起码像是国中这样的人就很多,他们要做的事情,想做的事情都太多太多了,但是身边的人,往往就缺少陪伴,因为人的时间精力都是有限的。
伸伸自己到开会的时候,就很够人了,晚上开大会。
因为白天忙啊,或者路远的,走半天才能到,所以就晚上开大会。
西爱在家里等着呢,等到点儿黑了,就不是很高兴。
跟虎子说,“吃饭了。”
“不等姐夫了”
“嗯,不用,他大概不用吃。”
很丰盛了,有鸡肉还要红烧肉的,因为觉得他在那边吃一周不容易,都是清汤寡水的,食堂给点咸菜,勉强吃饱糊口的,所以只要是人回来,西爱家里饭菜就明显见丰盛很多。
西爱端着碗吃饭,她没让人看出来不高兴,就很正常的样子,虎子也不懂这个啊,他连个对象也没有,端着碗就吃,“姐,这红烧肉真香啊,你做的好吃。”
西爱明显就是微笑一姐,给虎子用勺子挖,“那你多吃点,尽管吃够,我千八百年不做一次饭的,第一次做没想到还挺好吃的。”
做饭就很没有水准的,人家是做什么都好吃,她是直接不学上手做,大概是因为聪明吧,很少有翻车的时候,她总结了一下,“这做饭呢,但凡是多放油盐,多放料子的,再加上肉味儿,少有不好吃的。”
全靠食材硬撑着,红烧肉怎么做都好吃,因为是肉。
虎子能有什么要求啊,吃呗,他不挑嘴真的。
“你不用给你姐夫留着,都吃了。”
西爱也吃,她觉得自己凭什么不吃呢,自己做的,自己买的,好吃,那就使劲吃呗。
留什么留
等着你下班回阿里,你还是功臣了是不是
还得给你留着,有什么吃什么吧。
她想想亏得慌,人都不回来吃,那就自己吃,吃个高兴,都进自己肚子里面来了。
虎子还不肯全吃了,“我姐夫兴许没吃饭,回来还得吃,留点。”
“不用,他这么晚要是回来,人家肯定管饭的,不然他在外面这么晚,图个寂寞啊”
我就不管你在外面干什么了,但凡是你有这么晚回来的理由,那你就在外面有个吃饭的理由,自己解决吃饭问题,别外面奉献了,回家还得当爷们儿,没有这回事。
虎子当真了,全吃了。
剩下的,自己端着盆儿,出去给人家小孩吃去了,他整天就烂好心,西爱看着他出去眼皮子就一跳,这不远处的路上,肯定有个小孩儿呢,回回在那里等着。
她不愿意做这个事情,虎子整天跟当妈的一样,看人家可怜哦,给这个一口,给那个一口的。
“不许去。”
虎子就笑着打哈哈,她平时当没看见,这回怎么就不高兴了呢,端详她的脸色,察言观色的,“我去给点,给点,这孩子家里就没人了,可怜。”
他那样子,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人生气了,“那什么,要不家里还有那渣滓块,也没有人吃,我拿给他吃去。”
比人家要饭的都瞧着可怜,西爱看一眼就眼睛疼,她不喜欢人,但是也不糟践人,那渣滓快是什么呢
就是去榨油会有渣滓,渣滓呢就压成块儿,斧头都劈不开那种,可以喂狗畜生的,人是不吃的,但是这年头,人人都饿着呢。
自己抬起来手,挥了半下,然后就停下来,虎子就赶紧出去了。
端着饭碗就给人家送去了。
伸伸你说他也着急呢,早退了回家去,骑着车子蛮快的,他走半截,就想着这能不能抄个近道,自己比划了一下,这山头翻过去呢,就是家里那边了,不容绕了。
看了看想着也不高,小丘陵一个,就骑着过去了,没走平常的大路。
自己可美了啊,还真有小路。
然后踩着自行车卡卡卡的,上坡呢。
上去就好了。
结果就你看着那么容易的,觉得翻过去就是了,他就不知道多少人在山里迷路的,因为你在山上,你看不清你脚下到底要走哪个方向。
自己踩着踩着,就觉得一直在这个地方。
不动。
他心里就有点凉,这都大黑了,赶不上回家吃饭了。
口袋里面还有一包糖球呢,路上买的,西爱爱吃这山里红,外面裹着糖霜的,她时常买来吃。
自己停下来车子,就觉得不对劲,按理说不应该,天气晴朗应该有月光的,而且这山不高,再怎么骑着,也不应该一直在原路的。
而且这片,除了这个山,其余的他都熟悉。
他努力的睁大眼睛,就看不见一点星星呢。
就在原地转圈圈,心里就越来越急躁,越来越困顿。
有气,他着急回家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他自己不走了,索性就不走了,肚子饿得很,拿出来那糖球想着吃。
结果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就好像是没有了。
人困得很,看见那前面好像是有光,他就跟着走,走了几步,他浑身就一阵冷。
微微侧脸看了看,觉得西爱好像是在后面一样的,不应该是往前走的。
他就顿住了,不往前走。
前面光看的越来越清晰,勾着人往前走一样的。
他真的就不走了,心里狐疑了,越来越觉得不真实他,他的想法绝大多数告诉他继续走,说不定马上就翻过去到了,他差的其实就那么一点路而已。
但是他微微侧眸,眼神里面就那样的神情看着身后。
有个男生。
茂密的睫毛。
双眼皮。
黑眼睛。
他紧张的时候会挤眼睛。
跟你说话的时候很认真。
偶尔笑起来的时候,也像个孩子。
做什么都认真,做什么都仔细,喜欢一个人,也认真的像是一场风花雪月的盛世。
他对西爱,大概是雪的浪漫,雪落的时候无声,一层一层的盖着,突然屋檐就觉得沉了,屋檐觉得安静了。
屋檐的世界,有了阵脚。
不是那么高高的无着落一般的。
他觉得很困,他想再走几步,到光最亮的地方睡一觉,然后等着天亮了,鸟儿也有声音了,人也起来了,他就醒过来了。
他觉得有点,顾不上西爱了。
要抬脚。
西爱自己爬上来的,她胆子真大,这丫头胆子真大,漆黑一个人的,自己来的。
“刘伸伸”
她扯着嗓子喊,真的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不喜欢跑,所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这么快,秋天干枯的草丛树枝从脚踝处滑过,然后火辣辣疼,之后是掺着泥沙的冷气从裤腿灌进去。
在半山腰,沿着一条小路,她看见他了,跟没有魂一样的站在那里,西爱知道这路。
她来过,她还知道,这山头快到顶的地方,有一口井。
很大很宽。
圆形的,直径十多米那么长,灌溉用的。
“刘伸伸啊”
她带着哭腔,嗓子破音一般的,那么一声,然后她就看见人顿住脚步了。
跑得快,哪里就有不摔倒的。
她身上就跟有个弹簧一样的,爬起来跑的更快了。
有人知道破月色吗
西爱想,萧何应该知道。
因为他追过韩信。
据说那晚月满神州。
李白应该也知道。
侠客行说的。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西爱划破了月色,她感受到自己跟刀一样,破了风霜。
抖着手,掏出来火车。
然后照在伸伸的眼前。
她的眼睛鼻子都是红的,她身后就是那一口井,伸伸对着那口井,她背对着它,面对着伸伸,“伸伸啊”
“伸伸啊”
灭了。
她再划一根,照亮他的脸,潮红的,带着红晕的,在腮的两边,就好像是以前的陪葬娃娃,一边一团红晕,其余的额头青白一片。
又灭了,她的火柴盒里面,还有三根,嗓子眼里面有低吼,“啊,滚”
头对着周围喊,伸伸的眼神里面,突然就有了光。
他就看西爱站在眼前,扯了扯嘴角,“我就说,我觉得你在我后面,我不能再往前走一步。”
人倒下来了,西爱一下子就跪坐在地上了。
大哭。
这是当。
她看过。
来东北的时候,看杂书很多,里面有各种志怪鬼魂。
山野里面,尤其是人迹罕至的晚上。
会有当。
引着走夜路的人,绕着圈的迷路,然后就会出现一条灯火通明的路,勾着你一步一步的,不是到悬崖处,就是到水井里面沉井,又或者是到乱葬岗的坟头前。
据说当是冤魂所至,怨气无处升腾,只好找活人替死受罪。
西爱当时觉得好玩。
她这些东西,看一遍就能记住。
伸伸可以不回家吃晚饭,可以八点以后回家,但是他从来都会打电话回家。
十点钟西爱打电话,国中说走了。
西爱就知道出事了。
她自己出来找,带手电筒,带着包,包里面放着手帕子火柴小点心,乱七八糟。
大概是直觉,她路过那山的时候,见有鬼火。
鬼火据说是埋葬在山里的人的遗骸,因为有矿物质元素,天气热的时候会自燃。
西爱想,现在不热。
她吸一口气,拿着手电筒就往上爬。
她很害怕,按理说,她应该不敢上来的。
可是她自己竟然一个人出门了,一个人到路上,一个人爬山。
走几步上山,她就看见那光了。
光尽头处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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