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文件抄一下, 要大家伙都看看。”
等开完会,伸伸结过来一份文件,上面带着领导批示的, 意思是希望广而告之文件精神, 发动大家一起参与,所以才到了伸伸手里,这个是可以公开的。
伸伸就看了一眼,要抄写的手就顿住了。
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原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优先保证重点院校、医院院校、师范院校和农业院校, 学生毕业后由国家统一分配。
他下意识抬头, 看了墙上的日历, 1977年10月21号。
文件传达,在本年度高考,将于一个月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 也就意味着,冬季高考。
他一笔一划的抄写下来,写的很慢, 很慢, 文件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烙印在心底里面。
他这一下笔, 抄录的是中央红头文件,可是翻转的, 却是接近影响半个世纪的人才选拔分配制度。
他一张一张的贴, 喇叭广播里面到处是通知,知识青年的春天,终于还是来了。
十年, 积压下来的是570万的青年同志啊。
外面太阳晴朗, 反射在雪地里白的发光。
西爱坐在家里, 远远的听着外面有人喊,虎子推门进来,摘下李帽子,“回复高考了大姐,村子里的知青们要去买书,自行车不够,要借家里的用。”
远远的,西爱看着三两个人站在门外。
他们很多人,都是没有自行车的,整个村子里,也没有几辆自行车,做牛车当然慢的很。
虎子给自行车推出去,看着人走的。
进来的时候,看西爱打电话呢,没敢吭声打扰,坐在一边听着。
西爱给家里人打电话的,王红叶接的,家里西爱给装一个电话,别看王红叶过日子,但是安电话这个事情,她一点也不心疼电话钱,一个月固定的开支,就是相当一部分是电话费,不仅打电话要钱,接电话也是要钱的,她知道西爱有钱,所以就等着西爱打电话。
“我也听到了,那不是街上贴着告示呢,我看那些知识青年都不得了了,这些年呢,想回北京的人都回不来,这下子好了,大家伙有个盼头了,你大爸厂子里面,就说马上都拿着书读呢,车间轰隆隆的,一点也不影响。”
没有人给你时间专门看书的,从消息中央文件出来到考试,就是一个月的时间,你要恰饭吃,也要看单位同意不同意,工作不能不要的。
但是这个事情,一下子,就好像是把这些年污浊的文脉,一下子打开了,对于知识的欲望,那种饥饿感,一下子喷涌而出了。
西爱就听着,她们家里呢,没有什么高考生,都挺好的,甭管多难的年头,家里都给上大学了,有的找门路的,有的自己去的,安排的妥妥的。
但是王红叶就有个想法,“你回北京吗”
觉得应该回来的,在东北那边,她不看好,大老远的你说就几个孩子在那里凑合一样的,不如来家里,什么事情都给安排好。
“暂时不会,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王红叶就叹口气,你说孩子太争气了,“你别太累了,有事情喊着身边人干干,别老是熬夜,你妈那时候身体不好,就是熬夜太多了,你爸爸也是,你别这样,早点睡觉,多吃饭,一点也不胖。”
说的话,都是亲人才说的,不是心疼你的人,不说这样的话。
“刚才有知青来借自行车,说是去买书,要我大爸在那边也打听下买什么书好,去书店买几套去。”
“买那个干什么,家里也没有人考试。”
没有用,还有屯书的啊
王红叶就没有这个概念。
你就是一万块钱一本,对她来说,家里没有人用,白搭。
“我想要呢,你要大爸买吧。”
“那行,你要了也不看,就知道瞎买。”
挂电话了,等张平回来,就说这个事情了,“西爱要呢,说是这边书店你看什么卖的好,就卖基本放着。”
“没有用啊,家里没人看。”
“我也说了,她就是想要,你去看着买呗。”
张平也无话可说,她就是想要,你就买呗,也不是没钱不是,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去了,你看他事情可给放心上去了。
买回来一摞子,然后给搬到西爱屋子里面去了,那屋子给打扫可干净了,王红叶就拿着抹布给擦柜子呢,正好书柜给擦擦。
“这屋子啊,没味道,我趁着天气好的时候,回回都给通风的,被褥也时常晒晒的。”
边上还带着孩子呢,大孙子不是,长得挺瓷实的,然后就这里看看,那里碰碰的,要去上床上,王红叶就给拉下来了,“可不能上去,你姑姑要是在,要打人的。”
然后她也不识字啊,喊张平,“你不要乱放,我看西爱以前,书都是分格子的,这个是课本,你就放最下面。”
就这待遇,课本是最无关紧要的,放最下面,一般看不到。
一大摞子呢,上海出的那个数理化自学丛书,张平看着人家都买他也买了一套,不少本呢,“嘿,这西爱那时候还不去上学,天天想着玩儿,得亏我们管得严,逼着去学校,不然你看,现在多少人抓瞎了吧,当初没好好学,在学校里看见老师跟仇人一样的,天天这个,那个的,现在好了吧,夹着尾巴做人了。”
何止是夹着尾巴做人啊,张平自己想,现在可行了,上面说了,拨乱反正。
现在外面打口号呢,把过去的十年都给补回来。
“嘿,您别说,我啊,您甭看者大字不识一个,但是我打小就喜欢会念书的,就喜欢人家有文化的,到底跟大老粗不一样。”
人年纪大了,手脚也慢,擦书架一会都没擦干净,晚上灯火不济,眼睛看不太清楚。
就感觉时间过得快,太快了,就好像是小时候,西爱还是那么大一点,她抱在怀里呢,转眼就不见了,自己去门口大石头上坐着呢。
也不见她笑,也不见其他表情,只一个人看着人来来往往。
看她揉眼睛,张平就说了,“等着我休息的时候,带你去看眼睛去,老模糊怎么回事,也不是老花眼啊。”
王红叶摆摆手,“没事儿,大概上火了,我喝点婆婆丁就行了,去医院没有病也检查出病来了。”
愣是没去。
张平也没放心上,觉得等等再看看,兴许是上火呢。
院子外面,明菊在洗碗筷呢,她不爱在屋子里面洗,就是大冷天也在外面,不然地上就全是水,明菊说实话,她不懒,看着那小屋子,啧啧嘴,都多少年了你说,她也没住上那屋子。
“我就看啊,等小宝年纪再大一点,就住不开了,那时候怎么办”
“那不是分房子呢,上次分房子,那是因为没钱贴上,我们攒钱也差不多了,到时候等下一批就是了,小宝现在还小呢。”
宁宇森提溜着水壶,给盆里面倒水,大冷天的,不能冻着手洗碗是不是,洗干净的筷子,他正好再拿进去。
提到钱的事情,明菊就不说话了,之前俩人的钱,都给她爸看病了,她爸呢,今年也没了,药不用吃了,钱也省下来了。
她着急房子的事情,是想着,什么时候分房子了,什么时候给她妈接过来。
去年房子分到了,但是面积大,要贴钱,他俩人没钱,家里呢没说是给贴钱,这事儿呢,她开一次扣,宁宇森就发飙了。
“明菊,这事情我跟你说,我们俩工资你怎么用怎么算,给你爸治病买药我没意见,但是钱没了,这时候你要我家里再拿钱,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我跟你结婚,我替你父亲治病,我当女婿挣得,我应该的。
但是没道理,我拉着家里还得去填这个窟窿不是。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情。
他宁宇森干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明菊心啊,就拔凉拔凉的,你说结婚这么多年,夫妻俩没红过脸,说过一句重话儿,她就是说一说,没想到他自己心里原来也有数。
就再也没提过,俩人就还是挤在这里。
可是,现在王红叶那意思就是要西爱回来,她要是回来了,明菊觉得这日子就添堵一样的。
她不愿意西爱回来,你在外面怎么过都行。
就是别回来。
俩人气场就不对劲。
现在这样就最好的,她对得起她爸了,好好的给送走的,求医问药钱都是她凑的。
俩人特别的节俭就是,因为宁宇森是个男孩子,家里人对他呢,就是上班之后就不给钱了,张平一开始就说了,家里呢,工资不要,你们有钱就给点,没钱就不给呗。
但是粮票这些东西呢,给家里,家里王红叶不能倒贴着做饭吧。
虎子那边呢,最近都是喜气洋洋的,每天都是问西爱一句话,“姐,那你说,我们家里这什么时候轮到啊,我听爷爷说,那以前家里富贵过,有一套四合院子呢,前面是商铺,后面是个大院子,能住得下二三十个学徒呢。”
现在外面一批一批的平反,都能回去了,你说他爷爷奶奶那么大年纪了,能等到这一天,真的不容易,他前面还有个哥哥呢,到现在是不知道死活的。
西爱这个事情呢,想起来也是肋骨疼,“应该很快,放心好了,我听说伸伸爸爸那边,已经恢复工作了,现在在原单位呢。”
具体做什么,岗位不清楚,但是回原单位的话,最起码生计是不愁的。
他当年呢,就是给莫云云迫害的,不然不至于到最后那种地步,就是要准备逼死他的,世道乱了好下手。
现如今,莫云云不知所踪,据说自从林先生坠机之后人就很少出现了,到最后直接不露面了,去了哪里也没有消息了,学校里面的这一位女王,最后竟然不知所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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