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浴池的这条走道很长, 而且无光,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即便外面夜还未降, 但在里头却像是已临萧寥寒夜。
元泱喜欢黑色,但却不喜欢黑暗, 那望不到头的前方, 是一团令人悚然的黑, 你永远也料想不到蛰伏在那阴暗处的会是什么样的恣凶稔恶。
明明是害怕的, 可她却停不下竞走的脚步。
徒生的勇气和每走一步的坚定都在帮着她认清自己的内心。
反复掩盖的情窦暴露于天光之下, 让人再无法将它忽视。
骗自己其实是一个冗长无聊的过程,不管你想不想去发现或承认, 既定的事实就在那儿,永不会变。
拖到最后,你仍要回过头去将它认清。
可是何必呢?
她或许时而变扭, 但却并不固执。
她知道的, 她就是喜欢上了那个被人们所厌, 被世间所弃的人。
人们避他如蛇蝎,她却偏要反其道而行,在他身上栽的完全彻底。
这种感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来救她之时,也说不定是她看到了他不曾在人前展露过的脆弱。
可这些都不够具体, 真要说,也只能是因为他实在太过特别显眼,在人群中仅一眼, 便夺去了她所有心神。
但话又说回来,除了她,别人似乎都不这样觉得。
该死,这还是得怪她就好这口。
想完这些,元泱忽而顿悟,果然,是她把自己给攻略了。
在她认清楚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后,眼前的视野也变得逐渐开阔。
像是一间独立出来的内室,空间很大,中间的路被一道巨大屏风所挡,只有两边可过。
比起走道里的晦暗,这内室里很敞亮,屏风后有影绰的亮光,虽是微乎其微,却点亮了这片昏黑。
她轻手轻脚的朝前走,虽然此时已有蒸腾的热气飘荡在空气中,但却听不到里面有任何的响动传出。
他该不会又晕过去了吧?
现下他四周无人看着,一失去意识不就直接溺死在那洗澡水里了吗?
诅咒人的念头一闪而过,她立即加快了脚步。
可刚绕过了屏风,她就顿住了脚,眼前的场景让她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这里面竟是别有洞天。
里面的面积比外面看到的要更为宽阔,还有好几假山耸立在侧,这布置的是跟他外面寝殿完全挂不上钩的雅致。
特别是这中间的浴池,估摸着是能容纳百人。
你这尼玛根本就不是个浴池,而是个游泳池吧?
她就奇了怪了,他一个人用,造这么大的浴池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的梦想是当个游泳健儿,平常无事就专门搁这在练习游泳???
她严重怀疑,他们烬城的王宫这么朴实,完全是因为这兔崽子把钱全部拿来造这游泳池了。
但这兔崽子在哪儿呢?
这静无波澜的水面上……什么都没有啊??
发现了盲点的元泱顿时从观赏景色的惬意中反应了过来——这人没了啊!
她惊慌的围着浴池边缘跑动了起来,并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不对不对,他人如果晕在水里了,怎么可能听得到她的呼喊?
这关心则乱,她人都傻了。
她立即把鞋从脚上踢掉,准备跳下去给他来个海底捞。
可当她视线再次落到那浴池中时,在那中央突然就凭空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黑脑袋。
那散开的头发.漂浮在水中,呈蜿蜒状,像是一条条黑色小蛇,他面色煞白,脸上那双阴郁瘆人的眸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这一看,元泱差点猝死,她瞳孔剧烈一缩,没忍住的爆了句粗,腿脚一软的就跌坐到了地上。
草草草泥马啊!!吓死个人啊!!跟水鬼一样啊草!!
来之前,她脑补了许多浪漫暧昧的画面,浴池这么私.密的地方,不该是两人来一场紧张刺激的鸳鸯浴之类的吗?
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鬼故事?
她现在被惊吓过度的脑子不受控的一直在往灵异方面去想,他该不会真的是一只水鬼吧,这大浴池,其实根本就是他的栖身之地。
现在想来,也就能说得通他为何总是手脚冰冷,浑身死气沉沉,并且,游泳游的也是极快……
她这一番细思极恐下来,无一条不验证了他就是个水鬼的事实啊?
所以,她是喜欢上了个鬼?
人跟人之间的感情她都还没完全搞清楚,这就已经要开始跨物种了是吗?
她现在应该后悔些什么,是后悔喜欢上他,还是该后悔没有多看几部人鬼恋的电影涨点这方面的知识?
等她从这些恐怖臆想中逐渐回神后,涣散的两眼一定,就立马被新一轮的恐怖所支配,吓的她灵魂循环出窍。
那原本在中央的脑袋已经飘到了她面前。
草草草,离近了以后,更吓人了!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一定要冷静,好好想想,跟他呆在一起也这么久了,不也没怕过吗,如今……不过只是见到了他真正的面貌,而已。
她两眼又一翻。
但这么一想,她忽然明白了,他之所以总是口是心非,明明有些在意她,却总是要装作没有这回事的样子,这其实都是因为,他知道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界限啊!
霎时,元泱看向他的眼神变了变。
在这种阴阳相隔的不伦之情中盘桓挣扎,他一定是很煎熬的吧。
于是,她忍不住开口道:“你你你你不用担心。”但因太过紧张,依然没能控制住打颤的牙齿,她稍微稳定了下情绪,尽量展现出真诚,“凡事总归有第一次的,我我我虽然没尝试过跨物种,但我可以努力……去习惯!”
岑炼一言不发的盯着她,深黯无神的眸里是与这一池水一样的死静。
体内却是万蚁噬心的痛在五脏六腑中剧烈搅动,不断麻痹着他的神经。
脑中留有的清明不甚,皆是强撑。
可他惯了,惯于这痛,惯于强撑。
独独不惯,也不愿被人瞧见这副一触即溃的丧败样。
而这女人,却每每要在这时楞头呆脑的撞上来,撕碎他脑中唯一的清明。
让他溃不成军。
久久。
“谁让你进来的?”
他嘶哑却寒峭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即便消散后仍留下了丝丝冷意。
在元泱听来,就更像是鬼言鬼语了,她硬着头皮讷讷道:“我自己……闯进来的。”
岑炼疲乏的阖了下眼,道:“五个数,滚出去。”
她瞪大眼:“你!!”怎么又让她滚?!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她气呼呼的大吼了句,“数慢点!!”
“五。”
听到他催命似的开始数了,元泱也双手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
可她腿一用力,刚离地的屁股就又坐了回去,她哭丧道:“不行,我、我腿麻了……”
对她的叫嚷,他不置理会,依然冷道:“四。”
“我说我腿麻了!!你先别数!!”她急的像是只海豹一样,双手在地上猛烈的拍击。
“三。”
数数声还在响。
元泱怒极,对他大吼道:“你数你妈三精葡萄糖浓缩六味地黄丸!!”
“二。”
“草!老子跟你拼了!!”
她内心一横,靠着双手的力量,拖着瘫软的双腿,朝池边飞快的爬去。
“噗通——”
“啊!!!烫死爹了!!”
落水声和哀嚎声同时响起。
想冲进水里给他脑瓜子掏碎的元泱万万没想到,这里面居然是开水?!
他难道想把他自己给炖了??
正常人怎么可能忍受的了这种温度??
所以他就是一只水鬼吧!
可她被烫的理智尽失,也不管他到底是个什么鬼,就拼命扑腾着往他身上攀了去。
一触碰到他,元泱模糊的意识中还是闪过一丝惊异。
即便泡在这么滚烫的热水中,他身体却依然冰凉。
但这或许也是正常的吧,他毕竟不是个人。
她像八爪鱼一样,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两腿勾上了他的腰,将身子全部贴了上去。
她会这么放荡形骸,完全是因为在这滚烫的水中,这是唯一能让她缓解一下的物体。
岑炼对她这宛如猛虎扑食的行为没迎没拒,只立在水中纹丝不动。
他垂眼盯着胸口的黑脑袋:“给你五个数,是让你滚出去。”他将她的头拽开了些距离,捏着她的下颚,强迫她仰头直视,“往我这边滚,知道下场?”
他的声音像是凝了层寒霜,即便不说明了,也能让人明白他话里的残忍。
她用着细小的声音回道:“不想知道行不行……”
听着她的呢喃软语,痛意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钻心,“你就这么着急想去死?”他低头凑近了些,“嗯?”
看着眼前放大的脸,元泱意乱心慌,搂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憋了半响,道了句:“你别‘嗯’行吗?像个傻逼。”
“……”
“你是真的,觉得,我不会杀你?”他的手不紧不慢的移到了她的颈,轻轻掐住。
又是这样,他又想杀她。
背后被烫的阵阵刺痛,性命又被人捏在了手中。
她为什么总是这般惨绝人寰。
岑炼本欲只想吓吓她,可哪知,她眼一红,泪水就如珠玉般滚落。
看的他烦躁不已,恶狠的喝道:“不许哭。”
被他一凶,元泱愈发委屈,一边抽搭一边娇气的撒泼:“人家就是不行,就是爱哭鬼。”
岑炼:想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女主真是泥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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