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问还在频频冒出, 元泱也陷进了沉思中, 等再缓过神时,眼前的画面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微有火光照亮的山洞里。
她能看到的视野很宽,就像坐在了巨幕影院的第一排, 需要左右转头,才能看全所有的画面。
左边是洞口,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 隐约听到了淅淅沥沥的声音,似是下起了雨。
应该是下了有一阵了, 原身和萧煦飏的衣服都是湿的, 想必是被这场雨给逼进了这里。
萧煦飏还没醒,浑身湿漉漉的被她丢在火堆旁边烤着。
与他一起被幸运烤着的还有两条鱼。
原身安静的坐在地上烤着那两条鱼,她隔着一条时间线似乎都闻到了那股焦烂的酥香。
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这女人在去避雨的路上,拖着个伤患, 竟然还顺带去抓了两条鱼。
看看人家这自食其力, 再看看她, 也就能在废物界拔得头筹。
萧煦飏醒了,捂着被包扎过的头, 带着隐忍的痛苦之色坐了起来, 他观察一番,视线定到了他身边的女人身上,眼里尽是戒备和提防:“你是谁?”
与以往听到过的清越声不同,许是还在换声的缘故, 也就一把破铜锣公鸭嗓。
画面里的元泱懒懒的睨了他一眼,轻笑道:“小弟弟,你就是这样跟救命恩人说话的?”
清甜的声音拿腔拿调却是不和谐的老练世故,听的人心生异样。
萧煦飏细细打量她,怪异道:“你看起来分明比我还小。”但他没去细究,食指轻摩了下额上的纱布,话锋一转,“你怎么救的我?”
她将手上的鱼翻了一面烤,神情很松弛:“见你倒在地上,路过就顺手救一救咯。”
现在的萧煦飏似乎没那么好忽悠,看向她的眼神变成了灼灼的审视,追问道:“找我的人呢?”
“什么人?”
这女人,极其会装傻,仿佛真的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似的,面上是很自然的迷惑。
他眼中有过一丝怀疑,但还是道:“没什么。”倏然,他神色扭捏,看了她两眼又匆忙移开,声音小的连他自己都听不清,“谢、谢了。”
元泱“嗯?”了一声,眯起眼看过去:“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他声音比之前大了些:“谢谢你救了我。”
“谢什么?救了什么?”她凑着耳朵越来越近,“什么我?”
“……”
“我谢谢你救!了!我!!”萧煦飏情绪激动的朝她吼去。
“哦,谢就谢呗,对着救命恩人大吼大叫算几个意思?”她嫌弃的用小指掏了掏被震疼的耳朵。
萧煦飏的脸跟生吃了根苦瓜一样扭曲,他闷闷不语的坐在一旁看着火堆。
直到一条香喷的烤鱼怼到他的眼前,软乎却平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吃吧,小弟弟。”
他不悦的冷冷道:“不必。”
没过多久,元泱撑着脸睨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发出灵魂拷问:“真香吗?”
他像是被噎住了,鼓着嘴不动,再次嚼了两下吞咽后,又羞愤的大咬了一口。
“你的腿我给你看过了,没伤到筋骨,只需静养几日便可。”她双手向后撑去,有些无聊的看着头顶的峭石,“你身上其他地方我也检查过了,就是些皮外伤,我已经扒开来上过药了。”
萧煦飏咽下一口肉,怔怔望着她:“扒……开?”
“啊,扒开啊,不扒怎么上药?你放心吧,该看的都看了,不该看的也都看了,啧,小瘦鸡一个,没二两肉,也就腰间那颗痣长的还有点小情趣,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当时你也没拦我。”她稀松平常又理直气壮的耸了下肩。
萧煦飏似是不知道该脸红还是脸黑,吞吐半天,艰难道:“我晕过去了,怎么拦你?
她点点头:“所以是你造成了这一切啊。”
“?”
当成了一部电影在看的元泱啧啧摇了摇没有的头,萧煦飏现在应该和她的心情是一样的,都想把这个女人掐死。
但很快她就发现她想错了,这位原身总能在无意间说一些做一些让人难以琢磨出的事,且每次都能精准的踩在萧煦飏的点上,他的脸红从未停止过,仿佛关公转世,让你只想问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许是医者仁心,原身打算将萧煦飏送到宴城再离开,但看了这么久,元泱自认有些摸清了她的性子,觉得她可能只是怕他伤没好又遭了人刺杀,那她这些力气不就全白费了。
这几天在路上他们相处的出乎意料的融洽,她也随即见证了一名初代舔狗的诞生,但她同时也有个疑问,按道理,原身不该是个深居简出的人吗?何况她出来这么久,一个随侍也不带,江城王会放心她独自外出,还带过夜的那种?
她没能想通,他们却已经要分离了。
到了宴城,萧煦飏看起来心情反而还愈发低落了,眼里有浓浓的缠绵悱恻:“你要走了吗?”
她从他手中接过替她背了一路的竹筐,又看了他眼,提醒了句:“长点心吧萧世子,下回再遇到这种事,可不会再有人救你了,我也不会哦。”干脆利落的便转过了身,她摆摆手,“走了。”
萧煦飏还没从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身份这件事的错愕中缓过来,见她已走远,立马情急的朝她大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没回头,只用他能听到的声音回道:“雷锋。”
哈哈哈,对,告诉他你叫雷锋……啊!!
什么?!你就是雷锋?呸呸,你知道雷锋?不,你、你这绝对已经超过了这个世界的认知范围吧?!
元泱精神开始剧烈震荡,霎时回想起这几天她说过的话,为什么那腔调语气总会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同样的脸和声音带来的错觉,而是她,是和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啊……
不不,这个想法还是太奇怪,原身怎么可能跟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可现在的她也的确不符合书中的炮灰形象,武艺厉害,会医术,烤的鱼看起来也很好吃!这样的人在书中又怎么可能是炮灰?!
江城王姬的那个命套不到她身上,但如果她根本就不是她,似乎就能和她刚来时想不通的问题对上了。
那两个被改变的命运……
萧煦飏的命的确是被她改变了,是她出手救了他,那她自己的呢?
她的命运又是被谁改变的?
若这个女人也是穿过来的,那真正的原身又去哪了?书中说她十二岁亡故,而她穿过来时,她却多活了六年,所以占据了这六年的人,就是这个女人?
但奇怪的是,她在江城时,曾问过很多人,包括江城王,他们的说法都一致,十二岁那年,这具身体没有遇到过任何的灾厄,连大病都没生过一场,也没人提过性格有变化之类的,那她究竟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疑问在她脑中堆成了山,元泱恨不得撕开眼前的画面,钻进去与她促膝长谈个三百六十五天。
但画面又变了。
这次是白茫茫的一片,天色是沉闷的铅灰,没有光也看不出时辰,空中飘着似飞絮落花的碎雪,交缠着缓慢的簌簌下落,姿态雍容,在地上积了一寸有余,天地汪洋,也不知何处是尽头。
她出现了,依然背着那个竹筐,身上披了件白罽裘,碎雪飘落在她的身上便不见了踪影,只有挽起的发上沾染了溰溰飞花,她每行一步,就会在雪地中留下湿泞痕迹,偌大天地间,似乎只有她一人。
元泱本以为是这样的。
直到远处出现了一棵树,在那枝干上都堆满了雪的枯树下,茕茕倚靠着一个人,他穿的是一身黑衣。
画面越来越近,被霜雪凝冻过的脸也逐渐清晰,白到几近透明的脸和那双能让她记一生的眼,是他,真的是他……
不知道他在这坐了多久,发顶上的雪堆的厚重,沾染了他每一根发丝,似迟暮衰鬓,散不去的沍阴聚在他身侧,像是琼花经了残霜遍地枯萎,那晦暗倦怠的眼神,她知道的,这是他犯病的时候。
画面里的她在不远处停下,对上了那双潮冷的眼,相视片刻,笑问道:“要死了?”
“关你屁事。”
他一直都是这样,喜欢逞强,即便撑不住,也要做出副怄人的架势,将他们驱赶。
岑炼见她走来,释放出狠鸷的杀意:“滚。”
但恐吓也好威逼也罢,都没让她停下脚步:“别误会,我只是采点草。”她走到他身旁,蹲在地上就挖了起来,长裘在雪地潺潺流下,和她语气中的嘲讽同样肆意,“没有打算对你做什么。”
他厌恶的闭上了眼,嘴角紧抿。
在她将这雪地挖了个坑坑裂裂,准备收手时,几声急咳传了来,她望去,元泱便也看到了,他咳出了一手血,殷红的血正在他指缝间狰狞流淌,察觉目光,他立即横过手臂擦掉了嘴边的血迹,沾满了血的手撑在地上,屈指抓了一把雪,似是想将证据掩埋,有几滴甩在了旁侧的雪上,像是破碎的花瓣散落出去。
元泱看的眼睛都在疼。
但那里面的她却拍了拍身上的雪,站起来淡淡道:“死在这,品味真差。”
“下次再见,我会杀了你。”他声音嘶哑的宛如厉鬼在泣鸣。
“呵,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她意味深长的讥笑一声,便不紧不慢的转身而去,“你就在这儿慢慢残喘吧。”
她走了,悲凉的景和人也在逐渐远离视线,最后只看到了那双寂冷的眼在雪幕中坚如磐石。
别走!你救救他吧!
元泱哭不出来,却仍叩心泣血,无声的凄哀充斥她整个胸腔。
虽然知道他不会死,但她还是心痛,他孤零零的,一个活物都不愿与他作伴,现在就连身边顽顽生长的草也被人挖走了,她不想让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为什么不救救他呢……
遥夜沉沉,满室昏暗,云幔软塌的旁侧坐着个男人,他看见睡在榻上的人唇吻翕辟,一直在喃喃呓语着些什么。
他弯下腰凑近去听,刹那微怔,她喊的,是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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