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时分, 柔云叠卷, 屋檐上俯趴一人,长影斜斜,遮落瓦片数余。
楚问逍轻落檐瓦之上, 残暮稀光环身,红衣泛暖更耀,他凤眸斜挑, 走向不远处趴着的毛毛虫:“你确定这样能行?”
两块瓦片掀开,不大不小的窟窿眼将屋内一览无余, 视察一圈, 元泱自信满满道:“都在我精密计算之中,万无一失。”
楚问逍抬了抬眉,挨着她旁侧坐下,扭动了两下腕骨:“但愿如此。”忽而又皱了下眉,他抬起手一嗅, 更是嫌弃, “你那竹筒里放的是什么玩意?味道这么冲。”
她闻言爬起身, 环腿而坐:“啊,从小阎王的小金库里顺来的, 我将它叫做‘王八粉’, 顾名思义,人一旦吸入,脸就会变得像王八一样绿,整整两天不消。”
楚问逍回想着方才布设下的一切, 啧啧连叹:“你可真够损的。”
元泱代表正义拍了拍胸脯:“呵,好狗不挡道,挡道的狗,自然是由我灭狗大队元大使负责剿清。”
他表情怪怪,扫了她一眼:“元大屎?”
元泱没鸟他,而是独自沉浸在了自己无懈可击的计划中。
惹的他俩心烦意乱的源头,无非是横在中间作祟的裘初洺,这次的计划,就是为了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谁才是这个地盘上被智慧洗礼过的大司马。
好像……是这么个目的吧。
无所谓无所谓,通往罗马的大道千万条,再不济也是走错去到了隔壁的米兰,但左右不都是意大利吗?
她管这次的计划称作“浴桶既坟墓”,只要裘初洺来泡上一回,定会让他难忘今宵。
首先这浴桶里,放了依旧是从小阎王那儿顺来的痒痒粉,还是豪华加强版,只要一入水,那就是痒不欲生。
而这时,被痒痒粉支配的他肯定是想夺桶而出,但殊不知这浴桶边缘早已被抹上了粘胶,他两手一抓,就只有“强人锁男”的份。
被困在浴桶中的他心急如焚,一定会大声呼救,而进来的宫人稀里糊涂搞不清状况,第一反应肯定是去拿屏风上的那条浴巾,但他们万万没料想到,这浴巾上藏有玄机,只要将它一扯下,就会触发装置好的机关,正对着浴桶的门框上方挂着的小竹筒受到带动,盖子弹开,里面就会射出被放有的王八粉,“砰”的一声在他脸上炸开,让他变成个绿脸王八。
遭上她设计的这么一出,得是几天都出不了门去兴风作浪了吧。
楚问逍瞥见她的猥琐样,不顺眼的用手肘拱了拱:“诶你别在那儿傻笑了。”
元泱笑容一敛,拍脏东西似的拍掉他的猪蹄,斜了他一眼:“与女无瓜,看不惯你也笑啊。”
他被杠的胸闷,赌气的往下面瞅:“爷是来跟你贫嘴的么?你自己算算那时间,他是不是得来了?”
算时间?不好意思她不会,干脆就又趴了下来往缝隙里瞄,随口敷衍道:“差不多吧,就他那磨叽样,可能是在哪焚完香才来吧。”
楚问逍转了两下眼,依旧糊涂:“焚香……沐浴前为何要焚香?”
元泱不耐烦的别过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百事通,你别那么无理取闹行吗?”
他一噎,气不打一处的指着自己:“我……是是,我无理取闹。”
吐出口恶气,凶神恶煞的举着拳头在她后脑勺上挥了挥,又移开眼装样子的摸了摸脖子,等等,为什么是他理亏心虚?
一刻钟后。
趴在屋檐上的两人相视一看,前者横眉冷眼,后者强颜欢笑。
楚问逍:“这水都快凉了,你告诉我,他人在哪?”
元泱:“哈哈,说不定,是道上哪条狗看他不顺眼,咬住了他,耽搁了会儿呢。”
“元泱!”楚问逍揪着她的后襟给她提了起来,厉声质问道,“是谁拍着胸口保证万无一失的,啊?”
元泱撇撇嘴,两手搓来搓去的也有些焦急:“那照理来说,是不会出差错的呀……”她烦闷的去扯开他的手,怨怼道,“哎你闹着脾气埋怨我做什么?你不也参与了这次行动吗?他没来,你也有连带责任!”
楚问逍愕然的“呵”了一声,松开手指着自己:“我的责任?你怎么不干脆直接说是我在路上咬了他,不让他来的?!”
“那你要这样想也可以啊!”她叉腰一吼。
“哈,好好,顺着竿子你就往上爬。”他咬牙切齿的为她送上掌声两下,便怒着脸上前双手扯住她的脸蛋,一喝:“爷爷我今天就来替你管管这厚的跟堵墙一样的脸皮!”
元泱猝不及防,惨叫连连:“疼疼疼……”她一把拽住他的辫子,“楚问逍!你别逼我动手啊!小心我一拳送你和你妈坟头去迪拜到此一游!”
两人互相问候起各自亲戚,打闹不停,踩的底下瓦片脆响阵阵。
“啊!!”
元泱无意间往后一退,不知是不是因为往脚上灌了蛮牛之力,竟硬生生将这片屋檐踩出了一个大洞!
瓦片如泥塌陷下落,脚底顿时腾空,好在她一个回手掏,在下落的瞬间抓住了楚问逍的手臂,将他一同打包带走。
“!!”
楚问逍内心来不及握草,虽然他啥啥不行,但好就好在反应快,手一拽,将她拉进身边,本着个有担当的男子气概,搂住她的腰,翻了一圈,让自己朝下,还好,底下是浴桶,摔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事。
!?浴浴浴桶?!
他扭过头一瞥,恰到好处,以脸入了水!
“噗通——”
两个重物落下,洗澡水直直溅出了大半桶。
“唔唔……”元泱浑身发疼,在浴桶里死命挣扎扑腾,每一拳每一脚都无不精准的落在楚问逍身上。
楚问逍憋着气制住她乱抓乱挥的手,对着她的脑袋大声一吼:“恩将仇报啊你?!”
不知是不是因他声音足够大,元泱似是被拉回了理智,怔然看了他半响,翕动唇吐出个:“痒……”
这个字像是某种开关,一出,两人皆是浑身一抖,急不可待的就浑身抓挠了起来。
“痒痒痒死了!!”元泱鬼哭狼嚎,双手像个擦板高速移动,在皮肤上毫不留情的抓出一道道红痕。
楚问逍也是,痛苦的眉毛都挤成了直角:“元泱!你看看你出的馊主意!”
她环抱着自己娇小的身躯,狠劲抠着后背,叫骂道:“你现在推卸的一干二净,那会儿讲给你听时,你丫不笑的跟得了魔法棒的李逵一样憨?!”
“什么你魁我魁的?爷现在只想抡你一斧头!”
“那不就是李逵吗!”元泱凑过去,难受的小脸都挤在了一块,用眼神示意他,“行了,你别在跟个村口喇叭花似的叫唤了,快帮我挠挠后背!!”
“我!”这毕竟是男女授受不亲,楚问逍犹豫了一瞬,但秒被痒意支配,急道,“那你也帮我挠挠!”
两人都能挠到对方后背的办法,就只有面对面,双手从对方腰间或是两臂之侧伸过,远远看起来,两人就像是拥在了一起。
挠的正爽呢,突有一股寒意上身,楚问逍眼一瞥,吓的魂都离了一半:“小小小……”
忽而停下来的手让元泱很不满意,大力在他身后一拍,催促道:“小个屁呀!赶紧动啊?!”
“你让他动,哪?”
熟悉又可怕,话语里像是有刀片在飘的声音让元泱猛地一回头。
“小小小……”
岑炼面无表情的立在门口,黯淡的眸中似有层层凛霜,旁边站着裘初洺,衔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他们,似是嫌场面还不够乱,更是火上浇油道:“哟,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呢,敢情是跑到我屋里来洗鸳鸯浴了。”
岑炼极轻的笑了声,被他扒着的门框都凹陷了两分:“鸳,鸯,浴?”
“不不不岑炼!!你听我解释!”被他们这一唱一和,还真有种奸情被撞破的感觉,元泱慌张的推开楚问逍,火急火燎的扒在浴桶边上想要出来。
等等,边上?
完了。
“元王姬,楚公子,你们这是……”星雁姗姗来迟,一进来看到两个浑身湿漉漉,像是在洗鸳鸯浴的两人,先是一阵错愕,随即面色变得更为复杂。
楚问逍见来人,也是慌不择路的两手往桶上一扒:“星雁姑娘!你听我解释!!”
他一个起身,手却再也拿不起来。
完了。
元泱五官都被他震碎了,愤恨道:“我在前方冲锋陷阵,你特么高叫一声回头就把家给点了,我是不是应该送你一个……”她酝酿一口唾沫,重重喷出,“漂亮!”
楚问逍怒极反笑:“你太客气了,你看你想的这个绝佳的点子,让我们处境更加雪上加霜,我是不是也应该送你一个……”他也重重对喷道,“佩服!”
裘初洺喜闻乐见的观看这狗咬狗的一幕,叹道:“哎,这有闲心互相夸赞,却不愿意出来,狡辩一二,看来两人感情当真已经到了,难舍难分的程度啊。”他难掩喜色,语气却故作迷茫,“怪不得这一路上听人在传,你们俩昨日就一直腻在一块呢,啊,还有说,三更半夜的,这元王姬和楚公子相约在湖边,脑袋凑一块,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呢?”
原来这畜生早有准备,没整到他,竟被反摆了一道,楚问逍恶狠狠瞪着他:“裘初洺!你别在那搬弄是非!血口喷人!”
元泱附和道:“就是!我们明明是约在了树下!哪有什么湖边!”
岑炼笑的越发亲和:“树下?”
“你可快闭嘴吧!”楚问逍恨不得一口把这猪一样的队友头给咬掉。
眼看情况越来越糟糕,桶里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快把门给拆了,和事佬星雁在这时站了出来。
她一边打着圆场,一边朝屏风走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必这其中定是有误会,这众目睽睽,一直在这儿僵持着也有伤大雅,你们俩……还是先出来擦一擦吧。”
她伸手去取挂在上面的浴巾。
桶里的两人面色剧变,一同大喊:“不要!!”
但已经迟了,星雁被他们吓的利落将浴巾一扯。
装置被瞬间触发!
竹筒里的‘王八粉’被弹了出来,一团圆圆的绿玩意儿受力直飞,在众人的目送下,精准的打到了楚问逍的脸上,迅速变成粉状散了开来,扩散在两人的周围,一片绿油油。
“咳咳咳……”
桶里的两人闭着眼猛咳,毫无回避可能的将其大量的吸入鼻腔之中。
当绿色粉状悉数散去,桶里只剩下了两张碧绿碧绿的脸。
元泱看了看楚问逍,又低头看了看水中的自己,嘴巴一瘪,变得更丑:“岑炼,他们欺,负,我!”她委委屈屈的哭了起来,“人家都变成绿鼻绿眼的憨八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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