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月下饮酒

    两个绿脸憨八龟焦头烂额, 唇舌磨的秃噜皮, 勉强将事情掰了回来。

    可憋屈的是：哪怕他们已经察觉到了屋檐坍塌是被动了手脚，星雁他们也是故意被叫来“捉奸”，却也只能咬牙含泪将苦吞, 谁让他们动机不纯，实为偷鸡不成还一脚跺进了老鼠夹中，这苦果也只能自己受着了。

    楚问逍至此以后再没敢让她出过主意。

    自损三千, 让敌人毫发无伤，没点本事, 一般人还真的难以做到。

    不仅如此, 小阎王被惹的不高兴了，只给了痒痒粉的解药，却没给他们消去那绿油油的脸，从他自己的角度来说，这颜色倒像是一种警示, 干脆就趁此隔离两人, 让他们闭门思过。

    可偏偏两人又都是个坐不住的, 且心有怨气，怪在对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抄起家伙, 烈火轰雷的，在众人的拉劝之下打了一架，人群之中两张绿脸晃眼的不得了，之后私底下还被一群看热闹的人戏称：乌龟莫打鳖, 都在泥中歇。

    一番折腾下来，她元某人捶胸顿足，回想起受到的莫大委屈，虽是全靠一通脑补，但也成功让自己深信不疑，当天就去找了小阎王好一顿闹腾，颠倒黑白全凭那一张会叭叭的嘴。

    她风风火火闯进寝殿，把还在床上睡觉的小阎王一把拽了起来，小绿脸苦兮兮的卷开衣袖，把手臂上的淤青伸给他看：“岑炼，楚问逍他欺负我！”

    小阎王信了，带着一身起床气，去把楚问逍从屋里拖了出来。

    听完了这一通胡乱栽赃的楚问逍气的跳脚：“我怎么可能真的打女人！不是那会儿决斗时，她拿着根擀面杖，对着我吼了声‘俺小青蛙一声呱呱，把你王二五打成渣渣’后，翻了个跟头，自己摔的吗？！”

    小绿脸这会儿还悠哉的钻在草丛里抓蚂蚱，一抬头见到两张不甚友善的脸，便讪笑一声，磕巴道：“怎、怎么啦？”两人越来越近，她蹲着往后跳了两步，尝试与人协商，“我看今日天气不太好，要不你们择日再来收拾我吧？”

    楚问逍冷笑连连：“收拾人，还需要择日？你觉得哪个傻子会应你？”

    岑炼点点头：“有理，那便择日吧。”

    “？”

    气的想当场表演个倒挂金钩的楚问逍叉着腰来回指着他们，你俩就一个字，配！

    -

    盛夏流火，在枝头繁艳的凤凰花似乎在一夜风雨过后便凋零殆尽，雨色秋来寒，丹枫也迎秋，伏热的天在开始转凉。

    而元泱也在整日的上房揭瓦中，收到了江城王的劝回信。

    她小口啜着刚炖好的血燕，瞥了两眼冯昭递来的信，端着碗背过身，想含糊的敷衍过去：“动作也太快了吧，这不才来不久吗？”

    待冯昭到她面前，她端着碗又一转，冯昭锲而不舍的跟着她转来转去，一边转一边道：“不久？加上来的那段路程，咱们离开江城已有一个多月的时日，后厨张大娘的媳妇都该生下个大胖小子了，您后院那树晚银桂都该开花了，就连上琼阁没准也都修葺一新了。”

    元泱把自己转晕了，停下来，对着他喝问道：“你之前是管杂务的吗？记这些记这么清楚弄啥啊？”

    冯昭见她对着一旁的空气问话，移过去平静道：“属下只是为了提醒您，滞留外域已久，适该返里。”

    她扶着脑袋，连连敷衍：“返返返，没说不返。”眼珠子往旁边一瞟，又耍赖道，“但我想缓几天。”

    冯昭：“王在信中提到，要您廿九日返程。”

    本着先答应了再往后拖的战术，她应道：“哎行吧，今日是几号？”

    冯昭：“廿八。”

    元泱慢慢看向他，抬手反悔道：“撤回啊，我刚刚的话全部撤回啊，就算是去吃口热乎的屎也不带这么赶的吧？”

    江城王真是老谋深算，这日子算的明明白白，不给人留一点打诨的余地。

    “王与您睽违已久，自是日思夜想，盼着能早些见到您。”冯昭早料到她会如此，劝也不劝了，直接给她一棍拍死，“何况您来烬城的目的已达，没有任何再继续留下的理由。”

    “理由不都是找出来的吗？我再编两个理由不就完了吗？”元泱不开心的抠起手指。

    冯昭：“传信使说，若您明日不启程，王会立即率军攻打过来。”

    “什么？！”她张嘴一惊，没想到江城王竟莽到这种地步，扶着桌子缓了缓，没缓过来，猛地一拍桌，“诶不是，我人还在这儿呢，打过来，我不就被当成人质了吗？不至于啊不至于。”

    冯昭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的打击道：“您在这儿跟我不至于，就相当于您做菜一样，都是白费力气。”

    元泱微微一笑：“我看你抬杠的技术倒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他一点不骄傲：“跟您相比，不值一提。”

    “？”

    元泱看了那封信后，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没了回转的余地，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劝回信，而是一张——逃生路线图，giao！这江城王是来真的。

    她一下就怏怏不乐，打发了冯昭去跟小阎王说这事，想着他听后兴许会过来有所挽留，安慰安慰她……

    “他说明日会送您离开。”

    冯昭站在她面前一字不落的转述道。

    元泱气的直抚胸口，呵呵一笑：“怎么的，这是要把我送到千里之外？”

    她怒气腾腾冲到门口对着他寝殿那边叫嚣。

    “你以为我很稀罕吗？我元泱就是死，死外边了，也不会回来找你！”

    转头就招呼着人把行李于半个时辰全部打包好了。

    算算日子，裘初洺他们本也准备即日启程，听了她要回江城，干脆也将日子定到了明日，吟仙阁总店在雾城，本该是能顺道一同走的，但因太子那事，他们还得去一趟天都，与去江城的道路正好相反，那就只能各走各的了。

    令裘初洺头疼的是，楚问逍这厮也要去天都，与他们同道，但说白了不就是死皮赖脸要缠着他们，不然他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去天都能做什么？身上背着通缉令，还一往无前的勇闯龙潭虎穴，这迷惑行为让一干人等都为之语塞。

    不过几人终归是将这王宫闹的每日鸡犬不宁的一丘之貉，明日别离，今晚便相约了一同月下饮酒，大家来个好聚好散。

    -

    秋夜气佳景清，在林苑摆设醇酒，风微瑟，众人也皆着以轻裘，此次虽非宴席，但也略有铺张，主要也是因元泱这人就爱那么俩字，排场！

    此时，星雁还未到，元泱一时兴起，想着大家相聚的最后一顿怎能没有她的佳肴相饯，便起身往后厨走去，似是要大展一番身手，裘初洺当机立断的就上前阻拦，两人你追我跑的一下没了影，酒桌上就只剩了一红一黑。

    岑炼轻转着酒杯，抬眼看向对面无忌纵饮之人，半阖的眸中含笑：“江洋大盗，玩腻了？”

    此处摆的是一方低台，台上放置着长形矮桌，楚问逍坐的大剌剌，侧着身子长腿一伸，占了不少位置，闻言一笑，一手抱着酒壶，一手往后撑，侧眸而视：“我就不能是浪子回头，髀肉复生？”

    岑炼手一滞，对着他打量了几眼。

    “这笑话讲的不错。”

    “？”

    在路上追逐的两人直到最后筋疲力尽，一前一后的停了下来，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裘初洺躬着背，两手抵在膝盖上歇了好一会儿，抬眼看向前方：“你这女人怎么这般歹毒？整日就想着谋害他人，莫不是这次又想故技重施，对我狠下毒手？”

    元泱也跑岔气的叉腰喘了片刻，睨了他两眼，气势不输的还口道：“呵，我歹毒？我那叫礼尚往来好吗？上回你不是也想杀我？刀都架我脖子上了！”

    裘初洺：“我只架到了你脖子上，你可是硬生生扎了老子一刀。”

    元泱：“那你不是也反摆了我一道，让我变成了个王八脸吗？”

    裘初洺面目扭曲的一嗤：“岑炼怎么就受得了你这种女人？”

    元泱冷笑着还了他一个白眼：“他连你都能受得了，为何受不了我？”

    “行行行，老子累了，休战！”他撑着腰走到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元泱不屑的“切”了一声，也走向另一块石头：“正有此意！”

    两人之间有了一段难得的和平共处。

    “我没想到，他竟会为你杀了秦义。”裘初洺微微一嘲，仰头望去，却只看到了秋月如珪。

    元泱正想解下身上的披风，手登时一顿，觉得他这话挺逗：“为我？你这话，说的好像没我岑炼就不会杀了他似的。”

    她笑着看去，却在看到他的神情之时，又淡了下来，不解的同时仍然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不是，秦义是逆党诶，是想夺他位之人，他怎么可能不杀……”

    裘初洺打断她：“他若真想杀，秦义在有那个念头之时，就已经死了。”他略微一顿，“结党营私，豢养兵马，岑炼并非因他是附骨之疽才难以下手，而是有意放任他势力渐大，他曾说过，虽然此人手段肮脏下作了点，但却是能掌权之人。”

    元泱抱紧怀中的披风，心绪有些沉，撇了下嘴角：“他能否掌权，和杀不杀他有什么关系？”

    裘初洺看着她，轻浅的笑了声：“你不是都知道吗？他不就想着哪天殒身糜骨了，这烂摊子能有人接手。”

    都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他曾经都想过些什么？他从来都不会对她说自己的事。

    也就如今经他这么一说，有些事才串联了起来。

    书中小阎王死在了那场逆乱，或许不止是因他犯病，可能还有本身他就不想反抗的原因在里面，否则他们不该如此轻易得手，只是没想到后来又被尤洋给捡了漏，但仅凭尤洋一人，势单力薄也成不了事，想来他背后也应是有人在鼎力施助。

    可不管到最后得利的渔翁是谁，他，都是那枚微不足道的弃子。

    在书中，他死在了自己栽培的接班人手里，又将王位拱手相让，却没想到接班人也被.干掉了，最终事与愿违，百无一成。

    真是奇怪，她觉得有点可笑，世人皆传冷漠无情的大魔头，却操心着他死后这一城之主由谁来做才更为合适，说他无所不能机关算尽，最后却又死于乱剑之下，无墓无碑，身死名辱，连筹谋的一切也都是付诸东流，说他是个反派，但除了六年前，他还干过什么大事？这要记进职业生涯里，人家都要嫌他不称职，这年头，目标不定个毁灭世界，哪敢妄称自己是个反派……

    什么都没做成，还死的这么憋屈，元泱不禁涩涩一笑：“说来说去，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这话入耳，裘初洺只觉得她愚陋至极：“他普通？你还真是什么胡话都说得出口。”

    她低着头没理会。

    -

    夜色朦朦，灯光残亮，但有酒助兴，气氛却是愈加躁热。

    一排排空酒坛摆了一地，空气中酒香四溢，光是闻上一闻，都能有几分迷离，而几巡过后，也有人已是酩酊大醉，将差劲的酒品暴露无遗。

    在搭起的低台下边，楚问逍摇摇晃晃，脚步虚浮，醉眼朦胧，指着一处，口齿不清：“星雁……姑娘，小爷我……这回可是认……认真……”

    “啪——”

    话还没说完，左脸就挨了一巴掌，被打的偏过了头。

    “大胆！你个洗脚婢！竟敢在本宫面前，玩花式走位？”脸已经红成了猴屁股的元泱抱着一个酒坛，神色不悦的指着他，“来人！把她拖出去，赐她……赐她垃圾两碗！”

    楚问逍摸着脸转过头，茫然道：“星雁姑娘，我、我做错什……”

    “啪——”

    右脸忽地又挨了一巴掌。

    “大胆！将她这双胞胎妹妹，也给本宫拖出去，赐她，社会小伙一位！”元泱打了个酒嗝，又继续不满的指着他。

    没有人鸟她，周围站着的宫人都装起了小聋瞎。

    而在他们不远处的草坪上，也有一个意识模糊的醉鬼。

    星雁站在一棵树前，歪歪扭扭的行了个礼：“这位大婶，请问您看见我的手了吗？”没有回应，她便上前将耳朵贴到树干，“您能大点儿声吗？”

    只有台上两人，还在细品慢尝手中的酒，裘初洺眯着眼看向对面的人，眸光深深：“你生来不凡，六年前那一战问世，便注定是孤雁出群，你分明可以借此将手伸的更长，不受任何拘囿，只要你想，这天下又……”他微醺薄醉，往日的情感便更加盛烈，语气中颇有些怨屈，“当初一句事事过眼云烟，如今倒是陷于情爱不可自拔，只可惜了你这一身的奇才。”

    岑炼似乎不以为然，张开手，就忽有一艳色花瓣落入了他的掌心：“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堕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侧。”他收紧手，慵懒一笑，“我？亦是一介凡夫俗子，甚至，比常人更俗。”

    裘初洺一愣，不由的回想起方才那句如出一辙的话，神色几经变换，喃喃道：“你们真是，不可理喻。”

    “放肆！”

    一道赫然而出的女声将他们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楚问逍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双膝跪在地上，双手也撑在地上，而元泱则跨坐在他的背上，依然还抱着个酒坛，另一只手指着天上，“本宫就算虎落平阳，也轮不到你这两条腿的蛤.蟆精来欺负！”

    楚问逍异常卑微顺从：“是…奴婢……不长眼了。”

    “本宫叫你往西你就得往东，休要自作主张！”她这次又指向了前方，“来！表演一个倒吃脚趾！”

    裘初洺看的连连摇头：“目无礼法，刁蛮任性，骄纵难驯，连乡野村妇都没她那么闹腾，我真不知你究竟看上了她哪一点？”

    岑炼目光定在那，一笑：“所有。”

    裘初洺闷闷：“她这性子，迟早要惹出大乱子。”

    “那也是我惯的。”他看向杯中的那双眸，似乎变得比以往要柔和，淡淡道，“有我，她无需畏惧。”

    “可你活不能长。”

    他嗯了一声，没怎么犹豫就开口：“我的人能护她一世，不让她受人所欺，我的财能供她一世享乐，不让她受贫匮之苦，这王位我也交予她，让她成为两城之主，没人敢不畏她，不敬她，死前我会杀光所有对她构成威胁的人，日后魂飞魄散，神形俱灭，我亦会替她守这万古长夜，岁岁年年。”

    “……”

    裘初洺怔忡了许久，甚至一时半会儿都道不清内心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嘴唇有些微颤：“你真可笑。”又神情恍惚的摇摇头，字字艰涩，“你，不，你们，都是疯子。”

    岑炼垂眼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这时，醉意醺浓的两人组又出了状况。

    只见元泱兴头正足的举着披风在空中挥舞盘旋，忽然脸色一变：“本宫……本宫，赐你一碗呕——”

    低下头就吐了楚问逍背后一身。

    “……”

    在场所有清醒的人皆是一愣。

    随后，场面就失控了，众人一拥而上，赶着去拉那吐完了以后还要逼着人将污秽物吃下去和眼看马上就要成为自愿吃下的两人，顿时一片哄哄乱乱。

    但任凭世间如何纷乱，在旁边的星雁却依然没被打扰，她蹲在花圃前，柔柔问道：“大叔，请问您看见我的嘴了吗？”没有应答，她就一头扎了进去，“您说什么？被您儿子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9 23:46:19~2020-05-31 08:2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酥酥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