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 执拗的老大爷铁树开花, 将城中事务交由阿猛回去安排后,便登上了她的贼船,任由她拐回江城。
马车中, 岑炼两腿搭在座上,背靠车壁,右手枕在头后, 左手环在一个纤纤的细腰上,悠悠然的闭着眼, 看上去似乎比以往更加意懒心慵。
折腾累了的元泱乖乖靠在他胸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他的耳朵, 不再似方才,像个痴汉一样拽着他的衣服一通猛吸。
害,因为她这个人吧,也就有那么点诡异的癖好,喜欢闻人身上的味儿, 偏偏这狗男人身上的味道就特别好闻, 很对她的胃口, 每次一闻,都莫名的令人心安。
说出去, 这大概是件没人会信的事儿, 但既然这人已经成为了她元某人的掌中之物,又岂有不任她放肆撒野的道理?
岑炼相当的平静,对于她的种种行径他已经完全能做到淡然处之。
“你现在想开了?”元泱将下巴抵在他胸前,脑袋左摇右晃的看着他。
他没睁眼, 只是淡淡勾了下唇角:“我从未有想不开的时候。”
“呵。”居然还敢在她面前闭着眼睛说鬼话,元泱直起身,用着唱戏似的调子嘲笑道:“哎呀刚才呐,也不知道是哪位看多了青春伤痛文学的贵族小伙儿,这红眉毛绿眼睛的,玩的一手欲擒故,纵——欲拒还,迎啊——”
许是耳朵遭受的刺激太大,岑炼还是没忍住的睁开了眼。
他这一睁,人又贴了上来。
“嗯?还有什么是你这个平平无奇的心机boy做不出来的?”她像是从哪来寻欢作乐的嫖.客,用食指轻佻的勾了下他的下巴,怪声怪调的笑了一声,“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怎么知道人家就吃这套的呢?”
“……”
岑炼有些茫然无措,脑中寻思的皆是,究竟如何才能做到与她交流无障碍。
他深深直视着她,似是想穿过她的皮,看清在那之后的人,眼中带着一丝炙热:“你到底,是从哪来的?”
元泱手一滞,神情语气皆恢复到原样:“我说了,你未必会信。”
岑炼抓住了她欲将缩回的手,坚定不移道:“你说,我信。”
她微怔,看了眼那只被握住的手,心里筑起的墙也顿时瓦解坍塌。
“你相信除了大渊之外,这块土地,这片天空之外,还有别的地方吗?”她迟疑了一下,又缓缓道:“你相信在另外一个地方,另外一个世界,世界就是你们所谓的天下,在那里,你,和你周围的人,以至整个大渊,都只不过是由人创作出来的一本书吗?”
说完,她便屏息观察他的脸色,震惊、疑惑、讥讽、烦扰,这些通通都没有,只有那一份沉静的默然。
半响,他缓缓开口道:“你是说,这个世界,包括我这个人和我至今的经历全都是由人编写出来的,如同话本子一样?”
对她说的话,他一向是学的极快,对上他平淡的眼,元泱的心攸地一紧,急忙道:“其实你不信我也能理解,毕竟对你们来说这也的确是……”很残忍。
“我信。”他丝毫不疑。
可元泱却不敢置信的张开了嘴:“不是大哥,你思想这么超前的吗?”
你好歹迷惘一下吧?
岑炼懒懒的眨着眼,掐了一下她的小脸,平淡道:“死而复生,借尸还魂,都并非常人所能为,便是你说你是神女,我也信。”
“可……你对自己是个纸片人的设定就这么草率的接受了?难道就没什么,想法?”即便她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对他这强大的接受能力也还是觉得异常出乎意料。
纸片人?岑炼消化了一下她的话,沉沉应道:“有。”他不知意味的笑了声,“我想弄死写这本书的人,不,是让他,生不如死。”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他一个俗人,只认他看到的为实,感受到的为实,经历过的为实,他悟不出大道,也看不破红尘。
他并不在乎这个世界究竟是真是假,即使如她所说,他是被人写出来的,他也只想把给了他这一切的人给揪出来,再与他好好,探讨探讨。
想到写这本书的人,元泱同样也是憋了一口恶气:“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对于她不是原来的她,岑炼早已有所察觉,如今听了她的解释,虽然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但这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倒不如说,这恐怕是安在她身上最合理的解释了。
捧着她的头左看右看的研究了会儿,岑炼低声问:“你原本,叫什么?”
她乐呵呵的:“也叫元泱呀。”
他笑了下,便才放开了她。
随后,元泱窝在他的怀里与他讲了自己是怎么到的这个世界,又与他讲了许多他们那个世界的事情。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可以平心静气的向人诉说这一切,心里头忽然就变得轻松了许多。万幸,她遇到的也是个脑回路不正常的人。
岑炼耐心听着,说不惊奇那自然是假的,心中更有了一个猜测,或能解开令他愁迷的那一环,撩起怀中人的一缕发丝,他不动声色问道:“元泱,你不属于这里,日后,你会走吗?”
她一愣。
“我幼时,父母便坠机双亡,成年之前也都一直寄人篱下,我没有挂念,也没有人会挂念我,对我来说,人在哪家就在哪。”元泱仰头对着他一笑,“而现在……你在哪,我就在哪。”
岑炼:“来时不受你控制,走时也未必……”
她一把捂住他的嘴,强笑了下:“我已经很倒霉了,你这乌鸦嘴能少往我身上套两句吗?”
可她一放下手,岑炼又道:“若有一天,你能走,我不会拦你。”
元泱被实打实的气到了。
“我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不是才说了要一直在一起的吗?你不是占有欲很强吗?不是还说要枕着我的头盖骨,不死不休的吗?”她心里堵,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委屈的不像话:“怎么现在,又要放手任我自由任我飞了?”
岑炼状似安慰的揉了一把她的头:“这个世界,对小弱鸡来说太危险。”
她佯怒的别过头:“不是有你护着我吗?”
他想,可他做不到。
岑炼:“我护不了你一世。”
元泱一僵,猛地把头埋进了他的怀中。
“怎么这么讨厌啊!”她缓了片刻,极小声的呢喃道:“那你,能护我多久?”
他们都知道,这个问题是在问什么。
岑炼沉吟了会儿,道:“许是十年,许是五年。”
说完怀中的人便不吱声了,不知道她埋着头在干嘛,偷摸摸的将两只手也放了上去,吸气也是小小声的。
可爱的像是只小老鼠。
他笑了下,抚着她的背:“后悔了吗?”
元泱大力的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你们这儿的老天爷真是该死的小气。”她嗓音闷哑闷哑的,忽而又抬头硬气的一吼,“不管几年,我都会一直陪着你!你也不许搞那一套觉得自己活不久了,就把我推给别人的把戏!就算是死,你也必须要死在我面前,听懂了吗?”
看着她发红的眼眶还有些湿漉漉的,他轻轻应道:
“嗯。”
元泱靠在他的怀里,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就连萧煦飏都能改写命运,凭什么你不能啊,天无绝人之路,她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岑炼一手环着她,心中也有所想,她说的那个世界似乎比这里更安全,他死后,她若能回去自是最好,若她不能回去,他也会将一切安排好,一定会保她后生都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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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闭的窄小空间对于两个互相迷恋的人来说极容易擦枪走火。
当元泱展开了猛烈进攻,岑炼半推半就,衣裳被她乱扒乱扯的敞了开,胸肌袒露,迷人的线条在衣料下若隐若现,上面尽数是她的哈喇子,可在她还打算按着他再继续啃两下时,外面却有一道急声乍响。
“王姬!出事了!”
她脑袋一顿,深呼吸,往外面一吼:“能有什么事?!天王老子来了也让他给爷等着!”
冯昭声音更急:“可是王率了三千鳞甲卫正朝我们这个方向而来……”
淦!还真是老子!
吓的她立即腾身坐起,色心全无。
岑炼坐了起来,这衣服还没拢上呢,惹人眼的白花花一片,喑哑道:“有我,无碍。”
元泱心猿意马的又直直看了两眼,很是遗憾的应道:“嗯。”
三千鳞甲卫对于武力并不发达的江城来说是个大阵仗了,元泱下了马车,远远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群高头大马,上面皆是备着戎甲的士卒,比她想象的还要触目惊心,而前面领兵的自然是江城王,只不过他倒是没穿戎甲,一身白衣在队伍里也是极为显眼。
可是,她不懂,她明明遵循了他说的廿九那日出发,怎么他还是带了兵出城,这总不可能是带着这么多人来接她的吧。
江城王带领着人在二十米开外处停了下来,此处其实已经离江城不远了,路上也有来往的商队、车马,只是他们一看到这么大的阵仗,惶恐的同时又生怕受到一丝波及,于是便回避的回避,绕路的绕路,一时半刻,此处便只剩下了他们两路人。
得,各个城中,这个月的头条又有了。
元泱两手放到嘴边,扯着嗓子大喊道:“爹!你这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她话音一落,对面顷刻就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又愤愤的咆哮:“岑炼!你个蛆心搅肚的禽兽!快放了我乖女——”
元泱先是一阵错愕,又立即吼了一声解释道:“爹!你误会了!我没有被要挟,我是自愿的——”
“泱儿,你莫怕!爹知道是那无耻奸贼,逼的你说此违心之言,爹就是砸锅卖铁也定会将你从魔爪中救出——”传来的吼声两分安慰三分急切五分坚定。
听的元泱十分懵逼。
不是,你这跟砸锅卖铁有半毛钱关系?
没过一会儿,来自江城王的怒吼再次响彻云霄:“岑炼!往日你如何倒行逆施,狂悖无道,我江城都不曾置喙过!可你如今对我女儿出手,抓住了她单纯善良,愚昧痴傻,不识人的秉性,利用狡计假意诱之,并施以蛊惑,后又为一己私欲违律囚禁,我儿逃出数次,却都被你掳回再加以折磨,我儿不从,你竟还反复毒害迫她屈服,这是何等的惨无人道啊——”
您这踏马都什么跟什么啊?
其余尚且不论,但他肺活量怎么会这么足,说了老半天还都不带喘的。
元泱看了眼一旁没受到半分影响反而还玩起她头发的人,又再次回喊道:“爹啊!您就别在那儿自个瞎编乱造了——”
“泱儿,爹看到你眨眼了,爹都明白——”
元泱:???
我觉得您没明白。
江城王骑在马上,又兀自拉着缰绳前进了两步,指着他们,猛吸了一口气:“岑炼!你造下的罪孽擢发莫数,你的豺狼之心也早已是昭然若揭,为天下人所不容!本王知你习得一身邪功,游刃皆虚,可你如今孤身一人,便是天大的本领,也无以与千人抗衡,你要么归还我女儿,夹着狗尾巴滚蛋,从此不再踏入我江城一步,要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接着身后的鳞甲卫便爆发出了阵阵助威的呐喊声。
元泱傻眼了,不是吧不是吧,您这玩笑可开大了啊。
就在这时,冯昭上前一揖:“王姬,属下愿意替您去与王调协。”
“可是……”
见她有所顾虑,他诚心满满的道:“王姬不必过忧,王对属下虽有知遇之恩,但属下现在已是王姬的人,就定会对您尽忠竭力,王姬心意在何处,属下便在何处。”
说的元泱好一阵感动。
——结果他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这可把她气的捶胸顿足:“冯昭!!有你这么辜负爷一番期待的吗!况且你丫就算叛变也好歹犹豫一下吧——”
冯昭在对面站的抬头挺胸,丝毫不见心虚,甚至还朝她招了两下手。
可恶,这厚脸皮究竟是跟谁学的?
“怎么办啊?”她心慌意乱的看向身边的人,“我不想和你分开。”
岑炼正经的点点头,将手放到身后的追阎之上:“那就只能正面上,拼个你死我活了。”
元泱又纠结的拉住他,跟犟牛筋似的:“可是,可是我这朵白莲花也不想让你们任何一方受伤。”
“小麻烦。”他嗤笑一声,可神色却又不见任何为难之意。
紧接着,三千余鳞甲卫这边就炸开了锅。
“啊啊啊,他拉着我们王姬的手!!”
“他还笑的一脸春风得意!!”
“天啊,这还是那位小阎王吗?!”
“他背着追阎,怎么可能不是!!”
“他他他过来了——”
“他他他拔剑了——”
殷红长剑一出,鳞甲卫顿时就自乱阵脚,牵着缰绳就窝囊的往后退了两步,方才的士气像是被戳了个洞的皮球,泄了个一干二净。
就连江城王也无不例外,甚至退的最多,他声音越来越远:“岑炼!你你你要做甚!本王有三千骑军,才才才不会怕你!”
牵着马走过来的元泱再次傻眼。
他们走一步,这群憨批就往后退一步。
得了,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都说江城是个除了钱,一无所有的城池了。
这搞得她都觉得有点丢人了,羞惭的一吼:“你们干脆退到月球去算了!!”
她这一吼,似乎起了点作用,他们退倒是不退了,但依然还是那一脸的怂样,仿佛他们是什么手无寸铁,即将被欺辱的弱女子。
在一众人等紧张兮兮的注视下,岑炼抽出追阎捧于手上,笑着道:“我降了。”
?????
他说了什么?
是想了,享乐,还是香囊?
在那恍然的一瞬间,元泱似乎看到了无数张黑人问号脸。
这缴械投降来的太突然,众人纷纷茫然失措,似乎不挨上两刀,他们就无法面对眼前发生的现实。
一听是投降,江城王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掩去了慌张,板着脸装模做样的问道:“咳……你这个,为何而降啊?”
他一笑。
“为她而降。”
岑炼虽是在回答他的话,但却是笑吟吟的在看身边的人。
此话一出,引起一片哗然。
但哗过了,众人就纷纷望起了天,总之是谁都没去接过那把剑。
真是不好意思,元泱这心花怒放的,可以摘下来往他们每人头上都插一朵了。
江城王转头睨了这群没出息的一眼,回过头又端上了架子,刚才的话他仿佛一个字也没听到,理直气壮的:
“虽说啊,你是因本王的威势所震慑而降,但本王一向是光明正大,行事磊落之人,自是不能给人误以为本王是凭借口舌之能占了你便宜的机会。”他不知道是心虚还是自傲,反正仰着头没看底下,“这日后倘若被有心之人拿去做了文章,岂不是要谬传本王乃、乃……”
元泱被他的不要脸愕了一瞬,才有些疑惑的提醒道:“您是想说,胜之不武?”
“对对对!胜之不武!胜之不武!”江城王擦了下急出的汗,又缓缓道,“因此啊,我看你不妨再单独与本王来个一决高下,日后也免得本王遭人诟病。”
元泱站到他面前,歪着头,一脸的无可奈何:“爹啊,您就别在这逞一时之能了行吗?”
您就不能见好就收,别再作死了吗?
江城王低头不满的瞪了她一眼:“这是男人之间的对决,你一个小娃娃在这捣什么乱?”
她还没来得及气恼,岑炼又揉了把她的头,语气漫不经心的:“听到了吗?小娃娃,一边去。”
元泱:excuse ??
他揉完,双手交握住剑柄,往马上看去,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依您所言,小辈,奉陪到底。”
小……辈?
江城王心里猛地一咯噔,怂头日脑的拉着缰绳又往后退了两步,听到这短寿促命的话,真是三生有幸啊,三生有幸。
此举,连冯昭都看不下去了,在他旁边提醒道:“王,您能争气点吗?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闻言立即偏头一喝:“这怪本王吗?!你自己看看他那阴阳怪气的笑,任你你受得了?!”
元泱:“……”
不是,你俩这悄悄话还敢说的再大点儿声吗?怕不是一个不小心切到了世界频道吧。
“咳,那个……本王思虑再三,决定不与你比试武斗,免得日后又叫人谬传了是本王在欺负后辈。”江城王表现出了似乎是自己勉为其难的退让了一步。
连这一旁的人都听不下去了,您可憋逼逼了,这小阎王一怒,敢问这茫茫人海,他又能饶过谁?
可岑炼并没有恼,而是依旧笑着应道:“自然。”
“嗯。”江城王方才满意的点点头,并更为气势熊熊的道:“因此,本王决定要与你比试一场——踢花毽。”
听到不是动刀动枪,你死我活,元泱松了口气。
“对,您就跟他比踢……”她顿时卡住,掏了掏耳朵,又惊声一喊:“您再说一次比什么玩意儿?”
踢花毽?
踢毽子?
还是你俩?
你俩怎么不干脆去比跳皮筋儿呢?
小手一拉,这多和谐,多促进友谊。
更让人摸不到脑袋的是,岑炼他,居然,应,了。
“那就比,踢花毽。”
元泱捂着胸口,朝着空气招了招手:“快,救、救护车,给我来一辆……”
-
跟闹着玩儿似的,他们真就这般一路声势浩大的回了江城王宫。
约好了要一较高下的两人,也千真万确的比起了——踢毽子。
就在江城王宫最大的这处园林,碧茵园里,侍卫们遣散了往来的宫人,腾出了就算他们临时改主意打算比试个赛跑也绰绰有余的地儿。
被赶到一旁去的宫人们也没走,在侍卫的拦护下,驻足远望,一副等着观看这场激烈比赛的架势,讨论声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人声鼎沸。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之下,搞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的宫人们先是象征性的惊愕了一下,随后就开始下起了赌注,王和小阎王,谁才是最后那个胜出的——毽王!
真的。
元泱此时若是会打地洞,已经麻溜的将自己愉悦送走了。
而冯昭在这时不着痕迹的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撇过头,冷不丁道:“你去做什么了?”
冯昭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讪讪道:“这不,见他们那儿实在是热闹的紧,一个没忍住,属下,属下便也去下了一注……”
元泱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连你也!!”
他立即懊悔的低下头,做好了挨一通臭骂的准备。
“你是怎么回事?自己偷偷摸摸的去买也就算了,怎么不帮我也买一点?!”
确实是挨了顿臭骂,只不过责怪没帮她下注的面儿更大些。
冯昭:“……”
元泱又叉着腰气呼呼的问道:“还能再买吗?”
他赔笑道:“这不快开始了吗?刚刚就停止下注了。”
“你说你,啊?要你何用?”她气了会儿,再次一问:“你买的是谁?”
“自然是王啊。”关于这个,冯昭就提起了劲,说起来的时候,他语气中还有那么一点小骄傲:“王啊,平时很低调,不露锋芒,这您自是不知,但他踢花毽可厉害了,这在咱宫里头,王若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元泱觉得有些难以呼吸,深深的吐出一口气,露出一个不是特别美丽的笑容:
“这种事情,就没必要拿出来大肆吹捧了吧?”
冯昭不解的皱起眉:“没必要吗?”
踢毽子的比试在万众瞩目之下开始了。
规则很简单,两人各有一个毽子,在一炷香内,看谁踢的次数多,次数多的胜出,但这期间要保证,不能够间断,毽子不能落地,否则也算输,计数一事,最后由两个被抽中的幸运侍女来担任。
不过大家心里也都清楚,真踢完这一炷香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不说这毽子能不能一直连着踢,就光是这体力也吃不消啊。
所以,计数什么的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不过就是走个形式,只要看谁先坚持不住就行了。
当香燃起,一缕细烟袅袅而升之时,拿着鸡毛毽子的两人同时有了动作。
许是因为想给比赛一个良好的环境,又许是为了事关利益的赌注,场面一下就静了下来。
这才刚开始,两人皆是力气满满,精力旺盛,毽子在空中翻滚,又稳当的落在脚上。
两人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但是风格却很不一样,江城王是动作大开大合,速度忽快忽慢,节奏拿捏基本全凭心情,而且喜欢玩各式的花样,这就差没一边后空翻一边踢了,总之是四个字,花里胡哨。
而小阎王就正常多了,不紧不慢,动作幅度不大,节奏也始终如一的稳。
她本以为踢毽子会对他的美貌有所影响,结果他却是那儿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衣袍随他的动作似是一条黑色游龙在起舞,姿态矫矫,他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矜傲似乎做什么都不会消失,如雨后风荷轩举,滴水不沾。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指不定连他吃屎,她都能给他赞美一通。
可惜,她并没能再欣赏这美貌更久,比赛就已经分出胜负了。
“不比了不比了,本王认输!”江城王大汗淋淋的将毽子抛到了一边,叉着腰就喘了起来。
元泱看了眼香,这尼玛才烧了四分之一吧,敢情您就是来走个过场的?
下一瞬,她便听到了哀声叹气声一片片,还有最大的一声来自她身边,侧头一瞥沉浸在押注押输了的赌徒,毫不留情讥讽道:“还吹吗?”
冯昭丧气一叹。
元泱走到刚一决高下出来的两人面前。
先是对着左边一笑:“恭喜啊,毽王。”
岑炼:“?”
又对着右边一笑:“爹,比的还开心吗?”
“痛快!本王很久没遇到过能激起斗志的对手了,哎,这还真是后生可,畏,啊……”江城王瞅见她的眼神,莫名就心虚的越讲越小声。
“您还有什么想比的,择日不如今日,今日不如此时,干脆就一块儿比了吧。”元泱一顿冷嘲热讽,抬着下颚朝一旁点了点,“诶我看,这碧茵园中那两棵槐树就长的挺不错,不如你俩再去比个爬树?”
冯昭在她身后适当的纠正道:“王姬,那边两棵是榆树。”
“哦?你大点儿声?”
“是榆树。”
她慢慢转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笑容。
只知道效果很好。
因为冯昭立即改口道:“不不,属下看走眼了,是槐树,槐树。您说什么树,它就是什么树。”
江城王也见机凑上来附和道:“对对对,从今以后这园中,所有的树都叫槐树,都听到了没?!”
“是。”也不知道是在问谁,这回应声响了一圈。
只是这讨好,并没让她打消这一番兴师问罪。
“您说您比这踢毽子,你俩,啊?两城之主,您觉得像话吗?”
江城王像个做错事的熊孩子,一米八大高个低着头在那儿抱怨道:“还不是看那小子太嚣张,灭灭他的势气。”
“灭到了吗?”
他一噎,弱弱道:“……没有。”
元泱微微笑:“那您比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立即道:“自然是有意义!”
“乖女,爹跟你说,这踢毽子不仅大有门道,而且还能通过它,从而去了解到一个人的方方面面。”他方才的落败感顿时一扫而光,孜孜不倦道:“首先是这踢毽子的花样,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情是开朗是内敛,而这踢毽子的动作幅度,则能窥探出这个人的谋略以及看事物的眼光高低,再来,看他踢的高度,则是对他的心境以及控制力的表现,最后再从他踢的数量以及速度来观测出他的心性是否浮躁,你看,这是不是很有意义?”
?
您这踢毽子,是踢了张调查问卷出来吧?
元泱耐着性子问道:“那您评价评价,您对他都看出什么来了?”
江城王的笑容僵了一下,思索了半天,最后夸赞道:
“……好!”
她气的笑了出来。
“所以,您鬼扯了一通,结果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神情无辜,欲吐辄止。
元泱:“还敢说这是有意义的?”看了眼被遣走的人,和已经变得空荡的周围,她才放心的训斥了起来,“您老不是最讲究面子了吗?哦,比试了半天,还输了,这要传出去,丢的是谁的脸?”
冯昭在一旁接道:“咱江城的脸都被丢的干干净净。”
江城王一个急眼,指着他喝道:“该你说的时候你不说,不该你说的时候你在那儿使劲说,出去转溜了一圈,你胆肥了你,本王看你是要上天!”
元泱也一喝:“我看您才是想上天!”
他瞟了一眼,悻悻的放下手,褶子堆起来的脸上写的都是委屈。
“嗬,带着一群人,瞎闹了这么一通,还放狠话,还踢毽子,还踢输了!”元泱真没见过这么给自己找不快活的。
“您说这万一要被人恶意误传该怎么办?传到烬城那边若是被说蓄意埋伏,趁人之危,挟持了他们的王,还逼人踢毽子!哦,人一怒,这真打过来,就您,和您那三千怂蔫蔫的鳞甲卫,招架的住吗?更别说若是再闹大点,传到天都,传到帝王耳朵里,说您故意破坏这安定的局面,想无端挑起战争,引发□□,这一个帝诏怪罪下来,您又该如何应对?”
“您这一番任性,置这一城百姓于何地啊?还是您觉得咱这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又或是嫌觊觎江城的人还不够多?非要自己一通作,亲自捧着脑袋去给人当球踢。”她句句苦口婆心,但却也愣是想不通他今日的所作所为,“您说您这一顿操作下来,若是有所得,我也就不说您了,但您这劲也使了,脸也丢了,却仍是一无所获,为的到底是什么?嗯?”
“谁说一无所获!”江城王一听,立即反驳,掷地有声道:“爹这一番筹谋,最大的收获可不就是帮你找了个好夫婿吗?!”
元泱一愣:“?”
好什么玩意儿?
他收敛了玩闹的神色,百感交集的叹道:“岑炼,哦不,现在该叫女婿了,本王这女婿好啊,为你找凶手,为你破了自己的规矩救了你,现如今又经住了爹的一番考验,肯为了你孤身赴战,为了你缴械投降,为了你愿意放下身段,应下爹这胡闹的比试。”
“爹看出来了,他对你好,他并非冷血无心,他有心,甚至很纯粹,只为你不为别的,因此爹,决定对他恶劣斑斑的过往一概不咎。不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但只要他真心真意对本王捧在手里的心肝好,就算他,罪大恶极,罪无可恕,受千夫所指,本王也认他个好,本王帮自己的女儿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归宿,本王觉得闹这一出,不亏。”他惘然若失,原本似是想叹口气,但最后却还是一笑。
元泱也有些被感染,酸涩道:“爹……”但马上脸色又一变,“您以为您找到了借口,这出闹剧您就能安然无恙的揭过了是吗?”
江城王急忙左右看了眼:“在外人面前,你个死丫头怎么就不知道给爹留一点面子!”
她一副惊讶至极的样子:“面子?原来您还有这种东西?!”
“……?”
作者有话要说:犯了一个超级蠢的错,我真是一个能把自己作死的作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大家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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