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晚醉酒一事, 楚问逍的人生永远加添了一项禁例:不要与那位元氏母猴一起喝酒。
那段无法回首的阴影直令他连做了两晚噩梦, 每每醒来,都恍惚有一瞬自己是在哪饱受欺压迫害已久的,一位婢女。
直到今早分别时, 他这好脸色都没给过一次。
同样没给过好脸色的还有她元某人。
虽说小阎王将风暴小屎丸送了给她,但对他这种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藕断丝连的态度,她还是心烦意闷的生了气, 在烬城这段时日, 一起经了这么多事,难道她表露的还不够清楚明确吗?
就差扒光衣服到他面前去自荐枕席了!
可照目前来说,他们之间却还是以一种非常微妙的关系在相处。
她早已一马当先的捅破了他们之间的那一层纸,可他却还依然龟缩在建起的壁垒之后,逡巡不前。
是有所顾虑?还是不完全信任她?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 他们都没有时间再细水长流的去慢慢磨合。
将裘初洺他们送走后, 元泱一行人等也出了城。
比起来时的轻装简从, 走时倒是多了几倍的行李,许是想让她在马车里坐的更为舒适, 小阎王便骑马跟随在侧。
很好, 他真的就只是来送行的。
既然他没有任何的表示,她自然也不会涎皮赖脸的凑上去。
于是这段路程,你不开口我不开口,两人真就愣是一句话没说。
当马车里的坐垫都在日夜焦躁郁结的波及下被她抠个稀烂之时, 他们也迎来了分离。
烟霓翻滚,朝暾初升,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小山坡,元泱系上了自己心爱的小披风,刚从马车上跳下来,便有一阵瑟瑟的风在颊上拂过,入秋后的早晨确实是有几分凉意。
她下意识的就去找那道突兀显眼的身影,但转眼一瞥,眼前之景却喧宾夺主的入了她的眼,这处无垠之地,竟不再像之前看到的那般荒芜,季节虽已更迭,但仍有不知名的花草开了出来,即便稀少,却也让这块土地不再是衰废一片了。
元泱看入了神。
一旁的阿猛也有些诧异,回想当时,王原本嘱咐了将这块地的杂草除尽,稍后却又改了主意,命他们铲除了那些多余的杂草,改而播撒了数粒花种,那时的原意恐也只是心血来潮。
可白云苍狗,世事变化无常,不曾想无心之举,却真的让这荒芜之地开出了花。
感应到身旁忽而站了一人,元泱没转头也知道是谁,内心稍有一丝雀跃,面上却端的很冷静:“原来枯涸之地,也能生长灿烂。”
我滴个亲娘!这大好时机,您还不赶紧揽在自己身上,说这些都是您为她而种的啊!愣着干啥?赶紧赶紧啊!
这该回应的人暂且没做出个反应,站在他们身后的阿猛却先给他急上了,眉飞色舞,恨不得冲上去替他代为发言。
但在旁边依旧穿着身单薄锦衣的岑炼却只是静静朝那儿看去,不露形色,简骇一应:“嗯。”
“……”
这“嗯”的吃瓜群众都想给他一个暴扣。
元泱抿抿唇,默了片刻,再看向他时,眼里已经消敛了杂绪:“我要走了。”
他还是淡淡的回应:“嗯。”
元泱:“山高路远,这一走,就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岑炼:“嗯。”
被他“嗯”的心里又堵又闷,元泱一阵委屈,顿时挫败感满满:“你除了‘嗯’,就没别的想说了吗?”
阿猛拽着身侧冯昭的衣袖,焦急的直跺脚,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定是让您挽留一二啊!您倒是说些肉麻的话啊,赶紧对她说没了她您就不行了!见不到她您就吃不好睡不香,夜夜都会辗转悱恻,无时无刻都在煎熬度日啊!
可事实是,岑炼看向她,认认真真回了句:“慢走。”
“……”
“啊。”元泱捂着胸口往后倒,冯昭平静的上前扶了一手,她痛心悲酸道,“好气好气,快!我的速效救心丸呢?”
阿猛也抚着胸口倒在他的肩上:“我也好气,那什么什么丸还有多的么?”
面对两个无病乱呻.吟的人,冯昭一视同仁的将他们推开,并不解风情的再补上一刀:“您要是气,咱们就快些走。”
元泱不敢相信的看向他:“莫非你是小阎王派来潜伏在我身边的间谍?”她指了指他们两人,忽而又做出了功亏一篑的表情,愤愤甩了下袖子,“可恶!既然如此,我也要暴露我的人了,来阿猛,这个间谍咱不当了,咱回江城。”
“元泱。”
大老爷一出声,她停下了闹腾,侧首一望,脸上一个问号,又与阿猛两两相觑,果不其然,他脸上也是同款问号。
走过去,看到他手中拿着一支银白素簪,她狐疑的看了他两眼:“给我的?”
“嗯。”
元泱不屑一顾的接过:“这算什么?”她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摸索着往头上戴去,嘴角都高兴的往上翘,却还是语气平淡,“饯别礼?”
一个问题甩过,阿猛就又替他急上了,快说您就是看到这簪子和她很配,专门买来送给她的啊!
岑炼注视着她抬手将银簪插进发髻,两只纤细的手腕露出了一小截,因她的动作,天光在她身上错落,那两截莹白越发夺目,眼前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可他连语调都不曾起伏,应道:“之前掰断过一支,赔你的。”
“……”
阿猛:啊啊!气死了气死了!
但最气的是元泱,刚翘上的唇角顿时一垮:“我看你就是寡妇叹气,没个几把用!”她恼火的一吼,甩过衣摆,连马车也不坐了,直接跨上了马,没再看他一眼,“冯昭,我们走!”
人都要走了,岑炼还是缄默无言,只是目光沉沉的注视着她。
冯昭应下,看了他两眼,才转身离去。
马和马车都走了。
他们却还没离去,阿猛五味杂陈的看向那道琼枝玉树般俊挺的背影,提醒道:“王,人已经走没影了。”他踌躇一阵,小心翼翼的问,“咱还不走吗?”
岑炼抿着唇仍旧不语,直望着一处的目光也不曾收回。
阿猛暗叹连连,人刚在呢您也说不出句好的,这人走了您又成了块望妻石,这哑巴谈情也好歹会打两下手语,您这搁谁能看得明白?
风吹过了花草一遍又一遍,远处却依然没出现任何一物的影子,他眼眸愈加黯淡,渐渐掩了下去。
正欲转身,却又隐约听到了马蹄声响起,他呼吸骤然一急,抬眼一望,是名白衣女子在策马飞驰,疾风掠过,骏马娇仍稳,云鬓乱,翠袖明,不知从此去,何处更倾城。
她确实从之前离开的方向又倒了回来,与他脑中描摹过的画面如出一辙。
但他没有想到过的是:在快到他面前时,她没有勒马,而是跨过腿,从马上纵身一跃,好似没有过半分的犹豫,真是不知死活,明明已是累卵之危,她却还在笑。
为什么不笑?她不但没有摔成粉身碎骨,甚至可以说几乎是刚跃出去,就被人给抱了个满怀,稳的一批。
很明显,元泱笃定他会接住就如同他笃定她会回来一样。
岑炼将她放了下来,顺手捋了下她乱糟糟的头发:“为什么回来?”
听到这明知故问,元泱嘲弄的挑了下眉,但还是耐心的回答了:“是啊,为什么回来?许是这里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两地遥亘千里,见上一面,难上加难。”她笑了下,“我曾以为,我怕的是之后会在想念中煎熬,那些悸动会在犹豫和徘徊中溜走,可我发觉,我错了。”
她怀的是一腔浓挚的迷恋朝他走近了一步。
“我怕的,只是离开你。”她坚定,一往无前,望着他的眼里也尽为缱绻,热烈,“我要与你一起,哪怕是被世人批判,视为不齿之恋,乱宗违法也好,畔道离经也好,就算是漫天飞雪,我对你的这份心动也永不结冰,或许我不懂得去爱,但我想走向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留在你的身边,如果有期限,我希望,是三千万万年。”
这样便可以,一起看着银河坠毁,一起意志消沉,一起坠入深渊,然后一起消失在重重迷雾中。
岑炼此时的情况很危险。
失控的心跳趁他不注意就一言不发的沉溺在了那一声声的柔情里,没有得到他的允许,每个字却都在燃起的滚滚烈火中被镌刻铭记,就连眨眼间,睫毛都不听话的好似铁制般在沉重。
他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
在这茫然怔忡间,忽而听到她问:“那你呢?”
我?岑炼回过神,看了她良久,忽而情意真切的扬起一笑,在她恍惚间一把扣过她的头,猛烈的吻了上去,带着那份让人无法抗拒的灼热。
这也许,就是最直接的回应吧。
一旁吃瓜的阿猛“唰”的就流下了老母亲的眼泪,作为一路看过来的人,这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而后赶到的冯昭看到这一幕也微微叹了声气,想到方才在路上的谈话:
“王姬,方才属下看他并非是无心挽留,倒像是在……等着些什么。”他寻思片刻,将想法与她一说。
元泱骑在马上,闻言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是啊,那支簪子不就是他给的提示吗?”她摸了摸那簪子,看起来很开心,“他啊,是将这选择权交给了我。”
他看了一眼,蹙起眉:“属下不太懂,既是不舍为何不明说?非得绕出这一大圈子,若您没有会意,他这一番岂不是枉费心机?”
“可他就是这样一个变扭的人啊。”她调侃过后,敛了笑,“不过,在那种时候,他能那么理智清醒,殚谋戮力,其实也是因为,他不够喜欢。”
见她拉着缰绳调转方向,他更为不解:“既是如此,您又为何动摇?”
她回头一笑:“因为我喜欢的很深啊。”
“……”
再观此刻,冯昭笑的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欣慰,虽然他从来没有好好的向您表达过,但这份心意想必您也都感受到了吧。
或许他不是不够喜欢,只是无法将它一次都说与您听。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小阎王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开始与岳父的斗智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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