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神仙客栈

    空寂长廊上只剩她一人在自言自语,孤孤零零的,连拂来的风都变的有些凄凉。

    她发了一会儿呆,便慢吞吞的拐着腿往他说的那间屋子走去。

    进入屋内,她环视了一圈,毕竟是城郊的客栈,自然算不上有多好,不过该有的也都有,没啥能挑三拣四的地方。

    她提起了衣襟放到鼻尖嗅了一下。

    呕……

    一股酸臭味。

    行吧,她也能勉强理解小阎王不想碰她的想法。

    哎,好想洗澡啊……

    “笃笃——”

    一阵敲门声响起。

    她的脑子挤成了一个问号的形状,谁会来敲她的门,总不能是小阎王吧,他的脑子里肯定没有敲门二字。

    “谁啊?”她朝门外大声问道。

    “客官,小的是来送热水的。”门外的人应答道。

    元泱打开门,看到的是一个瘦小的男子满脸堆笑的提着两桶热水站在外面。

    这是什么神仙客栈啊?

    还能聆听到顾客的心声及时将贴心的服务送上门?

    这不得反手给他个五星好评让他骄傲一下?

    在她脑瓜溜溜转个不停时,客栈的小二已经将水帮她倒进了木桶里。

    当他走出来时,元泱凑了上去,对着他拇指朝天,高高翘起,甩出了网购专用好评语:“贵栈的服务完全超出期望值,运送速度非常快,很赞,态度很好,我很满意!希望下次还有机会继续合作,祝你们生意兴隆!”

    小二被她这噼里啪啦一通说的一愣一愣的,最后舌头打结的吐出一句:“客、客官谬赞了。”

    ……

    样式古朴绣着双莲的屏风后是撩人的春色,水雾氤氲缠绕,肌理细腻骨肉匀,莹润雪色融融,渺如尘烟,柔骨美人如隔云端,妖娆身姿入水朦胧,隐隐绰绰。

    元泱反反复复的将水捧起,呆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溜走,一瞬,她喃喃自语道:“为何总有鳖孙想害爷?”

    回应她的是一声“咕噜……”巨响。

    哎,她这不争气的肚子。

    她飞快将身体搓洗完,便伸出手去拿衣袍,但在她看到那身脏乎乎,满是泥污,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衣裙时,她又默默收回了手。

    请问穿上这个,跟没洗有什么区别呢?

    她垂头丧气的坐在浴桶里,正想发出一声哀叹,咦?

    她瞄到角落一张小凳上放着一坨疑似衣裙的白色绸缎。

    为了得以确认,她不顾前后的跨出浴桶朝那裸奔。

    不、不至于吧。

    元泱拿起这件白色纱裙懵神了好一会儿。

    自配换洗衣服的客栈,区区五颗星怎能配得上它!

    待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裙后,心情灿若骄阳,拿起铜镜就开始自我欣赏起来。

    元泱:镜子里的美丽女孩是谁呀?啊!原来是我!

    瞎臭屁一阵后,她记起了正事,肚子还饿着呢。

    她随即下楼找到了刚刚那个小二,向他询问了与她同来的人住哪间房,又嘿咻嘿咻的跑上来。

    片刻,元泱忸怩不安的站在小阎王的房门前,这手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就是没敲下去。

    她安慰了一下自己,不怕不怕,你是全世界脸皮最厚的仔!

    深吸一口气,她轻轻的叩响了面前那扇背后也许是地狱的门。

    “烬城王?”

    无人应答。

    她又提高声音喊了一遍。

    依旧无人应答。

    她不死心的再喊了一声:“岑炼?”

    “何事?”屋内响起了一阵极淡的声音。

    “也没啥事,我就是来问问你饿不饿。”她话说的很婉转。

    大家都是一天没吃东西,她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那他应该也是如此吧。

    “不饿。”

    元泱:……

    行,你牛逼。

    她沮丧的撅着嘴,小声逼逼了一句:“但我饿了嘛。”

    回应她的是空气流动的声音。

    她耷拉下脑袋,像条落魄的丧家犬,拖着伤腿迈着小步,悻悻地离去。

    “事多。”

    她脚步顿住,回头望去。

    少年环着胸,姿态慵懒的靠于门框上,毫无血色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眼里静如死水。

    像一条软趴趴的黑泥鳅。

    许是不喜欢泥鳅,她便也不喜欢这副场面。

    两人静默的望着对方,但却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元泱回过神,随便的说了一句:“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自然是饿得慌嘛。”

    他扯出一丝笑,又很快淡了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下到了前庭。

    此时正处于淡季,来往的旅人并不多,只是偶有商贾经过在此处短暂的停歇,因此,客栈有些冷清,前庭也不过只有两桌人。

    小二对他们倒很是热情,上菜的速度也很快,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菜就全上齐了。

    虽然都是些家常的菜,但元泱依旧吃的很香,许是加上又折腾了一天,她甚至觉得今日这顿饭要比以往在江城吃的那些山珍海味更香。

    她在这边风卷残云,坐在对面的人却几乎没动筷子,她看到他撑着头,拿着筷子在菜里扒拉来扒拉去,一副兴致索然的样子。

    她一边吃一边偷瞄他,内心忍不住的想,这人不会饿的吗?她想起那天在江城王的寿宴上,好像也未曾见他吃过东西。

    又吃了一口,元泱忽然觉得,这饭,它不香了。

    她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岑炼瞟了一眼,见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一盘鸡腿,似是想要连骨头都吞下的模样,他甚至能听到她咽口水的声音。

    “口水掉下来了。”

    元泱下意识抬手去擦。

    有个屁!

    她怒视着他。

    他似是想笑,但嘴角又被压了下去。

    元泱轻起朱唇,正想还一嘴,他就猝不及防的站了起来,一个字都没撂下便离身而去,衣袍一甩,请她吃了一嘴灰尘。

    元泱:?

    小朋友,你怕是不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

    *

    “哎……”

    “此事确实是我的过错。”

    “你本可以早些……”

    元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她撑开眼睛,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

    她不过是小睡了一会儿,就做了一个梦,而且是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一直在说一些不明所以的话。

    她打了个哈欠,算了,一个梦罢了,梦里什么没有?她还梦到过小阎王呢。

    她掀开被子下榻,走去开门。

    外面暮色霭霭,弦月高挂,夜风微凛。

    来人风尘仆仆,模样有些狼狈,眉眼间满是劳顿后的疲倦。

    她有些讶异的看着他:“你们去哪了?”

    冯昭难得不似以往刻板的将背挺直,他有些蔫怏怏的驼着,苦涩的叹了口气,把辛酸的血泪史同她讲了一遍。

    元泱讪讪附和道:“这人怎么能这样呢,太不是人了。”

    说来惭愧,听完他们遭遇的苦难后,她心里居然平衡了,原来还有比她惨的。

    冯昭乏累的摇摇头:“王姬无碍便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一下,转而问道:“萧煦飏呢?”

    他欲言又止,最后干干的说道:“您过去看看吧。”

    元泱一头雾水的跟在他身后。

    他们走在长廊上,直到转过了拐角,先是听到了叫骂声不断,然后才看到了浑身脏兮兮的萧煦飏。

    他正站在小阎王的房门前,像唐僧念经一样,横眉竖眼的对着那扇无辜的门叽里呱啦的骂个不停,还不带大喘气儿,仿佛面前那扇门是他的杀父仇人似的。

    元泱有些惊服,厉害啊,长途奔波居然还能有这么多力气骂人。

    “他在那骂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看他这个反应,小阎王好像没理他啊。”

    她话音一落,岑炼就从楼梯上走了上来。

    “……”

    八目对视。

    最后,萧煦飏裂眦嚼齿的问道:“你、你一直不在房中?”

    岑炼暇意的靠在墙上,一脸‘你瞎吗?’的表情。

    眼见萧大世子七窍冒烟,似乎下一秒就会气的离开这个美丽人世间,为了不被当成嫌疑人,元泱果断选择离开了命案现场。

    *

    “咕……”

    朴实无华的屋内传来一声空虚的饿响。

    元泱撅着嘴摸了摸自己揣着满满幸福的小肚子。

    早知道就不逞强了,吃掉那盘鸡腿它不香吗!

    哎,漫漫长夜,看来免不了要被这肚里的馋虫支配一晚了。

    算了!睡觉吧!梦里啥都有!她要梦到个鸡腿泳池,在油腻中畅游!

    “笃笃——”

    她正要上榻,就又响起了敲门声。

    嘿,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元泱挪着软弱无力的步子去开门。

    来人依旧是那个送热水的小二,连脸上堆起的笑容都与之前分毫不差。

    “客官,小的给您送吃食。”他谄媚的说道。

    元泱看着他手上的食盒,脸色逐渐古怪:“那里面……不会是鸡腿吧?”

    她的语气明明是肯定的,但却又带着些不敢置信。

    小二点了点头,向她解释道:“是跟您同来的那位客官吩咐送的。”

    果然。

    她有些焦躁的咬了下唇,踌躇了半天,缓缓问道:“之前的热水也是他吩咐的?”

    “是啊,这位客官对您可真是好。”他感叹道。

    元泱觉得他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好?把人绑在马上这也叫好吗?”

    “这……小的觉得,那位客官许是有苦衷。”小二依然讪讪的帮他说话。

    苦衷……

    她的脑袋里闪过了那张苍白如雪的脸,平静的芳心忽而惊扰起了一圈涟漪。

    可她依旧嘴硬的嘟囔道:“他能有什么苦衷。”

    小二默然垂下头,毕竟是人家两口子的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橙黄暖光的屋内一片悄静,摇曳的红烛炸出了些许火星子,空气中飘荡着浓郁酥香,元泱坐在桌前,神情呆滞的盯着面前的一盘鸡腿。

    暖黄的光线柔和着她俏丽的小脸,似是覆盖了层轻软的薄纱,走神失焦的双眸中泛着的是淡淡温情。

    其实,小阎王今天的确是在帮她的,虽然他的做法偏激了些,但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她恐怕早就死在那群山匪的刀下了。

    可他偏执又别扭,明明是在帮人,却非要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去掩盖,似乎生怕别人察觉到了他的好意。

    啧,真是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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