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悄悄摸摸办理完了去支教的相关手续, 舒晴觉得有必跟家里人说一声。毕竟这教程几乎囊括了整个寒假, 连春节都不能在家过了。
舒岚听到这个消息时, 异常平静：“去吧，小姑给你准备行礼，需要什么列一张清单, 交给我。”
越是这样, 舒晴也是忐忑, 主动交代：“秦见也会去。而且，我叫学校把我们分配在同一所中学。那所中学规模不大，就…我们两个人。”
舒岚眸光微闪，托起侄女的手拍拍, 笑意和蔼：“这都是你自己的事, 年轻人，想闯荡谈恋爱都不是大事，拿捏分寸就好。”
这是在长期的冷战后，舒晴主动抱上她：“小姑。”
她没想到小姑那么要强高傲的一个人，撕破脸皮后还能想通。幸好不是关系从此疏淡了。
舒岚拍拍她的背：“以前，是小姑做错了，不过我也是舍不得你，想留你当儿媳妇, 继续照顾你。现在想想，只要你幸福，还需要我照顾什么。千万别记恨小姑。”
“不会的。”
期末考结束, 舒晴随支教队伍大流的登上一批前往s市的大巴，一共一百五十一人，到了大城市会再分批去各自信息表上分配的城镇。
拿到的信息表只是个人的，就是说每个人不知道独自教一所学校，还是与人共事。反正谁也没把支教当旅游，去埋头苦干就是了。
导员嗓音洪亮，拿着总花名册对人号，盯他们无遗漏的一一上车。
带着顶鸭舌帽、排末尾的舒晴，在轮到要念她名字上，一个蹦上去堵住导员的大嗓门：“嘘，我在这我在这，别喊了。”
导员错愕的看着臃肿的姑娘，整个人又高又胖，埋在臃肿的羽绒服里，墨镜帽子把脸遮完了。
一个去支教的学生，整的跟大名鼎鼎的明星似的。
导员拉下脸：“出示学生证或身份证，把眼镜摘了我对对。”
嚯，这一通自找麻烦的瞎整，舒晴历经千辛万苦上的车，幸好没被发现。
省城转到市，一批人下了车。市转到县，县又到具体的村，成员几乎被打散。
舒晴要去的地方叫魏家坡。
刚到的时候，恍觉自己置于黄土绿树的大自然中，草甸偶现小白花丛，在严寒的隆冬顽强绽放。
处处充满新鲜。前方还有她尾随了千山万水的人。
走久了，越走越荒凉，再一看，其实旁边就是一大块黄泥巴，白色的是野花。
渐渐，几座高矮不一的砖瓦房映入视线。
有收拾干净的让人看着舒服。也有邋遢的，门两边没撕有好几年累叠的春联印记，拖把、扫帚横七竖八堆在旮旯。
希望中学位于魏家坡中腹位置，一座矮矮的平楼，旁边分辟出一间办公室，外面连通一个大坝。全村的中学生就汇聚在一层楼里教学。
秦见上前。不久，校长闻讯接待，大腹便便的走出来，地中海发型，啤酒肚，模样懒散。
他手中拿着教师名单，舒晴再躲不过去，硬着头皮往上冲。
“舒晴。”
“我在这——”
霎时，秦见错愕的看过去，未语，对方吃惊的看着他：“怎么会，这么巧！”
舒晴打完招呼，兀自跟校长报告：“校长好，我主要是来体验生活的，不管幸福或痛苦，我都想试一试。”
她话说给旁人听的，校长自然听不入耳，把花名册对了对，确认到齐了，缩着厚膀子：“进办公室谈吧，冷死了。”
办公室是间十平米不到的地方，够放张长桌，添两把椅子，供老师们办公，狭窄的小窗贴桌边，几根铁栏杆渡锈。
说实话，有点像坐牢。
校长唾沫横飞的把一些大事儿上的分工交待了遍，有点嘱托意味，果不其然，他言辞中闪烁夹带为了锻炼新教师什么的，这里全权交给他们俩做主，他要去别地儿交流考察，不待在学校，有必要时电话联系。
“维稳！维稳第一懂么。看好那些小兔崽子，万不得已时把人锁起来这里的公安都不会抓你。父母们要下地干活，没时间照看孩子，把人送来，就是找个地儿圈着、看管，别弄死就成！”
……越来越像看守所的监狱长了啊。舒晴汗颜。
“还有经济方面的问题，”校长提起，“教学楼背后有块菜畦，服侍好咯，收获大白菜你们可以带几茬儿回去。”
校长打了个呵欠，杂事儿上都写在教案上了，他懒得一一说明，准备功成身退回家陪老婆孩子了：“住宿方面，你们可以自己找，没啥要求的话，校方提前在学校旁边备好了一楼和二楼。”
“她跟我一起住，”秦见开口道：“我们同住一楼。”
舒晴咂舌，这、这，要不要说明点什么，不然很奇怪呀，“那个，我们的关系是”
“行吧，钥匙拿去，只有一把，要自己去找工匠配制。”校长直接扔过一串钥匙去。
吃喝拉撒交待完毕，校长站起来，沉思了会：“快到中午了，把行礼放一放，准备给孩子们做饭吃。我走了。”
舒晴暗自惊讶，食堂大妈也是自个儿充当？
这劳动力压榨得够厉害的。
提着二十八寸行李箱，舒晴跟在秦见身边，逼近住宿楼，眼神飘忽无处定放：“这里的民风很开放哦，男女老师同住一间都没关系。”
“是一楼，不是一间，”秦见顿了顿，冷漠的外壳裂缝，拿她无可奈何，“这里治安不是很好，跟我待在一起安全些。”
一楼，不是一间？舒晴兀自思索着，进了宿舍楼就知怎么回事了。
一间门，直通卧室，要不是放了张床，看不出是卧室，床头靠着水泥砌的灶台，锅碗瓢盆七七八八的有一些，不知该归纳为卧室还是客厅，吃喝睡挤在这一块地。
边上有一条甬道，直通里间小屋，中间有扇门隔着。
里面的小屋陈设就简单了，只有一张床。
想到晚上睡觉两人就隔着一面墙，他在外她在内……嗯，是挺安全的。
放置行李的空档，舒晴勉强适应了点环境，兴奋提到：“跟你说，我研究了下，想抓住孩子们的心，先要抓住他们的胃。中午的午饭，我要做份大餐给他们吃。美食，是敲开心灵、拉近我们距离的秘密武器。”
“你慢慢敲吧，已经十点半了。饭量加上我们两个是一百零三人份的。”
说罢，声音渐远。
“诶诶，你去哪里？”舒晴快速盖上行李箱，“我当然知道分量不少，提前打听过的。也不来说帮忙…到时你遭学生冷落，别说我没带你。”
厨房是露天搭建的棚，有桌子有灶，简单的大砧板、大炒锅、大饭锅、长菜刀，两个字，大气……舒晴还以为来到了屠宰场。
舒晴牵了很长一条电线，从办公室牵到操场坝上，连通烤箱。
情形跟她想的……差之千里。
舒晴和面时干瞪着一群不远处聊嗨的人。
秦见本来只找贺家的贺远之的，据说是在他妈带他躲债时，曾收留过他们的人家，秦见来就是为了看他们。
秦见围着贺远之，青涩的女同学们十二三岁的豆蔻年龄，她们围着秦见，大多身上挂有弯弯曲曲的耳机线，时髦极了，骚话连篇。
长得帅真有优势，不劳而俘获学生的心灵。
唉，早知道去教小学了。哦，贺远之不念小学。舒晴郁闷。
十三四岁的男孩长到一米七的这里很普遍，一个拿手机的高个子少年晃悠到旁边，嫌弃似的看了舒晴一会：“中午就吃这个？拿快餐打发我们。”
……她以为山里的孩子没吃过这些，想露一手来着。
舒晴抓了两把腌制了很久的鸡腿肉，裹上面包糠，底气不足：“没有打发啊，又不是订外卖，我自己亲手做的炸鸡。你叫什么啊…你们这里不喜欢吃汉堡炸鸡？”
“林宣，树林林，宣纸宣，”男生懒声提醒她：“不是喜不喜欢，那玩意不好当正餐吃。都这点了，你烤面包胚，炸鸡腿，又只有一个烤箱，弄到什么时候去？整锅大锅菜翻两翻就得了。”
是啊，将近一百人份的汉堡餐，店里几个员工都要准备两三小时吧。舒晴满手面糊，腾不开手，问他：“现在几点钟了？”
林宣看一眼手机：“十二点四十，两点钟上课。”
“这么快！”来不及了。
舒晴两手胡乱往围裙上擦了擦，走到他们聚集的地方，跻进人堆里。
“让让……秦见，我做饭来不及了，能不能来帮忙。”
一个高挑的、没舒晴高的漂亮女生略有敌意扫量舒晴：“你也是新来的老师啊，一个女生，做饭都不会。看你在那笨手笨脚弄半天了。”
“喂，我平时在家是大厨师级别好不好，今天分量太多，我一时忙不过来呀。”舒晴叉腰跟她理论。
漂亮女生略略略吐舌头：“光说不会假把式，有本事别叫人帮忙啊。我还想多跟秦见哥哥聊一会呢。”
“你，你应该叫他老师才对，没上没下。”称呼过于亲密，受不了。
这时另一个女生跑过来，挽住舒晴的手：“老师别生气，我去帮你的忙。”
舒晴惊喜看着第一个投奔她的盟友，摸摸她的头：“好乖哦，你叫什么。”
“叶诗曼，树叶的叶，诗词歌赋的诗，罗曼蒂克的曼。”柳叶眉樱桃唇，女孩五官很淡，笑起来也淡淡的。
“真好听，”舒晴夸了句，又矮身凑到她耳边：“刚那个高傲的女生是谁啊，说话那么冲。”
“她叫张娜娜，是我们班班花，也是校花啦。”叶诗曼短短置评，不说别的。
秦见再一次服了她跟所有人都能聊起来的交际能力，经过时稍微推了下她的肩：“走了，做饭。”
秦见把做快餐的材料都收起来，这天气不用冰箱也能放置一晚，明天留时间准备好了再做。
可见他们来之前的任课教师很懒，饭一连煮了好几天的，几桶剩饭冷硬风干。
秦见嗅了嗅，挑出皮面上能通风没有闷出怪味的部分，下面的不新鲜的通通倒掉。
取来一盆鸡蛋，叫同学帮忙摘菜洗菜。
简单的炒了锅蛋炒饭。
这第一场饭食才没有搞砸。
同学们吃完饭活动一下，不一会到两点了，没有上课铃，全靠人喊的，有人说上课了，大家就稀稀拉拉的进教室。
第一堂课是政治，舒晴的。关于工作上的分配，秦见教理科部分，舒晴教文科部分。
舒晴站了有五分钟，人才到齐。
第一次以教师的身份站讲台上，底下一百张脸注视她，脑子有点晕。
舒晴静了静心神，捏起一支白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面向底下，手比划黑板：“我的名字就是这个，你们叫我舒老师就好。好了，现在开始上课，内容是，低碳生活、科学发展。这是我从上一任老师留下的教案研究跟进的进度，具体如果有偏差，前面有没讲到的地方，或是重复了，你们可以提出来。”
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人有异议，那她选的进度是对的。
可为什么，都一副上门收债的表情看着她？
舒晴干脆而详尽的讲述知识点，引进一些现实生活中的例子。自认为还可以了。
可临近快到课程结束都是这副全员拿怪眼神看她的怪气氛。
唉，失败的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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