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前二十分钟,舒晴留了一篇小作文让他们在课堂上写, 顺便抱着一沓前任老师留下的作业本发下去。
“我叫到名字的, 请举下手, 老师把作业发给你们。”
接着就是舒晴在教室东奔西跑的场面。
跑完了,这堂诡异莫测的课也终于结束了。
舒晴抱着教案出门。
迈下台阶时,迎面走来接下一堂课的秦见。他穿藏蓝色厚衬衫, 西裤, 打扮得不算很正式, 但很添成熟感。
日光下,扣子只到第一排的领口露出一爿明显的锁骨,往下,线条精实流畅……
经过她, 秦见在台阶上站停了会, 不自在拽了拽衣襟:“我这身有问题?”
“没有。我是想,要是我初高中的老师有你这样的,数理化一定能学好……啊有,有问题。”
“……”秦见挑唇又皱眉,被她一惊一乍弄的,不自觉挺直腰脊:“哪里。”
蓦然,他手上一堆教案加重,片刻之际, 一双软凉软凉的手骨碰上他的胸膛肌肤。
冰与冷的撞击,秦见浑身一栗,抑制意欲翻滚的喉结, “你干嘛。”
“别那么露……我怕你冷。”舒晴给他一连三颗扣子全系上,锁死了。
舒晴从他手中拿回教案,像不着痕迹的做了件坏事,眼底倒映得逞的星星,“好啦,这样雪沫子就飘不进去了。”
教室里有鬼的雪沫子。秦见嘴角挑起一个不显的弧度,很快失踪,一成不变的脸,“上课去了。”脖子勒得有点紧,他扯了扯松,没解开扣子,往台阶迈上。
回到监牢似的办公室,舒晴把前任老师留下的作业本批改一遍。
批着批着,不由得想到了今天初堂课怪诞的气氛,心情低落下来。也许她天生不够幽默,初映像就显得稚嫩无趣。想让氛围轻松一点,得靠后天努力了。
站讲台上时,为人师表四个字时刻压在头上,一言一行都要注意。现在属于自己的时间了,被点小事儿弄得心情紊乱,思想总开小差。
反正课下老师也是自由的,舒晴批改完作业,打算先去看点感兴趣的东西。
带上了她特意带来记录生活的单反。
悄悄趴在窗外,迷你的摄像机冒头。
里面的气氛比她在的时候好很多,秦见的五官四肢自带热议功能,有人问起他的事,他无形的用教科问题反挡回去。
他精准的叫了很多人的名字上黑板做题,互动方面做得好。
最后一堂课又是舒晴的。历史课。
讲得差不多了,她抽出五分钟来讲别的事:“你们班没有体育课,包括其它,我都没有权力随意更改。这样,明天起我六点起床,六点半可以到校维持秩序,带领大家跑步半小时,有兴趣的可以来我这报名。”
“同样,下午四点半放学,我利用课余时间开设一个免费的舞蹈班,学到五点半,场地在储藏室,放学后的一个小时内,我会待在那里。都不是强制性的,参与否随意。”
堂下终于有了反应,嗤笑的多,嘀嘀咕咕,大概意思舒晴听明白了,现在入了冬,早上坚持跑步太难了。
等没人报名或者报名的人少,这两项活动慢慢就该废除了。
舒晴不置一词,唰的理齐一摞表格,按小组分下去:“传下去,麻烦帮我填一下。我在大学呢,参加了一个旅游社,想顺便探探这里的风土人情,看你们喜欢什么。”
表格上要他们勾画的东西不是什么高深名词,就是普通的水果、简易的玩具、学习用品啊之类的,看哪个顺眼就勾哪个。
这个参与度倒是高,很多人在喜欢的东西一栏打了钩钩。
还有的贪心不足,满篇都是钩。
舒晴拿着表格看笑了,大致了解到。也很细心的发现了一个小问题:“怎么收上来的只有一百张?你们班不是有一百零一个人吗。”
大家面面相觑,表情有些微妙。
然后,班长贺远之站起来,简单提了句:“周明哲没来,他不上课的。”
舒晴哦了声,时间到,没再拖堂,她示意贺远之下课等她一会。
就要下讲台时,倒有几个十指数得过来的同学围上来,报名参加跑步和舞蹈的都有。
跑步有跟她第一个打招呼的林宣。
这小子跟调侃她做菜一样贫,蔫坏的笑:“我就看看你几时赖床迟到,坚持不下来。”
舒晴瞪眼,提了句:“你们可别学他,报了名就要认真对待。先说跑步这五名同学吧,明天一定要按时到。舞蹈的三名女同学,现在跟我去收拾下储藏室。明天开始教学。”
三名女同学里包含了张娜娜,她弹弹指甲:“这么麻烦,反正才两三个人,不如…去你们宿舍吧!我好想参观秦见哥哥的房间。”
舒晴觉得刺耳,怼回:“不行,我教舞蹈,地点我来定。”
“哼,”张娜娜打量她几眼:“听说你们住一层楼,中间连通。你不会是故意要求学校这样安排的吧。”
舒晴轻咳,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欲盖弥彰:“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了。”
“嘁,就你这种未发育身材,就算和秦见哥哥睡一张床,他都没有兴趣。”张娜娜轻蔑道。
舒晴拍桌,挺胸昂首,逐渐矮手切过去比划:“现在的小女生哦,过于盲目自信了吧。”
“嘁,你多大,我才十四。”
“我十八,那又怎样,我十四岁时也比你高。”
“你胸前没料,比例不协调。”
集体同学目瞪口呆看着她们,舒晴猛的抱臂,止声,压低声音:“走啊,去舞蹈教室见真章。”
张娜娜脸色微变,跺一跺脚:“哼!”
贺远之举手:“舒老师。”
“哦,我有事儿问你,”舒晴挥挥手,“你们三个先去收拾,储藏室蛮宽的,打扫下中间空地的垃圾就行了。”
希望中学这一届是初二下学期。而那个没来的周明哲,从出车祸断了膝盖以下的双腿,已经两年没正常上学了。
比大家低两年级,十五岁,偏大龄初中生。
之所以说不正常,不是不来,而是断断续续的来。
周明哲断腿,是在刚替希望中学去参加全省奥数比赛荣获一等奖回来途中发生的车祸,车祸毁掉的不止一双腿,还有一个天才学生的自信和骄傲。
周明哲父母很早去世了,只跟奶奶一起生活。事故发生一年后,周明哲戴了假肢回学校,性格却变得冷漠深沉了。
据贺远之推测,周明哲很痛恨别人多看他的下截假肢一眼,完全不愿来学校。可能迫于家中奶奶的劝告,才断续的出现。
*
晚饭不用老师招呼,各回各家。
舒晴和秦见出奇的一次一致,忙了一整天都没心思做饭,啃了俩中午剩的鸡腿当晚餐。
墙角有一根独电线吊的灯泡,弱黄色,不够亮,舒晴又加了一盏台灯,靠在床头琢磨明天的课程。
忽然,隔壁传来淋水的声音,舒晴笔下一抖。
她轻步过去,贴着门板,敲了敲:“你、在洗澡?”
“嗯。”
“呃,除了这么原始的办法,附近有澡堂吗?”
“没有。”
“那我怎么办?”
“自己想办法。”
舒晴憋屈。灶膛在你那边,我想什么办法……嗯,哦,这就是办法吧。
门轻轻开了。这扇老旧的门倒没发出声儿,随之传来的,是更清晰的淋浴声。
停停冲冲。
醺热的雾气扑面涌来。模模糊糊的视线中,一抹人的脊背本色呈现,腰间搭着一条松垮的浴巾,遮不了几两肉。
舒晴吸了吸鼻子。太大胆了!秦见竟然叫她做这种事。
她是正经女子。
舒晴盯了一会,手捂住眼睛,背对身侧行,像螃蟹爬。
不知这屋子设计原理是什么,半路有一个凸起物,舒晴冷不丁绊到,啊的叫唤,惨烈往后摔。
只听秦见也错乱的喂了声。
电光石火间,舒晴就仰倒在他湿漉漉的腿上。
她盯着眼前的两颗粉豆豆看了好一会,骤然捂眼:“我不是偷窥狂!没有想偷看你洗澡……”
秦见一手托住她后脑勺,淡眼俯觑着她露出的眼缝:“是,没有偷看,光明正大的看。”
“诶…是你叫我过来的,你自己不把衣服穿好。”舒晴眨巴眼睛。
秦见微愕:“我什么时候叫你过来了。”
“我也要洗澡啊,你叫我自己想办法。烧水的灶在你房里,我不过来怎么烧水洗澡。”舒晴理直气壮。
秦见有被噎到,累了整天,没力气争辩,“小姐,灶是烧柴的,你有闲心想体验原始生活,请等明天我不在,不要占用我休息时间。我带了热水器,在床尾,你没带就拿去用。”
“额哦。”
舒晴从他腿上起开,囫囵从床尾翻到了热水器,砰的关门回房。
靠着门平复噗通噗通的心跳。
人鱼线,倒三角,长睫毛……脑子里循环闪过几个雾气氤氲中的画面。
招蚊体质真的烦人,说大冬天被蚊子咬哭的,没几人能理解这痛苦。
舒晴刚躺下迷迷糊糊入睡中,胳膊就痒了起来。
被骚扰得不行,她起身,找到源头。窗户有角玻璃是破的,祸从这起。
舒晴无奈,喷了几下预备的杀虫剂。
换得短暂的安宁。
没多久,耳边烦人的嗡嗡声又来了。
无奈之下,舒晴钻到了隔壁。
“秦见,秦见……”
一团浓黑的影子坐在床前,把周围映成了相应的灰。秦见迷糊睁眼时,定了定心神,“你来这干什么。”
“我被蚊子咬,睡不着。有块玻璃破了,喷杀虫剂也不管用……”
秦见嗓子发出唔的喑哑声,撑了个身翻面,背对她,“我没带防蚊虫的东西,玻璃明天再修。”
舒晴搅弄手指,小声恳求:“我带了蚊帐,不会搭,你”
秦见拉高被子,“照说明书搭。”
舒晴咬唇:“一个人要搭多久啊,我很累了诶,搭上几个小时还怎么睡觉。”
“我也很累。”声音渐弱,陷入睡眠。
舒晴委屈转怒,扯下他的枕头开砸。
“你是不是男子汉,我这么求你都不帮我。”
“我为谁来吃苦受罪的啊,为谁千山万水来这里啊。”
“你一点都不在乎我,看我被蚊子咬死你就满意了对不对。”
秦见探手抓住枕头,乍然从床上弹起。
黑暗中,他呼出的热息蓦然逼近,舒晴傻傻止了声。
秦见凝睇她一秒,旁边抓起衣服,披上,下了床。
他趿鞋走到门口,停顿,起床气有点冲:“愣着干嘛,过来帮忙!”
高等蚊帐,支架稳,铁杠数目多。
幸好秦见没有不耐烦,他就像对一座建筑物的专业态度,手法熟稔利落。就是小零件太多了,工程量复杂,舒晴看着都不好意思:“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
秦见睨她一眼:“那有什么办法,是我求你千山万水来这里吃苦受罪的。不对你负责到底,我就不是个男子汉。”
“……”
半夜,狂风大作,淅淅沥沥的雨滴砸在墙和玻璃是,哗哗哗,下雨了。
舒晴没想到山里这么冷,本来就睡不安稳,一直未进入深睡眠,这下直接被冻醒了。
当了老师,好像连感冒都不能随便得,传染就不好了。
舒晴几经犹豫的,开门……
雨声砸得特别响,秦见睡得也不稳,听到床边有动静就醒了。
他沉默了会,没听人叫他,撑坐起来:“你喜欢上这个房间了?”
“啊,”舒晴黑暗中垂头,“我被冻得睡不着……我没有想过和你睡来着!”
“哦……”秦见拉长尾音,凑近她,声透醒悟:“折腾大半夜,原来目的是为了这个。”
“不是!我带了电暖毯,可是,睡之前检查,坏掉了。想请你看能不能修。”
两分钟后,宿舍楼一层里亮起明亮的灯光。
秦见空空的套了件羽绒服,坐一根小凳上,旁边摆了五金箱和一地的细碎零件。
他手上跟一条毯子纠缠不休。
在对面舒晴的角度看来,像个绣娘在缝衣裳,虽然他补的是电线。
这想法一冒出,没忍住,噗呲在寂静的空间里出了个响。
秦见微微充血的眼瞪过去,看她一副立即抿唇的乖巧样,后悔没回头路。
“我是疯了,才要求和你住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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