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星疏,夜色黑茫茫一片。
下午那场算争吵吗, 舒晴假寐在想。应该不算, 她又没有发脾气, 是他一个人自暴自吵。
静谧中,两个人均匀清浅的呼吸声在寂静中可闻,都没有睡着。
舒晴一点点往旁边挪, 夏日的薄被细微的蹭动, 她侧身, 手搭在仿佛还在隐隐发怒如狮的人腰上,收臂一锁,箍紧抱住。
她在他耳边轻声、无条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什么, 她说不出所以然, 既然是无条件,暂不去探究,她又道:“我信你,一直都信你。先别多想了,好好睡吧,晚安。”白天谈得够多,先这样吧。
之后,她全然无视他不给予回应的漠然, 头挨近,如往常那般亲昵的靠着他胳膊酣沉入睡。
秦见眉间拧起一丝疑惑。
善解人意?不谙世事?
呵,他自己都一团乱。
不想想了。
睡觉。
翌日, 舒晴起得很早,仍旧打算去剧组工作。
既然他一直排斥她的靠近,一天到晚追着他问也无济于事,不如给彼此留一点空间,让他冷静看看。
烤了吐司、香肠,热了牛奶当早餐,出门之前,舒晴去了一趟罗语凤的房里。
罗语凤抱膝靠在枕头上,眼圈乌黑,一夜未眠的样子,闻声,骇然望向门口,往后缩。
舒晴走过去站在床边,直言:“不管什么原因,你错他错,我不想看他那么痛苦。你立刻离开他的视线,条件任你出,要多少钱,一百万,一千万够不够?”
罗语凤喃喃摇头:“不、不,我要跟儿子在一起,他不原谅我,我慢慢求他谅解……”
仍是昨天那套说辞,说得她自己都信以为真了似的,柔弱可怜。
翻来覆去那几句,舒晴没听出新意,沟通失败,先去了影城。
剧组跟糖果工厂广告商的线上互推如火如荼进行中,线下的合作公益活动策划,企划部经理生病住院了,制片分身乏术,叫舒晴接手策划的活。
制片的要求就一个,宣传力度要够,又不能超出预算,让舒晴把经理余留的策划案梳理完整拿给他看。
嘿,当导演这条路真是扮演多功能角色的,指哪打哪,舒晴立刻从围读剧本中奔企划部去了。
物资的估算不难,需要的流水用度用过往的账目可估算大概,难的是人员的统筹调配,人员冗杂会造成不必要的开支浪费。
反过来,还有当天不能出席的人员,包括有一位嘉宾。
舒晴把接连数小时赶制的策划书交给制片时,制片连连点头:“不错,我就知道你是个精打细算的人。”
这是变相说她抠门吗,照你的意思行事好吗喂。
算了,权当是夸奖,舒晴点头点头:“您满意就好。”
制片扫过一栏划叉的嘉宾名字,皱眉,敲指弹了弹:“陆瑾年,他家是晋城房地产行业的龙头之一,影响力不小。你去想办法联系这个人,搞清楚他不能来的原因,尽可能的把这人请到现场。”
得,又成外交部的了。
接到任务后,舒晴毕恭毕敬的打电话给了陆瑾年:“喂您好,请问是陆少爷吗。”
陆瑾年一接到电话就笑喷了:“小舒,你吃错药了?在玩角色扮演吗哈哈哈。”
舒晴抿笑:“是这样的,您中途反悔推辞到泡泡乐园糖果工厂举办的公益活动现场,想跟您谈一下怎么回事,您现在有时间吗。”
“哎哟,你说话别这么文绉绉的,我瘆得慌,”陆瑾年哆嗦起一身鸡皮疙瘩,对她自然无不应承:“本少爷别的没有时间管够,那就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可可西餐厅见,12点。”
餐厅包厢里,周林带部门核心成员跟工程实施方以及投资方见面。
秦见什么都行,不止设计相当于带了一个财务、导航出来,专业性问题基本他来答,周林负责交际活跃包厢里的气氛,乐得轻松。
洽谈了一个多小时后,秦见口干舌燥不断喝水,别人开始用餐,他请假去卫生间。
对方连连应允,叫他请便,等人一走,就向周林打听秦见的消息,譬如有女朋友了没诸如此类,对他很是看好。
秦见去上洗手间,出门时,走廊莫名多出些人,见他出来,不友善的目光一致的涌过去。
他们迅速聚拢一堆,像团苍蝇围了上去。
路人见状纷纷退避三舍,走出来的迅速的跑了,跑不快的缩回了卫生间,生怕殃及池鱼。
中间少数认识的人混着多数不认识的人,秦见寒从心起,已明了他们是谁。
“想打架是么,来啊。”
为首一个肥头大耳的大树推了推他肩膀:“啧啧,小子,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是文明人,不会动粗。”
各人来的目的不尽相同,邪恶的笑容却如出一辙。
一个穿便服的男人摸摸下巴:“想不到语凤有一个这么帅又有钱的儿子,难怪最近不需要我的接济,都不联络我了。”
浑身家禽气儿的男人粗声粗气:“有了儿子也不能不要情人,那个尤物,老子决计不松手。”
“小秦,这是小秦啊,哟,小时候就漂亮得跟仙娃娃似的,长大果然也成了和你妈一样的尤物。”疑似旧人发出吞咽涎水的吸溜声。
又是为首组织的那个人,挑衅的点点秦见的肩膀:“小子,听说你昨天打了你爸爸,不像话,人家给你妈钱用,是金主,要叫爸爸懂吗。”
众人闻言不服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么说来我也养过她妈,他也该管我叫爸爸。”
“来来来,叫爸爸——啊,cn”
不经意凑拢上前的一个人迎面被狠狠揍了一拳,鼻梁骨咔嚓一声,好像断了。
包厢里,冷气开着,以贵人事忙回绝剧组嘉宾邀约的陆少爷正悠闲的散漫的打排位,陪女神用餐。
舒晴缓缓的切着牛排,皱眉打量他:“陆少爷,您说的要紧事,就是打游戏?还是在活动当天,您有别的要事吗。”
“你别一口一个您,我感觉自己都从少爷进化成老爷了!”陆瑾年匆匆打完这把游戏,终于放回手机,挑逗的摸了下舒晴的手背:“这就来陪美人吃饭,别着急。”
“滚,”舒晴拂开手,没好气的翻白眼:“我算知道乔乔的暴脾气从哪来的了。”
陆瑾年这时脑子特转,端坐身姿:“咳,我现在是你的客户,有对客户说滚的吗,没有职业操守。”
舒晴竟无言以对,软下声音:“说真的,活动那天你有要紧事吗,为什么不来参加呢。”
陆瑾年耸肩:“觉得无聊不想参加呗,一开始也是我爸派给我的助理替我应下的。不过如果是你求我去,我会挤出时间的。”
“你——”
走廊上的骚动声越来越大,本不干她的事,舒晴莫名感到不安,站起来:“我出去看看。”
还算宽阔的走廊过道挤得水泄不通,边上是围观群众,中间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身体,集体口鼻流血,整得跟犯罪现场一样。
围观者逐渐多了起来,十几个人准备离开,中间不知谁故意又叫唤了声:“爸爸~”
魔咒一般,同样惨不忍睹的秦见如猎豹冲过去,中途却被上司周林截住。
十几个人被揍怕了,不敢再乱叫,一溜烟逃跑了。
周林拖住发疯似的秦见,受客户们质疑惶恐的目光注视,他怒吼:“消停一点!当着这么多大客户的面,你像什么样子,二十几的人了,跟野蛮人一样打架,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亏我以为你是个超乎同龄人懂事成熟的值得培养的后生。”
舒晴挤进去的时候,只看到几个落在后面仓皇逃走的背影。
追也追不上,她咬唇放弃,接过周林手里的人,看到秦见早上才包扎又崩开出血的拳头,心尖狠颤:“抱歉周总监,先把他交给我,你去安抚客户。”
周林生气的松开手:“你问他什么情况,平时那么稳妥的一个人,打架,彰显你的文武双全?!”
吐槽了句,周林面上泛起官方的微笑,朝客户们走去。
跟着,陆瑾年也走出包厢,目睹了一切:“我的天呐,秦哥跟十几个人干架,还平分秋色,牛逼。不过为什么打架啊,有什么深仇大恨。”
舒晴托着秦见手腕,撇唇:“先不要问了,你去找经理有没有急救箱。”
“好嘞。”陆瑾年往外走。
秦见恍惚缓过神来,甩开舒晴的手,起身就要走,舒晴迅疾将他拦住:“去哪里?”
“跟你没关系不用你管。”秦见抓住她肩膀,作势要掀开。
舒晴只腿往后抵住,跟他摔跤一样的姿势互抓肩膀,推阻他:“不准走,至少把伤口处理好了再离开。”
大眼瞪小眼间,磨蹭到陆瑾年拿来了药箱。
上药期间,舒晴断断续续问了一些、劝了一些,而身旁的男人跟哑了一样没声,不知听没听进去。
纱布一拧好了结,秦见便抽回自己的手,大步的跑离了。
这半天都不曾听她说话,撵上去又有什么用?
陆瑾年这头搞定了,舒晴准备回影城复命。
开车径自回了家,秦见看到转悠在厨房里倒水喝的罗语凤,面色阴鸷上前。
“那些人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全都给我老实交待。”
罗语凤瞧他一身灰土血迹,有打斗过的痕迹,吓一哆嗦:“那些人、你不都知道吗。”
秦见:“你一直没跟他们断了往来?”
罗语凤吸了吸气:“后来,又有了新的人,”周围气场骤冷,她一鼓作气说完:“不是我不想断,是断不了,我曾为了摆脱他们,钓上一位富豪大亨,虽然有钱有势,也被那些无孔不入的流氓烦得不行,把我甩了。儿子,只有你能保护我,不会离弃我。我不想、再过那种生活。”
她捧着水杯,痛苦的蹲坐下去,双肩发颤。
秦见颓然跪下:“从一开始,什么爱我想和我住都是假的,你要像十年前那样害死我。你凭什么认定我不会再把你赶出去?!”
罗语凤呵呵冷笑:“我为什么敢告诉你这些,因为我们是同类,你摆脱不掉我的,注定要帮我承受这一切。”
同类、同类……
秦见哂笑。
午后的阳光落入窗口边的地面,光华流泄,他坐在相对的另一半阴影中。
仿佛陷入了一个永远出不去的巨大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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