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刚亮。
舒晴揣着睡意送男人出门, 打算再回屋睡个回笼觉。
迷瞪瞪的眼一睁, 我去, 工房外的庭院站满乌泱泱的人，开早操大会呢。
秦见看起来事先并未知晓，微惊, 走上前, 目光扫了一圈落定到某人身上：“这是干嘛。”
“秦先生, 他们是附近的住户，也是本市的基层人民，有必要了解一下跟他们息息相关的工程缺漏，”许伟说得格外客气, 手里捧着一份连夜赶出来的针对秦见设计方案的核查论文, 如今还加印到每个在场人民的手上：“大家看，你们手上的这份，是我认为秦先生设计方案不可行或者不恰到的地方，不懂的地方我可以给大家讲解。”
许伟很是敷衍的道，这些愚昧群众哪懂得看专业文章，不过给他们一个闹腾的借口。
话音刚落，人群里有人喊：“她是舒晴吧！原来你的老公是这位秦先生？！”
正欲往回走的舒晴：……
容她装个死。
秦见讶异的看向身边人：“你认识他们？”
舒晴小心肝一颤，背对着姿势像个八卦图挽着男人跑路、跑到几米之外, 言语吞吐：“那个、一座建筑的成型受多方面掣肘，这次没有还有下次对不对，你要想开一点。”不管三七二十一, 毒鸡汤灌了再说。
秦见狐疑眯眼：“嗯？难不成这次会失败跟你有关。”
舒晴“……”为什么要这么一针见血呢！
“舒晴妹子，来聊天啊！”
“村长很想你嘞。”
别人她还信，严肃巴巴的村长绝对不可能！
后面的声音如芒在背，舒晴吸了一口气，挽着男人赴死、不、转身，往前走，小声提醒：“要是待会那个村长，说一些伤人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万一情况更严重，打起来的话，不要硬抗，跑为上计。”
秦见耸肩，扫量前方：“应该不会打起来，有记者在场。他们要么是来妥协的，要么是拒绝的。”
舒晴步下一个崴趄。啧，还有记者。
许伟没那么神通广大，召集乡民，刚巧昨天赶写的论文派上用场了而已。
是乡民自己找拆迁办和记者来做见证的。
许伟哔哔叨烘托了半天气氛，希望把事情闹大一点。
在恶念的感召下，方块脸村长气势汹汹的迈出一步，走向对面。
工人跟拆迁办的皆都惊惧。
“干啥呢，有话好好说。”
“不会要对秦先生动手吧？”
“快，看他身上有没有刀！”
被一帮人神经兮兮的叨扰，秦见蓦的起警惕，横手挡着舒晴后退。
东海人性情刚，真闹起来，没什么事做不出来。
舒晴昨天以为装个逼就失踪，后来讲完故事还跟这顽固老头呛得厉害，他家妻子要送给她腊肉时，她都怄气的一脸不屑的走人。
没想到这种情况再次见面。
舒晴扬起一个苦笑打招呼：“嗨，老爷爷。”
村长负手挺胸，一张关公似的长相不怒自威，看了她良久，吐声却意外的温和：“我们一致决定，像西西弗斯那样，给自己打造一座王国，地基让他们打吧。”
等等，地基的概念是不是混淆了，可以这样套用吗。
管他的，舒晴悲极生乐，伸手握晃老爷爷的手，赞美之词从善如流：“真的吗！村长爷爷，你真是一名果决英明的村长。”
村长抽出自己的手，隐隐负气：“我是没有大局观念的村长。”
舒晴：……
许伟屁颠颠跑上前来：“什么西西弗斯？”
“诶、哎，”舒晴手舞足蹈的打岔：“这个不值一提。你们应该去和拆迁办的人商量合同了吧。”
瞎编乱造的和原版一碰撞，啧，惨烈。
村长当场毁约都不一定。
村长看向素未谋面的秦见，搭上他的肩：“小伙子，我们查过你的资料，不错哟，村里的建设交给你，比别人放心。”
秦见伸手出来和他友好的握：“谢谢，我会尽我所能的。”
一行人该留下来签约的签约，该上工的上工了。
秦见已经几乎猜到事情过程，匪夷所思的轻捏了捏妻子的脸颊：“你真行啊，连钉子户都被你混熟了。”
舒晴小脸被蹂躏的，挣脱他的手：“我没有！他们只是帮我种树，送我些特产，我没要，给钱了的。”
就一个下午，她还想怎样。秦见补充：“还劝服他们搬走。”
“没，村长开玩笑呢，没听他说，调查过你吗，是你的惊天伟才感动了他们，嘿嘿，”舒晴摸摸鼻子，推他往前：“噢哟不要商业互夸了，去工作吧，我回家等你，白白。”
早上十点多钟，当地刮起轻微的沙尘暴。
风沙漫天，五米远外视线都看不清。
舒晴穿上雨衣，一打开门，迎面吹来呜咽狂风，很多沙土趁机跑进了屋子，她赶紧关上门。
逆风而行，每一步像有水泥浇注着腿，行得艰难。
衣袍吹得飘荡飞鼓。
舒晴一跤跌倒时，恰有一双手臂抽扶住了她。
“沙尘暴，你出来干嘛。”声音在呜呜风中破碎。
“啊，你这么早回来了，”舒晴借力站起来，取出衣兜里的墨镜给他戴上：“我想去给你送眼镜。”
秦见揽着她往回走：“好了回去再说。”
气象报道仅是三级的风速，连弱沙尘暴都谈不上，舒晴都感到房子被吹得在晃动的感觉。
秦见烧了一壶开水晾温，挨坐的床边递给她：“害怕吗。”
舒晴捧着水杯喝了一口，闻言灿然摇头：“有你在，世界末日都不怕。”在风沙中心被扶住那一刻，她是这样想的。
“哦，以你能存活的岁数，是不会看到那一天的，”秦见微笑，悠然的撑在床面：“过两天大概就要走了，可以陪你去岐岭市。”
舒晴微怔：“走？为什么。”
“约好的摄影团队不敢来了，天气是方面原因，深入地下拍摄，也有一定的危险性。”秦见随意的说道，他不是企划者，没去了解那么多事情。
舒晴托腮看他：“摄影？做纪录片吗。”
“不，是给投资商提供的资料之一。这次工程是PPP模式，由政府和私人企业共同包办的，政府所邀到的大型投资商，时间很紧，材料赶不出来，他过两天就要离开东海省了。没有投资继续修下去，这项工程就会被中断或报废。”秦见说。
“辛酸、悲惨。”舒晴唉声蹦出感想。
秦见搂过她，亲了她唇一口：“叹什么气，这天气，放你一个人去岐岭市我还不放心，正好送你过去。”
“哇，是诶，那我查几处旅游景点，到时我们去玩。”舒晴亲热靠向他，瞬间被带歪。
秦见捏她鼻子：“得寸进尺。”
夜晚，沙尘持续不断的刮着。
舒晴来到这喉咙容易干涩，半夜起来倒水喝。
狭窄的工房里只有一张桌子，文件、水源之类的重要东西都放在上面。
舒晴喝水时，一眼扫到了桌面标有‘设计总案’的装订本。
好厚的一本，她放下水杯，忍不住拿起来看。
里面密密麻麻有打印的、有手写的，多数是她看不懂的专业术语。
从头到尾一整本，全是关于这次工程的。
要是让她光写上面的字，抄都可能要抄个五天五夜。
转醒，秦见往旁一抱时，扑了个空。
他揉眼坐起来，四处寻望。
最后在枕头下发现一张半压着的字条：我去村长爷爷家喝茶了，下午见。
因沙尘暴的缘故，几处通道被封起来了。
工头说从崖壁边往下走最安全。
舒晴也不知安全在哪，都不敢往下觑，腰上绑着救生索，随波逐流的沿梯子往下爬。
进到地下，比上面凉爽得多，卤钨灯将空间照亮如白昼。
哇哦，这就是秦见平时来工作的地方，感觉还不错。
舒晴要做的和打听到的一样简单，别人叫她拍什么她就拍什么。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笑她：
“这摄影师多怕死啊，穿了防护服还穿那么厚，像个粽子似的，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都不露。”
“跟狗仔似的，不会是狗仔吧。”
“得了吧，哪个狗仔敢来这种地方拍，不要命了。管他是谁。”
秦见听到私语声，疑惑的望了那边几眼，继续跟工头沟通：“……我知道这么设计省钱，但人命关天，烟囱效应，上面一旦发生火灾会殃及底层，这里的逃生出口必须用高级防火阀和我推荐的通风设备。”
帅帅帅，舒晴在没拍别处的时候，忍不住多给自家男人几个镜头。
反正视频要经由她剪辑。
期间，秦见还不停的接电话：“……对，地震记录数据的pga参数全部缺失，重新整理好发eil给我。”
“C40混凝土不是C25……不可以替代。”他细致又果断。
底下乌泱泱的人好像以他为灯塔般，不少人涌过去问他问题。
吼吼，她也想过去…现实和理想是有差距的，舒晴紧了紧面罩，扛着摄像设备跟他们往里走。
有一个人闲着没事干拿块玻璃来向秦见指教，惹秦见发了火。
他随意拿设备一测：“中空玻璃充惰性气体，你拿的是什么，普通的双层玻璃，隔音隔热性都没法比。身为工程师这都分不清楚回去学校重造一遍！”
饶是他发了点脾气，还是有人不知趣的拿琐碎事烦他。
“秦大设计师！”一个娘娘的声音凑拢过来：“刚那人拿错了，这才是中空玻璃。”
秦见拿工具一测，又出问题了，不知道说什么好，脾气都懒得发：“不合格，内外压强不一致会导致玻璃破裂，重做。”
娘娘腔：……
众人发出一阵尴尬的低笑声。
“摄影师！上去，把那个施工设备拍一下。”
“喔哦。”舒晴哑声应。
怎么上呀，有点高呀。
舒晴把摄像机先装进背包里，撂至身后，踩着铝梯，颤颤巍巍上了脚手板。
她在脚手板上来回移动，仔细的拍摄设备细节。
只听闻脚下咔的断裂声。
舒晴慌乱中闪过一个念头：我变胖了？
“哎呀，脚手板老化断裂，摄影师快跳下来！”
底下有人喊。
我靠，怎么跳，四米多高，她又不是猴子。
咔嚓，她坠下去的一瞬给翻译了下，那人是知道她会掉落根本来不及爬下来，所以用了跳字，万一摔伤就归咎于她不肯及时跳下来。
说话是门艺术诶。
电光石火一片惊叫声中，自己也吓得要死的舒晴，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给托住了。
秦见眯眼打量面罩，一把收紧了体态……不是很熟悉的圆滚如粽子的胖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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