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背背篓的大妈过来搭话:“小姑娘,这是在干啥子, 你是政府派来搞绿化的啊。”
“呃, 不是, 我自己想种的。这是榆树,可以烧柴,还有药用价值, 适合这边的环境。”舒晴挥着铲子挖坑。
一堆人复杂的盯着地上的树苗, 嘀嘀咕咕:“一个人种啷多树干啥子。”
“我男人要种的, ”舒晴习惯性的把锅推给老公,即使他人不在这里,推了之后,她解释说:“我家那位要过来工作, 查了资料, 听说这里树木资源稀缺,就爱心泛滥,想带树来种,能尽一点心力是一点嘛。”
他们刚看到小两口甜蜜了,不禁好奇问:“他咋个不帮你一起种,丢下你走了喔。”
舒晴一个人扶树进坑,扶也扶不稳,有个壮汉过来帮忙, 舒晴颔首道了声谢,道:“他种了一棵,要去工地上报道, 先走了,有空会回来帮我的。”
“你一个人要把这些树都种完啊?”有人问。
舒晴点头:“对,一棵都不能浪费。”
这叫自作孽、不可逃。
似乎受到她怨念的感召,竟有闲的没事干的大爷大娘们来帮忙种树。
舒晴藏起懒散解脱的暗乐,感动的向他们鞠躬:“谢谢,你们人实在太好了。”
一位面色肃穆的老爷爷摆手:“是难得见到你们这么有心的年轻人了。上面整日说筹集捐款,种树,路面都空了好几年,还不是那样。还有喔,这回搞什么地下室开发,让我们搬走,给一点点补助费,开玩笑喔。上个设计公司被我们气走了,这次他敢再来,我们要他好看。”
“诶!”这舒晴不得不跟他理论了,拧眉打量这怪异老头:“你是什么人,这么愤世嫉俗,质疑领导的决定。”
旁人告诉她说:“这是村长,管理这附近一带的。”
“村长?这么古板,不为上面考虑,想靠土地拗补偿费,没有大局观念,哪像村长。”舒晴忿忿道。
村长嗤之以鼻:“我没大局观念?把地让出去就一个后果,没有外商来融资,地又修不成,最后便宜一些房地产公司廉价买走,再高价牟利。”
“你就笃定修不成?你们不搬走怎么修,真是的。”舒晴拍了拍紧实土壤,去挖下一个坑。
村站看她穿着不菲的样子,问她:“关键是拉不到投资。你们这些外地人怎么看待这里,面朝黄土背朝天,世世代代的种地人,环境所致,一辈子翻不了身是不是。谁会把钱投这里来。”
舒晴已经放弃沟通,听到最后一句话,却想到一个故事:“古希腊神话中,有一个人看似翻不了身,后来他却克服命运翻身了诶。”
似乎生活太苦,男女老少对这种积极向上的寓言挺感兴趣,纷纷围过来。
眼看帮忙种树的人也多了,舒晴不吝啬的唠嗑:“就是在古希腊的科斯林有一个人叫西西弗斯。”
“事情源于宙斯掳走了河神的女儿,河神便去寻找,西西弗斯刚好知道宙斯的踪迹,于是告知了河神。宙斯得知后,勃然大怒的派死神将西西弗斯判逐地狱…嗯大概这样,反正西西弗斯就到了地狱。”说得太绕他们也不明白。
“西西弗斯在地狱的任务,每天都要推一块很重的石头上一座陡峭的山,再看着石头从顶端滚落下来,再把石头推到顶峰。日复一日的做这件事。”
“石头仿佛是压在西西弗斯肩头上的宿命,是对他最大的惩罚,宙斯和外界很满意这样的效果。”
“但西西弗斯不那么认为,在那个小世界里,只因他每天推石头而存在,他是维持那个世界运作的主宰。”
“沧海桑田,终于有一天,地狱一角也给了他回报。每一粒沙土粘在石块上,越滚越大,成了地面的基石。再到后来,慢慢有了河流、鲜花、草木,生命!”
“最后,西西弗斯成了小世界的缔造者和国王!当初被人耻笑的惩罚,成了通往幸福的踏板。”
她轻咳申明,小声哔哔:“这是故事的版本之一,不是原本。”可以称为舒晴版,因为她把故事给颠倒黑白了,西西弗斯一开始就是科斯林的国王,故事的结尾也仍是重复的搬石头。
不过眼下人群均都沉默深思,似乎对她小声哔哔那句话没在意。
管他们嘞,真想了解这个故事,自己可以去网上查原版。
惬意的聊完了天,树也有人帮忙种了,舒晴背上工具,挥挥手:“谢谢你们,我走啦。”
众人挽留:“小姑娘!再留下来摆哈嘛。”
“最后西西弗斯有没有娶媳妇儿?”
“搬得像地基啷个大,他还搬得动吗。”
“你是政府派来搞教化的?”
“多讲些嘛,去我家吃饭。”
舒晴:“啊?……”
暮色四合,舒晴回到工地张望人影时,幸好,工房前他们还在谈事情。
秦见一脸沉闷,看到舒晴,眸色稍亮:“你去哪里了,玩这么晚。”
“就在附近逛逛,还买了点血肠。”舒晴晃了晃塑料袋子,是那些人要送她的,她给了钱。
秦见还没谈完,牵她放身后,继续跟工头沟通:“这些琐碎事不要跟我说,找拆迁办的人来解决,有关地基的事再来问我。”
工头叼了根烟,二不郎当的:“地基,秦先生,你那个设计也有问题,呈放射状的结构,这、我们以前没见过。”
“放射状结构稳、行动效率高,我们团队接收到公司给的各项地质指标作参考,计算模拟过,这个设计是能成行的。明天我们会下去实勘。”秦见动了动发僵的脖骨,牵上舒晴转身,不准备聊了。
“秦先生!虽说这不关设计团队的事,我们也难做啊。再提醒你一下,那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钉子户,没法搞定他们,要不您先闪人,我们也好不浪费时间了。”工头为难道,实在不想在这里耗费光阴,又是被上头指定来合作的,说有团队接手了,他们必须来。
“要闪你自己闪。”秦见懒得多话,丢下人走了。
工头微怔,旋即撇唇一笑,带了点阴瘆。
秦见掰过频频往后看的妻子的脑袋,抵了抵她额头:“去哪里了,这么贪玩,还说来陪我。”
“哦,没,”舒晴心不在焉,看着后面走远的、刚刚满脸怨忿的工人们:“他是谁啊,不想做跟单位说,找你发什么脾气。”
“他叫许伟,项目合作人之一。”秦见打了个呵欠,懒得多提,牵她进屋,准备做饭。
舒晴吐舌吐槽:“虚伪!哈哈。”
工房是通电的,有简易的电磁炉、炒锅、电饭煲,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秦见在削土豆皮,舒晴拿出一截血肠冲洗:“诶,我听虚伪一直提拆迁户,要是,那些人真的搬不走,你的设计不白费了吗。”
秦见无谓的耸肩,理想是一回事,他也很能接受现实:“一座建筑能否成型受多方面掣肘,我做好分内的就够了。你呢,是不是种三十棵树耽搁了?……我想去帮忙,一直被缠得脱不开身。”
提到这,舒晴悠哉的摆手:“小意思!腰不酸腿不疼,轻轻松松把树种。”
秦见看了她一眼,狐疑:“你把树苗偷偷丢了?”
“才没有!吃完饭你去看啊,都种上了。”舒晴嘟唇。
陡然,秦见抓起她泡在水里的手,翻转过来看。舒晴下意识的抽脱,眼底微慌:“我、种树很轻松,树苗幼嫩,我手完好无损。”
手心白皙柔嫩,毫无划痕。
秦见将她眼底的闪躲无遗捕捉,良久,他凑到她耳边,戳破:“你紧张什么,戴了手套本就不会留下痕迹。”
“呃。”舒晴轻吁了一口气。
她这样惹得秦见越发怀疑:“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没有,”舒晴矢口否认,她都说去附近逛逛了,跟村长吵架的事勉强已经囊括在里面,不算骗他,舒晴抽开自己的手:“我想起一件事。”
她往围裙上擦了擦手,打开屋门去外面。
没一会,舒晴抱着大卸八块的自行车配件进来。
秦见抱臂,叹为观止的摇头:“你的小脑袋瓜又在想什么?”
舒晴嘿咻嘿咻抱配件放到床底下:“这里不是给你们公司来的人配一辆自行车,方便出门办事吗,这是你的自行车啊。”
秦见歪头:“那又怎样。”
“啧,”舒晴把配件藏好,高风亮节的站起来,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苦口婆心:“你涉世未深啊,尤其来这种荒僻的地方,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说别的了,就刚那些工人,看你眼神都怪怪的。万一有人在你轮胎上扎个洞、弄坏刹车什么的,够你受的。”
秦见长哦了一声:“那我偶尔出去倒个水、谈个话,是不是还得把门锁死,防止有人进来捣鬼。”
“锁得死吗?万一他们嗖的趁你不注意进来…”舒晴皱眉,半蹲下打开行李箱:“我把东西重新规划一遍,画成图纸给你,要记好每个物品的摆放位置,这样被动了就能发现。”
秦见:……
舒晴收拾着收拾着,思绪飘到别处:“诶,你的保湿霜、护手霜,都没带,我为你选的。”
“行李太重,我想过来再买。”他怕麻烦。
“这边买不到适合你的怎么办,真是,那么高的人,多带几两重的东西又不会累倒,”舒晴把自己用的护肤霜取出来,倒一半进分盒里:“我的这款也不错,凑合用吧。别嫌麻烦,这里风沙大,要保护好皮肤。”
看她准备这准备那的碎碎念,秦见突然涌起感伤,冲过去抱住她。
取下她手中的东西,深深埋在她颈窝处:“别收拾了……又不是明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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