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苦寻

    胤禛愣住了。

    他直觉不可能,只是巧合罢了。方才他没有注意那孩子的长相,现在想想,最多是有两三分相似,怎么就和太子扯上了关系?

    十三倒是对昭儿的脸回忆得清晰,他沉思了一会,还真是,那眼睛、鼻子,真的和太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如果不是苏培盛点出来,他还真就忽略过去了!

    再仔细想想,还真有那么一丝可能。

    十三很是兴奋,难道……昭儿是自己的大侄子?!

    他顺着这思路想下去,然后碰到了死胡同。

    苏娘子是太子的人,这说法其实站不住脚。太子经常下江南,官员们准备了许多美人献上,太子收没收用十三不知道,可二哥一个都没带回京城呀!

    况且以苏娘子的容貌,二哥如果和她有什么,怎么可能不收进东宫?

    再算算时间,昭儿两岁多的样子。

    康熙三十一年的时候……十三抓耳挠腮,二哥好像没出过京城。

    昭儿与太子相似,很大可能性是巧合——除非太子三年前秘密下江南了。

    等等他去问问二哥!

    苏培盛这时候也回过味来了,这明显没可能嘛。他重重地打了自己一下,赔罪道:“是奴才魔怔了。”

    又说,“这可真是缘分了,太子和爷有两分相像,这般扯起来,昭儿也跟爷相似呢。”

    说着,自个笑了起来。

    胤祥嘿嘿一笑,“你这奴才,还会开四哥的玩笑了。”

    胤禛也没有怪罪苏培盛。他瞥了身边的两人,笑骂道:“油嘴滑舌!”

    *

    胤禛用过午膳去太子的院子里,太子正把玩着手里的青瓷,见着胤禛对他招手,“快免礼,来看看元青花。”

    胤禛小心地接过,听见太子感叹,“李煦好大的手笔。这般古物随意放置在窗边,啧啧。”

    手上的青瓷釉体较平,厚薄不均,上铺栀子花的纹路,从不同的角度看去似真的花瓣一般鲜活地流动。

    李煦是江宁制造曹寅的大舅子,现任苏州织造。曹家和李家是康熙放在江南的耳目,深得万岁信任,圣宠优渥,财大气粗,从元青花就可见一斑。

    胤禛道:“这样式,弟弟也没见过。”

    太子笑了笑,掠过这个话题,“来找我什么事?”

    在其他人面前,太子都称“孤”,也只有康熙和胤禛例外。胤禛心里一暖,把刘硅的事和胤礽说了。

    并附上自己的猜测,“方才苏培盛打听过,刘硅在吴县无恶不作,可唯一状告的夫妻死于非命,此后无人敢鸣冤。”

    太子的面色严肃了起来,“你是说,苏州这一块,官官相护?”

    “弟弟只是猜测。”胤禛压低了嗓音,“这吴县是苏州府的中心所在,刘遂背后一定有人。”

    太子手指轻点,“你说得不错。”

    又沉声和胤禛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罩着他们!”

    胤禛心下一松,太子是储君,手下能人众多,以他的效率,明日刘遂的乌纱帽定然不保。这般,苏娘子的危机就消弭了。

    太子奇道:“那苏娘子果真国色天香?”连老四都忍不住出手相帮。

    胤禛咳了一声,“为了她的手艺。”

    胤礽朝他挤了挤眼,好似在说,我都明白的。

    胤禛无奈极了,二哥有时候就是这么不正经。

    气氛轻松起来,他忽然想到昭儿的事,起了刨根问底的心思,“二哥,三年前,你有没有到过江南?”

    这是什么话题?太子一呆,回忆了一番,“并无。”

    胤禛不知道为何有些失望,哦了一声,就告退了。

    太子望着他的背影,老四问这个干什么?

    待胤禛走后,胤祥又冒了出来,“太子二哥!”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来找他?太子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何事?”

    胤祥毕竟和太子不是很相熟,有些怕他的威势,心里的话憋了憋,还是问了出来:“二哥,三十一年……您来过苏州吗?”

    太子脑袋上冒出几个问号。

    “您……有没有找过什么江南美人?”

    这是什么问题?小孩子见天的想什么呢?

    “孤没有。”太子眼神危险了起来。

    十三见势不妙撒腿要逃,太子伸手一揪拉住他的发辫,也不管十三的哇哇叫,冷笑一声,“给孤说清楚了,老四刚刚也问了这事,你们干了什么?”

    十三支支吾吾了半天,见逃不掉,垂头丧气地把苏娘子和昭儿的事说了。

    苏娘子很美,那孩子有几分像他,这两货就怀疑是自己干的坏事?

    瞧瞧十三说的什么,“如果真是您的孩子,那您不厚道啊,怎么能留孤儿寡母在这呢……”

    太子一巴掌拍在十三的屁股上,“孤自己都不知道这事,你就巴巴地把罪名按在我身上,好大的胆子!”

    胤祥知道太子没有生气,他嘿嘿地笑着,“我知道,我知道,这不跟二哥开玩笑呢嘛。”

    说罢挣脱了太子的手心,一溜烟跑远了。

    太子好气又好笑,同时无法抑制地对秀薇升起了好奇心。

    他唤了一声,门外的何柱儿利落地进来,笑眯眯的,“爷。”

    “去给孤查查吴县东巷的那个苏娘子……”

    *

    傍晚,残阳如血,天边玫瑰色的霞光浮现,织造府的池塘里水波阵阵,传来几声蛙鸣。

    太子递给康熙三两张记录得密密麻麻的纸,“……苏州的情况,都在这里。”

    康熙翻了翻,面色未变,只问:“怎么突然关注了这些?”

    太子斟酌着,把县令之子强迫寡妇的事说了。

    说完,他看见康熙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肩膀,“保成长大了。”

    太子一怔,眼眶突然一湿。自他长大以来,康熙已经很久没有那么亲昵过了。虽然他还是皇阿玛最宠爱的儿子,被其他兄弟日日嫉恨,但太子更渴望小时候和康熙的相处模式,父子之间亲密无间……

    康熙心下一软,也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保成太严格了?

    最近几年,康熙有意识地在朝中树立太子的威严,为锻炼太子的处政能力,他对保成的要求一天比一天高。

    保成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储君了。

    现下发现了太子眼中的濡慕,康熙心里酸酸软软的,“这件事,你做的很好……老四也很不错,观察入微,以小见大,有他辅佐你,朕放心。”

    太子的眼中闪着亮光,这是康熙第一次说出这些话。

    他想,四弟啊四弟,你真是我的福星。

    他欣喜之意浓浓,面上带着笑意,和康熙讨论他的想法,“皇阿玛,儿臣是这般想的……”

    华灯初上,待梁九功轻轻敲了敲门,太子恍然发现,已经很晚了。

    今晚恍若回到童年——那段住在乾清宫,康熙亲自抚养的日子。太子起身,俊朗的面容含笑,雍容又贵气,“皇阿玛,儿臣受教了。”

    康熙轻轻颔首,心下骄傲,这是他最出色的孩子啊。

    “苏州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一月之内务必水落石出。”

    “儿臣遵命。”太子行了礼,又问出了很久之前心中的疑惑,“皇阿玛为何在苏州停留多日?”

    以往下江南,要么解决水患,要么查办官员,这次停留苏州又是为何?

    梁九功已经轻手轻脚地入内,听言低下了头,心里道我的太子爷,万岁爷是为了找姑娘啊。

    康熙睨了儿子一眼,并不回答。

    见梁九功有话要禀,心下一动,“保成,你退下吧。”

    太子揣着疑惑告退了。他掩上们,依稀能听见梁九功的声音:“吴县,长洲没有……元和县正在找寻……”

    找人?

    找什么人?

    太子慢吞吞地,等梁九功声音弱了下去,这才快步走了。

    康熙面沉如水,“这么说来,苏州也寻不到人?”

    梁九功小心道:“万岁爷,这才寻了两个县府……”言下之意就是还有可能找得到人。

    “年轻貌美的女子,孤身一人,这般条件,若是苏州没有,那便去杭州。”

    三年前那晚,康熙知道那姑娘被下了药。神志不清的时候,他轻柔地问她家住哪儿,哪里人,她只是重复说“一个人,没有家”。

    清晨那姑娘便不见了,若不是榻上的落红,康熙真以为昨日就是一场梦。下了床他便吩咐下人去客栈周边寻找孤身一人的美丽女子,原本三天后回京,他生生拖到了七天,最后却一无所获。

    回京之后,他依旧没有放弃,三年间搜遍了江南,就差一个苏州和杭州了。

    这次微服,康熙抱着很大的希望。他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朝中事务托给了内阁,让老大老三帮衬着,带着太子、老四和十三前来苏州。

    他想,苏州水乡养人,杭州风景如画,她定是在这两个地方。

    只是苏州最繁华的吴县,没有她的踪迹。

    康熙轻轻转着玉扳指,梁九功知道这是他焦躁的表现。

    他缩着肩膀不敢吱声,心里暗暗叫苦。

    梁九功偶尔会想,这么大一人,怎么就找不着呢?是万岁爷的方向错了吗?还是有了变数,那姑娘……离世了?

    心下一个哆嗦,他直想甩自己一个耳光。

    应是不能的,不能的。

    如果那姑娘真的没了,万岁爷还不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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