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柔的脑中一片混沌, 眼前的都是模糊的,只有两个影子, 可莫名,她觉得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
药味,很重的药味还混着血腥的味道,哪怕被褥和衣裳都已经换下,屋子也让人重新打扫干净,可还是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道。
“孩子呢?”
青纱帐里, 有一个女人从昏迷中醒来,紧紧抓着一个男人的袖子,问他, “孩子呢。”
那个男人跪在季柔的床沿边上, 干涸的嘴唇颤动,“会有的。”
是谁?季柔混沌得想, 他们是谁?
那个男人牢牢握住那个女人的手,用力扯了一下唇角,却又忍不住崩塌, “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泪水从眼角滚落, 一滴一滴沾湿了枕巾,季柔听到那个女人心底在说,也好像是自己在说:
我的孩子, 终究还是没有能保住。
是她!
季柔终于看清了那个女人和男人的脸,是她和赵谨克。
“推我下去的人是水月,我看得清清楚楚。”季柔望着自己躺在床上看着赵谨克, 明明悲恸却又出奇得冷静,就这么泠泠地看着赵谨克,固执地一遍遍道:“我知道水月是太后的人,我知道……”
季柔看到自己眼角的泪珠一串串滚落,“是谁杀了我们的孩子。”
“阿柔……”
季柔听到赵谨克唤了一声,握着她的手抵住了眉心,绝望,喑哑,又挣扎。
是太后,可知道是太后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他能让太后偿命吗?不能。
以他眼下之能与太后相抗无疑蚍蜉撼树,更何况真是靖平侯府与昌安侯府相斗正酣时,他又岂能让一族的心血付诸东流?
哪怕给他机会,又要如何报复那个待他有教养大恩的长姐?
心中仿佛有血在滴,从很早以前那里就已经鲜血淋漓,每一次,每一刀都痛得耗尽心力。
赵谨克不知如何开口,拼尽全力又勾起唇角,卑微又讨好,“我们先不说这个好不好,你先好好休息,养好身体,等你好了……”
是绝望的感觉,潮水一样涌上了心头,冷得季柔的心里发颤,而后死一般的寂静。
“你走吧。”
季柔看到自己蓦地从赵谨克的手里抽回了手,眉眼冷硬又疲惫,像是对着陌生人,转过头阖上了眼眸。
“我不想再见到你。”季柔听到自己说。
“阿柔……”
赵谨克又唤她,嗓音颤抖,一腔悲情梗在心中无处可泻,翻滚着席卷四肢百骸,似那海浪,来回磋磨拉锯。
可是他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季柔看着他撑着床沿站了起来,喉结滚动青筋暴起,好像在用力咽下什么,抻得他唇色都白了。
是了,他也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了,季柔不知道自己心中怎么会知道这些,只是不忍心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好想上去扶住他。
“你好好修养,”她看到赵谨克终于缓过了气来,用力稳住音调,“我过些时日……再来。”
转过身,阴阳两隔。
“你为何要自尽?”
“你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
“阿柔!”
“阿柔!”
……
“阿柔?”
是谁用力在嘶喊,又是谁在唤她?季柔从黑暗里睁开眼来,赵谨克焦急担忧的面容映入眼帘。
“阿柔。”
赵谨克抱着季柔,抬起手想触季柔的面颊,却又怕弄疼了她只能凌空僵住,将指尖捏成了拳放下。
季柔怔怔看着赵谨克的脸,似是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中,然后猛地将头埋进他的怀中,心中的伤情和恐惧交杂着猛然倾泻,呜咽:“夫君……夫君……”
“好了,别怕,”赵谨克揽紧了季柔,面颊轻轻贴着季柔的发顶,柔声宽慰:“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家。”
两滴热泪滚落,季柔没有继续哭下去,慌张里抬头问赵谨克,“你怎么来的,外面的山贼呢?”
“山贼都在外面呢,我带官兵来的。”赵谨克唇角的笑意轻柔,哪怕身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中,依旧掩闲适淡然,好似寻常。
季柔抬眼从赵谨克的肩上望出去,果然,地牢中站着守卫的都是赵谨克的人,季柔的鼻尖问道的血腥,她抓住了赵谨克抚着她唇角伤口的手掌,
“你的手……”
那掌心,磨得血肉模糊,连着手背都有一条血红的伤痕。
“小伤。”赵谨克转手握住季柔的手,低下头在季柔的耳边压着嗓音悠悠自侃:“今日才知道,人不能养尊处优太久,我都生疏了,身手还不如京九他们利落,这张脸差点就没挂住,可丢死人了,回去得好好重新练起来。”
季柔没有听进赵谨克故意的自侃,眸光黯了黯,“是我,太不小心了……”
到底是她太没用,被人抓走连逃都不会,干等着人来救。
“你又瞎想什么?”赵谨克轻笑,指尖刮了一下季柔的鼻尖,幽幽眸底,看不清的暗潮涌动,“都是旁人做错的事,好好的又与你有什么相干。”
她知道绑架她的人目的是什么,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能被贼人用来做什么。
她这种,就叫累赘。
季柔低了低眉,然后闷闷问道:“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是有些伤痕,不过一点都不丑,回去抹些药膏,马上就好了。”
他终是疏忽了,他以为牢牢握在掌心的人,他以为事事完全,原来也能这么轻易被人夺走……
这么重的伤,这么险的情境,与前世又有什么两样?
赵谨克安慰着季柔,可眸子却紧紧盯着季柔脸上的伤痕,肿得这样厉害,都可以看清那层层交错的五条指痕,是用多大的力,又有多疼?
季柔也看着赵谨克,他还是那样温柔的样子,笑意浅浅,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那眸子,明明是看着她,如常哄着她,可是眸底却好似失了魂,空洞又幽深,深邃复杂地让人背后生凉。
“我……”季柔嗫嚅了一下,几分瑟缩,“我是清白的,你别生气……”
赵谨克的眸底蓦地一震,垂眸低笑,“傻瓜,你又在瞎猜什么?”
哪怕不是了,也不重要。赵谨克用力将眼底的阴霾驱散,恢复清明,“不论你什么样,你还是阿柔,我们是一家人。”
真的?
季柔望着赵谨克的眼,他的眸子里映着光,也映着她。
“我冷,”季柔往赵谨克的怀里缩了缩,“你抱紧我好不好?”
“好。”
地牢里静静的,老鼠都不敢流窜了,季柔就让赵谨克这么抱着,也不想他什么时候带她离开。
火光摇晃,有守卫盯着外头的情况,忽然开口禀报:“公子,京九得手了。”
“好了。”赵谨克在季柔的额间轻轻一吻,抱着季柔站起身来,“我们回家。”
血雨腥风,腾腾大火燃起,外头的寨子此时已经乱作一团,前头的官兵攻破了山门直捣黄龙,黑鹰寨依仗天险所设的关卡如若虚置,哨兵至此时都没有发出信号。
内里,山寨里两个当家都叫人挑断了手脚筋,二十几个人黑衣人如从天而降,击溃了他们所有的防线。
“公子。”京九提着染血的长剑复命,两个贼首捆都不需捆,现成扔给了赶来的官兵。
赵谨克的神色淡漠,吩咐:“问出是哪几个绑了少夫人,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杀声震天,寨子虽然被攻破,可仍有人垂死抵抗,亦有人慌不择路四处奔散,哀嚎声呼喊声,硝烟和血腥里,赵谨克抱着季柔似是一座牢不可破的港湾,一路朝山门稳步而行。
“闭上眼睛,不要看。”赵谨克柔声嘱咐季柔,“因果循环,这也是他们的报应。”
季柔听话地闭着眼睛,捂着耳朵,努力不听也不想,只躺在赵谨克的怀里,跨过这尸山血海。
山门前,孟绣牵着马儿远远看着寨中的熊熊火光,她是执意跟来的,赵谨克说要二百官兵在前佯攻吸引注意力,可到底孟昉是不放心的,给了他州府的三百兵马,又从平阳县抽调了一百,半日快马奔袭在入夜时到了这莽苍山下。
她原以为从后山奇袭不过是因为赵谨克没见过莽苍山后山绝壁的险要,纸上谈兵夸夸其谈得想当然罢了,当谁都能飞檐走壁?最后还是得等天亮以后州府调兵来支援。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他做了,而且真的做到了。
“姑娘!”翠玲眼尖,“他们出来了,赵参军出来了。”
孟绣忙抬眼去找,便见那刀光剑影火光冲天里,赵谨克抱着季柔缓缓而来,一身玄衣劲装,满身凛冽沉穆,就像是一把收敛锋芒的传世名刀,等闲不会出鞘。但一拔刀,便是势如破竹,横扫天下。
孟绣怔怔地望着他走来,那一刻满世喧嚣静默。
山门前停着马车,是赵谨克让人特意赶来的。
“有没有困了?”赵谨克抱着季柔登上车辕,眼神一错不错,满世喧嚣无法撼动他的温柔,“睡一觉,我们就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季柔:我好像知道了什么。
赵谨克:不,你不知道。
剧情君:这是一种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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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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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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