粼粼水光倒映着天光, 一只飞鸟从枝头掠过,停在荷池对岸的屋檐上。
“嫂嫂何意?”刑月璇脸上的笑意终于淡了。
“妹妹家中也是有头脸的人家, 又有靖平侯府的亲眷关系在身,想要什么样的亲事没有,还不都是旁人上赶着求的。”
季柔唇角的笑意柔柔的,看着刑月璇的眼中一派坦然,那种坦然不仅仅她是自己的心中澄明,也是能看穿别人的了然, 只一眼,就看的人无所遁形,“大好的前程在前面等着, 妹妹何必委屈自己?”
“嫂嫂哪里就能断定了这是委屈了呢?”刑月璇的脸色浅浅变了变, 可到底不是一般单纯的姑娘,转瞬便又恢复如常, 笑道:“凡事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我的前程,兴许就在这里也未可知呢。”
“与人做妾, 无论在哪里, 终究还是落了下乘。”季柔看着她的眼里几分悲悯,“妹妹出身该有更好的,何必一时执着。”
“为妾也未必永远都是下乘。”刑月璇的唇角勾着, 眼底却是泄露了嚣张与恶毒,“太后娘娘想当年刚入宫时也不过只是个妃子。”
“可见,”刑月璇道,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
赵太后当年诞下了先帝唯一的皇子,又紧跟着熬死了中宫,一路从一届无依无靠的孤女坐上了皇后的位置,再到太后,谁说妃就只能是妃,妾就只能是妾呢?可这一句话于正室来说……
季柔的眸底微缩,终于道:“他不会喜欢你的,你也进不了他的门。”
“嫂嫂如何能笃定这些?”刑月璇的眼中划过不屑,“况且这也不是嫂嫂一句话能决定的。”
季柔的唇角勾了勾,突然就生出几分好笑,这些年来想进赵谨克门做妾的女人当开始都是这样的自信,仿佛能被人送过来就是稳操胜券了,她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当她是在妒。
“你会知道的。”
多说无益,季柔也不与她争辩,转过身便要走。却不想这般淡然的模样让人看着很是居高临下,刑月璇自是咽不下这口气,忍不住扬声道:“嫂嫂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表哥不过是一时迷了心窍,你不会永远都能讨他欢心。”
身份。
季柔的脚步不由微顿,而后继续离开,就像是没有听见那句话。
“哼。”
刑月璇轻哼一声,眉梢眼角都是得意,亦带着丫鬟离去,趾高气扬。
“姑娘。”
走出老远,秋娥不禁担忧地看向季柔,虽然季柔已经不似当年那样只会自己忍着然后忍不住再同赵谨克哭鼻子,可这个刑月璇也不似以前那些送进青州宅子里的女人,明显是靖平侯里长辈的意思,身份也完全不一样。
“要不要咱们同姑爷说说,让他早作准备?”秋娥问道。
“不必。”季柔摇了摇头,“都是小事,就不必烦扰夫君了。”
虽然她也会同赵谨克闹一闹,会哭鼻子会不开心,可是她从来不会让赵谨克在这种事上觉得她难缠刻薄她小心眼儿。
是以自从第一回让那两个女人作弄地食不下咽寝不安,看到赵谨克就不管不顾哭闹一通,使性子锁门不见他之后,季柔再没有为这种事大闹过。
都是让赵谨克自己知道这种事,然后让他自己亲手处理掉。
刑月璇说的对,她的确不会讨赵谨克欢心,甚至也做不好讨他欢心的那些手段,但是赵谨克只要看见她这个人就会欢心呀。
赵谨克老早就说过,只要她开心,他就开心。
“去给沅姐姐送一张帖子吧,明日我去她哪儿看看她。”
这靖平侯府,终是待得不太平。
……
海府的院子是造得极繁华热闹的,一踏进门便有富贵锦绣之气扑面而来,那绕着假山围城圈儿的极品牡丹,大朵大朵地盛开着,来往仆役身上穿着的都是锦缎的料子,让人一打眼儿就能瞧出府里的财大气粗。
季沅住的地方是喜安院,很大的一处院子,院里雕梁画栋繁花似锦,可见里头主子在家中的地位。
“我一早就知道你要回京城,一直盼着你回来,看你回来这么几天,可总算想起来要来瞧瞧我了。”
季沅把着手中的团扇,清脆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嗔怪,一面拉着季柔坐下。
“回了京诸事繁多,自然也不好随意出来,怎么样都要在府里老实待上一日不是。”
若非出了昨儿那么一出,季柔原也是不想这么快就出来寻季沅,毕竟赵谨克去了衙门,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带着她疯跑,她一个人在府里多少双眼睛看着她,自然不好随意出门。
季沅仔细端详着季柔的脸,道:“黑了,倒是没瘦,人看着都好像壮实了些,不像以前那风吹吹就倒的样子了。”
季沅拉住季柔的指尖摩挲,“手心还是那么滑嫩,想来在青州过得不错,人也终于长大了。”
“沅姐姐倒是看着好像瘦了,”季柔也看着季沅,“打理这么一大家子,姐姐平日里肯定辛苦了。”
季沅这样的身份嫁进门,自然是要做管家媳妇的,三年不见,季沅比之从前下颌更尖了,唯一剩的那么一点子稚气无影无踪,眼角眉梢都是管家媳妇的凌厉精明。
赤金的凤钗,高挑了的眉毛,大红的嘴唇,叫人望之便不敢造次。
“辛苦又有什么法子,过了这些年我也习惯了,你道谁人都是你,能到外头去整整逍遥三年,什么事儿都不必沾手?”
季沅自嘲,“我啊,可没有你的好命。”
“那姐姐是没有见我闲得数花瓣儿的时候,青州可不比京城,戏班子和杂耍的都不是常有的,前线一开战人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开戏班,动不动就封城戒严,要闷起来也能把人闷死。”
青州城里勉强也算是个前线,刚开战的时候涌进来不少难民,战事吃紧的时候戒严,总之也不能算很安乐太平,只是比真的前线又安全一些。
“那你那个好夫君,就一点儿不管你,任你这么闷着也不怕闷出毛病?”季沅打趣儿着问道。
“你又取笑我。”季柔瞪了季沅一眼,却还是答道:“他去前线了,打仗很辛苦,偶尔才会回来,一回来就带两条伤,我每日过得都快担心死了。”
“可总算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熬过去了,”季沅轻轻拍着季柔的手背,“赵谨克这此回来就要得重用了,等他的位置再往上提一提,坐得更稳了,你让他想办法去给你请个诰命,这样你在后宅里才能更好地立身。”
诰命?
季柔的眸光微黯,勉强笑了笑,提起这赵家后宅之事,就让人笑不出来了。
“诰命不诰命的我也不在乎,反正我也不看重这些。”
季沅重重握了一下季柔的手,正是要说什么,就见敞开的门外秋容进来,禀报:
“姑娘,张嬷嬷来了,在门外候着呢,按昨日说的,是要去库房领那套官窑的茶具,来领牌子的。”
季沅点了点头,“你去账上记下这一笔,再把牌子给她吧。”
“是。”
秋容退了出去,季沅继续同季柔道:“怎么能不看重那些,有了诰命在身,倘若赵家那些人想要为难你也得多掂量掂量。我也不多瞒着你,你不在这些年,他们二房那个伯母,还有那个赵肜,私底下对你可没有一句好话,赵谨克才传出消息要回来,外头就风传靖平侯府要给赵谨克纳妾,你可得……可得早做起打算啊!”
可不是,人都已经在府里了。
季柔想起府里那个刑家表妹,浅浅苦笑,“嘴长在她们身上,我总……也没有办法。”
总归赵家和季家的旧仇就摆在那里,这么一道深深的坎儿,是绕也绕不过去,填也填不平了。
“这你可一点都不能让。”季沅拉着季柔的手缓缓靠近,压低了嗓音道:“多难得赵谨克还有几分良心会对你好,要是让她们给你安排进来一个小妖精把赵谨克勾走,你可就真过不下去了。”
“我都知道。”季柔的神色有些黯然,可笑意却明媚,“不过夫君也说过,不会有第三个人,我相信他。”
“你可得争点儿气,好好长长心!别他说什么就笃信什么,给自己多留两手。”
季沅也不知该怎么劝季柔了,狠狠点了下季柔的额头,“你这处境,可全凭着赵谨克的喜怒了,绑不住他,压也得能压住他,别一天天的就做着白日梦,就自己跟自己傻乐。”
“沅姐姐。”季柔的额头被季沅点地生疼,看着她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才不傻。”
季沅摇了摇头,还想再提点季柔几句,就听着外头忽然一阵哭闹喧哗传进来,紧接着就能看到三个婆子揪了一个丫鬟过来,把人掼在了门口。
“姑娘。”
那个婆子进来,季柔认出来,是季沅身边从小跟着的老人。进来给季沅行了个礼,也给季柔行了个礼。
“怎么回事?”季沅的眉心微蹙,“吵吵闹闹的成什么体统!让外头院子的人听见了又是一桩笑话!嘱咐你们的分寸都到哪儿去了?”
“姑娘恕罪,”钱婆子道歉道,“实在是老奴没有办法。”
季沅缓了口气,冷着脸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季柔也不再是纯傻白甜了,是:小心机.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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