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贱蹄子。”
钱婆子指着那门槛外被另外两个婆子压住跪下的丫鬟, 道:“这贱蹄子从三个月前一来咱们院子就每天打扮地妖里妖气的,还总是往姑爷的跟前上凑, 老奴一早便留心着她了,今儿个倒是好,竟然趁着在姑爷书房打扫的时候偷姑爷的搁在书房里的汗巾,让老奴们逮了个现行!”
钱婆子将一块雪青色的汗巾递到季沅的面前,“姑娘你瞧瞧,这是老奴从她怀里头搜出来的, 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竟然干出这等没羞耻的腌臜事来,简直败坏门风!”
季沅看了眼那汗巾,也没接, 只是抬眼看那丫鬟, 淡淡问道:“钱嬷嬷说的可有冤枉你的?”
那丫鬟的发髻都给扯散了,半边脸都是给打肿的, 却是傲气,也不狡辩,扭过头忿忿冷哼一声。
季沅手中的团扇轻摇:“倒是有几分骨气。”
钱婆子适时解释道:“原本老奴想着柔姑娘在这儿, 就想把她关进暗室里等晚些再让姑娘发落, 可这贱婢看事情败露,直接就想往外逃,老奴让人赶紧去抓住她, 这才惊扰了两位主子。”
“跑?跑去哪儿?”季沅轻笑,几分讥诮玩味。
钱婆子道:“这贱婢的老子娘在孙太太院里当差,不大不小还是个管事儿的婆子呢。”
“哦?”季沅的眉梢轻挑, 看着那丫鬟犹自傲气的脸儿,“我说这胆儿怎么这么肥呢。”
季沅手中的团扇轻轻摇着,纤细白皙的指尖握在那乌木的扇柄上亮白地招摇。
“就算老子娘在云水苑里当差,也是府里的人,是府里的人就得按府里的规矩办。可是老太太这些日子在礼佛斋戒,见血腥不吉,那就……”
季沅看着那丫鬟浑身僵硬戒备的模样,淡漠道:“发卖了吧,倒也利索。”
“你敢!”那丫鬟奋力挣扎起来,叫骂道:“我从小在孙太太身边长大,是太太身边的人,你凭什么发卖我!”
“凭我是主子呀。”季沅倒是一点不生气,还能带几分笑意,只是眸底结了冰霜,“你的身契在海府一日,我就能处置你,管你在谁的身边长大呢,谁让你要犯在我的手里。”
“我呸,你算什么主子,你得意什么!”两个婆子压着那丫鬟,可她却似疯了一般,一边拼命挣扎一面道:“公子根本不喜欢你,他宁愿夜夜在青楼里守着一个妓子的门也不愿意回来看见你,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就是一个弃妇,一个没人要的……”
“啪啪!”
后头的话含混不清,钱婆子冲上去就是两个大嘴巴子,打得那丫鬟满口是血,“贱婢,由你满口胡言,让你一辈子开不了口!拖下去,马上让人找人牙子过来!”
……
熏炉里一丝沉香烟气缓缓升起,风从窗外吹进来,浅色的纱帘微微抖动。
季沅手中的团扇犹自缓缓扇着,一下一下,好像何事都不能惊扰了这节奏。
“让你见笑了。”
季沅低头浅笑,抬眼时眸里还是一派明艳,好似只是收拾了件寻常的小事,“这大宅子里人一多,事儿也就杂成了一团乱麻,烦人得紧。”
季柔望着她,唇瓣微微动了动,“沅姐姐……”
那个丫鬟方才说的……弃妇?
“你瞧你那吓傻了的样儿?”季沅嗤嗤笑出了声,红唇扬起明艳不可方物,就似那啼血的杜鹃,“到底还是少见了世面,不够镇定。”
“我记得夫君同我说过,海公子为人谦逊有礼,是个温厚之人。”
温厚之人,怎么会留宿青楼?
季沅的唇角勾了勾,几分浅浅的嘲讽,却又满不在乎,“他的确是个温厚之人,还有情有义呢。”
季柔怔怔地看着季沅,不懂季沅这样说是否是在反讽。
“不提他,我可不是少了他的宠爱就过不了日子的人,人不在我反而清静,反正他回不回来,这管事当家的媳妇儿还是我。”
季沅说得云淡风轻,可季柔的心却是揪得愈发紧,“海家也是名门,难道他这样就一点儿都不顾忌自己的名声吗?家中的长辈也都不管吗?”
“他爱怎样就怎样,反正他也折腾不出花样儿来,在这种深宅大院里,几世同堂盘根错节,执掌中馈的权柄比夫君的宠爱要重要得多。”季沅这样说着,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抬手拍了拍季柔的手背,笑道:“何况我还有昌安侯府这门亲戚呢,只要二叔不倒,这辈子我都能横着走。”
季柔的心底沉沉的,虽然知道季沅说的有几分道理,可让赵谨克这么捧了三年尝过了那种甜蜜的滋味,便知道夫君的宠爱也是绝不能少的,不然就算让她拿了靖平侯府的库房钥匙,也是不快活的。
只是眼下季沅这样的情境,她说什么都是不妥,也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帮上季沅,又何况季沅本就比她聪慧,也无需她多言什么。
季柔深吸了一口气,让脸上的笑意重新回来,“那我与沅姐姐说说在青州的趣事儿吧……”
……
说说笑笑,玩玩闹闹,都刻意撇开了那些叫人闹心的事情不去提,季沅和季柔的一切就都好像回到了当年都未出阁的时候,那般单纯烂漫不知愁,满心里想着无非是些不切实际的畅想。
季柔在海府待到了下午才看着天色准备回去,季沅送季柔出二门,快落山的阳光淡淡的斜照着,明媚里裹着几分暮气。
“这宅子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下回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季沅挽着季柔的手边走边道。
“好啊,”季柔应着,“沅姐姐若是得空,尽管来寻我,我一定不爽约。”
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便是走过了花园,过了一座荷桥,就见迎面走来一人,身姿挺拔,气质谦和。
季柔认得,那是海明谦。
季柔怔了一怔,想着今日才知道的那些他的恶行,心中很是不是滋味,可还是规规矩矩同他见了一礼,“姐夫。”
“姐夫?”
海明谦瞧着季柔,一时倒是没猜出季柔的身份,眉心微微皱下,下意识还是准备抬手回礼。
“这便是柔妹妹,”季沅淡笑着解释,似乎是怕海明谦不够清楚,有意又加了一句,“我二叔昌安侯的女儿。”
昌安侯的女儿。
此言一出,海明谦的眸底倏地缩了一下,面上可见地升起了一抹寒霜,才准备回礼的手猛地落下,冷冷地睨了季柔一眼,又瞪了季沅一眼,撞上了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睛。
“呵。”
海明谦笑了一声,似是遇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拂袖便走。
“海姑爷他……”
这般态度,连着秋娥都忍不住开了口,季柔也叫他的神态弄得摸不着头脑,只是海明谦那厌恶之情却是明明白白。
“我是……得罪姐夫了吗?”季柔问道。
季沅浑是不在意,只挽着季柔继续往前走,道:“疯病一时犯了罢了,撞上他也是晦气,咱们别理他。”
……
季柔的马车到靖平侯府的时候,正是上灯传膳的时候。
院里的人见季柔回来,便忙碌着开始往厨下传膳上来,赵谨克比季柔回来地还早一步,季柔进门的时候刚将身上的官服换下。
“今日去海家,与你的沅姐姐可聊得开心?”赵谨克一面系着腰带一面从屏风后出来,调侃道:“这么晚才回来,我刚才还思量着是不是要上海府去要人,别让你那沅姐姐给你拐了不回来了。”
季柔凑上前将赵谨克衣襟上的褶皱抚平,再去帮他系那腰带,一面道:“路上路过了糕点铺子,便买了一些回来,这才耽误了时辰。”
“鼎翠斋的?”赵谨克低头问她,鼻息就喷在季柔额间,“我好像都闻见你身上的甜味儿了,真香。”
“那吃一块儿?”季柔召了捧着食盒的秋娥过来,从里头拿了一块芸豆糕递到赵谨克的嘴边,“我尝着味道还是和从前一样好,你也尝尝?”
糕点小巧,赵谨克就着季柔的指尖一口便见糕点吞进了嘴里,一面伸手就揽了季柔,贴着季柔的身子道:“甜,糯,香,真想吃一辈子。”
“吃多了可是要积食的,”季柔轻点着赵谨克的胸膛,“你还是留着肚子吃晚膳吧。”
赵谨克笑,捉住季柔的指尖,正是要假作咬一口,便听外头的丫鬟拎着个进来禀报道:“公子,少夫人,刑家姑娘差人送来了两道菜,说是刑家姑娘亲自下的厨,想请公子和少夫人尝尝。”
赵谨克唇角的笑意渐渐便冷了,季柔看了眼那食盒,想着昨日与刑月璇说的话,眸底微黯,转过眼一个字都不说。
“送什么了?”只听赵谨克问。
丫鬟道:“一道八宝鸭,还有一道糖醋鱼。”
“把食盒给她送回去,”赵谨克道:“就说我说的,我们院里不吃这种别有用心的东西,让她有心的话,就多孝顺孝顺二伯母他们。”
“是。”
丫鬟领命带着东西走了,赵谨克又低头,伸手刮了下季柔的鼻尖,不轻,几分嗔怪。
“听说你昨日在池子边遇见她了?”
“嗯?”季柔点头。
“今儿还敢送东西过来,看来是你说的话不够狠,不起效用。”赵谨克勾住季柔的下颌抬起她低着的头,几分假作的恶狠狠,教训道:“听见我今儿说的话没有,还有我这脸色,你多学着点,不怒自威,下回给她一次呛死喽,不给她留下尾巴。”
“听到啦。”季柔抱住赵谨克的腰身,抬着头撒娇,“我尽力。”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