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赵虞拦在半路说了这么一番话, 季柔倒是少了几分心浮气躁,回了屋里喝了一盏茶冷静下来, 倒也能将这缠在心头的事放一放,安稳等着赵谨克傍晚从外头回来,拿了一盏备好的甜汤给他。
“让厨房做的绿豆汤?”赵谨克捧了汤碗问她。
“是我做的绿豆汤。”季柔答他,“怎么?不好喝?”
“好得很,”赵谨克放下碗,“我还道你今日同季沅出去, 回来定是火急火燎的,岂有什么心思做别的。”
季柔一点儿不奇怪自己的行踪叫赵谨克给看住了,叫他一句说出来, 只是垂着眼低声道:“那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想问什么。”
“海明谦死不了, 好歹是姻亲,虽然你父亲根本不想沾这等棘手之事, 但只要海家肯出足了银钱,你沅姐姐再去求,你父亲还是愿意保他一条命的, 但也只有一条命。”赵谨克道。
“你说的……”
季柔只觉着赵谨克说得残忍又荒谬, “父亲为什么不肯帮姐夫,怎么说也是一家人。”
“当初季家肯和海家联姻便是看中了海家几代累积下来的金银财宝,但眼下不一样了, 孟子方联姻了姜家,姜家也是几代的皇商说句富可敌国一点不差,孟子方又用手段攥住了姜家的命脉, 万贯家财为己所用,你父亲自然是再看不上海家这等的没落世家了,弃了他也不奇怪。”
赵谨克一句句给季柔剖析了开来,事实的真想就是这样丑陋不堪,而季柔也是该知道这些了。
“海明谦行刺一事事关重大,动辄便是抄家灭族,海家大业大子孙众多自然也是弃卒保车,只他们二房自己会倾尽全力出那一份银钱。”
“只是到底还是保住了他一条命,结果也只是流放罢了,你也不必太担心,苦头是要吃足的,等晋王倒了之后也是有机会回来的。”
“那沅姐姐……”
即便海明谦的心根本不在季沅的身上,可是他到底是季沅的夫君,一损俱损,海明谦不好过,季沅怕是也难。
“你能不能……”季柔犹豫着,可到底是说了,“能不能帮……”
“阿柔。”赵谨克伸手握住季柔的手背,“你要知道这世间之事皆有定数,我们不能因为事先知道了一些事情就去随意改变世事的轨迹,我这一辈子能顾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季柔知道赵谨克在说什么,他跟她说过,当年他想改变命运带她远走高飞,结果弄巧成拙事与愿违。
凡事都要付出代价的,赵谨克的意思,倘若季沅和海明谦因他插手而改变了此事结局,谁都不会知道随之而来的变数会是什么,而他显然不可能一直护在他们身边。
赵谨克柔声劝慰,“季沅心性坚韧,她会好好的,你不用担心她,倒是福祸相依,便是有波折,或许又是她的机缘呢。”
“好……”
什么机缘,季柔没有去想,只是在想她到底是无用的,便是赵谨克让她知道所有她也是帮不上忙来。
…………
季柔没有再想插手季沅的事,是赵虞那番提点的缘故,也是因从赵谨克那里知道此事无望的的缘故。
正如赵谨克所说,季昌没有放任海明谦被定下死罪,也不知怎么一番筹谋,明明前两日里还是风声鹤唳,晋王府上下一口咬死了海明谦刺杀皇室其罪当诛,转天就松了口,默不作声让廷尉署结了案,只判了一个流放八百里。
叫旁人没有想到的是,季沅会愿意陪着海明谦一道去流放。
只是季柔是知道的,赵谨克同她说过,经此一事季家与海家离心,二房为此掏空了家底也不复从前地位,季沅这个联姻来的媳妇已是再不复从前荣光,更何况夫君被流放她更是又少了一分底气,不如陪着海明谦去了,苦是苦了些,却能不在京城受府里三姑六婆的闲气。
心里苦还是身上苦,总归是要选一个的。
是以季柔没有问季沅为什么,只是与京郊之地送别了她。隔了一天便叫人备车,往天恩寺为季沅祈福。
天是热的,只有早上有几分清凉,是以季柔起了个大早,送了赵谨克出去衙门,便立马收拾了香烛贡品往外头的马车去,到门口的时候,赵虞已经候在那里了。
“叫妹妹久等了。”
“哪里,我也是刚来。”赵虞见了一礼,也没有多的话,便同季柔道:“嫂嫂快上车吧,眼瞧着太阳就要升起来了,在路上怪热的,我们尽早启程。”
“好。”
天恩寺在城外,马车要走很久的时辰。
赵虞不是多话之人,浑身那股子冷淡劲儿似乎是天生的,当年季柔入府是见她便是如此模样,这么些年来,这清淡里又多了两分显而易见的疏离,敛眉低目寡言少语,冷清清的模样像是尊白瓷娃娃,却极易叫人忽略。
可她到底是赵家人,季柔一直以为她是与韩氏与朱氏一样的,是以从没有多少亲近的念头,但便是她的人,昨日知晓她叫人备车来天恩寺之后着人捎话,问她能不能与她同去进香。
不管是她小姑子的身份,还是之前承她的那两回情,季柔自然都是不好拒绝,只是很诧异。可赵虞却自上车起便没有一句话,季柔也不好问什么,便这么安安静静到了天恩寺。
季柔跟着里头的师父在佛前上香祈福,按季沅走前嘱托的给温玉纯安排法事坐牌位,这些也不方便赵虞在旁跟着,赵虞也是有眼色的,瞧着不该她多待的时候便主动告了退出去了。
季柔的事情有些繁琐,原季沅安葬了温玉纯已是要准备着手的,只是要为的海明谦奔波,流放的令又下来得快,她要跟着海明谦去,自然是无暇顾及这些的。季柔以前也没有操持过这些,还要忙着祈福请平安符,时辰疏忽就过去了,等完了事去寻赵虞的时候,已是快到午膳的时辰了。
“三姑娘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她可说过没有?”季柔问秋娥。
秋娥摇头,她一直陪在季柔的身旁,也没停赵虞走时说什么,“大约是后头的园子里吧,还是枫林?”
季柔的眸底微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只道:“我们去找找吧,路上再问问寺里的师父有没有见过。”
临近午时的日头晒人,季柔和秋娥一路走一路问寺里的师父,没问上两个便知道了赵虞的去处,可一路走着瞧见的人,也叫季柔打听出来,原来今日在寺中还有一场小小的诗会,乃是京中一些喜欢做学问有学之士相约寺里头的枫林里来论诗词歌赋的。
季柔下意识便闪过了一些不好的念头,她是不知道这些无意选在这一日过来的,可赵虞呢?她知不知道?
季柔不由加快脚步,还未到那枫林海中,便远远在一树荫下见着了赵虞的背影,还没松一口气,转眼就看着了赵虞跟前站着的男子,定睛一看竟还是个熟面孔,徐静深。
“怎么是徐家公子?”秋娥也认出来了。
“是他倒是叫人放心了。”
季柔不急了,倘若是她不识之人,眼下她大约又要手足无措一番,到底赵虞还是未嫁的姑娘,与一男子这样站在一块儿,八成的可能就是私会,但徐静深不一样,是有贵重的人品的人,季柔相信他不会做出那些伤风败俗的苟且事来。
咱们过去。”
可即便是这样,季柔还是不能放任视而不见,到底她是嫂嫂。
“三妹妹。”
季柔远远便喊了一声,喊得赵虞和徐静深皆朝她看了过来。
“静深哥哥也在呢。”季柔丝毫也没有避讳外男的意思,只大方道:“也有许多年不见了,静深哥哥不知眼下可好?”
季柔和徐静深是熟悉的,起码当年她跟在季沅身边的时候是很熟悉的,徐静深和徐因兰一样精通音律亦有极好的文采,她那两分诗词上的学问还是从季沅和他论诗词文章时偷学来的。
“少夫人也长大了,徐某哪里还敢承少夫人一声兄长,夫人唤在下名字即可。”徐静深的眼睫低垂,自方才那一眼之后便再不多看季柔的面容,本本分分,绝不仗着少年时的情谊逾矩。
“那便唤你一声徐公子吧。”
到底是曾以为会成为她姐夫的人,一句“静深”她岂唤得出口。
徐静深低眉拱手,“少夫人随意便是。”
“徐公子来此也是为了那诗会吗?”季柔明知故问。
“皆是身边一些闲散过日的朋友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罢了,可不敢称什么诗会,”徐静深的眉眼谦逊,唇角又带几分自侃,道:“胡乱写的书稿倒是还要费心回去整理,还得顾着衙门里的事,倒是又忙的颠倒,这边散了,得忙着赶回京城里去呢。”
季柔顺着话口便道:“既如此,那便不耽搁徐公子回去了。”
“告辞。”
徐静深拱手施礼,带着小厮转身便走了。
蝉鸣阵阵,山风吹来拂动了头顶树梢,脚下的树影也微微地颤抖。季柔目送着徐静深走远了,而后才转过头,眸光落在了赵虞身上默然不语,只等她开口,赵虞也看着季柔,眼中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默了默,然后道:
“徐公子品貌端正,性情温和,是个可托终身的良人,父亲有意在门生中寻一人与我做亲,可他属意的人却是不和我的心意,与其叫他给我配一门不称心的亲事,还是我自己先打算起来,寻一个中意的郎君。”
这般实诚的话,倒是叫季柔的喉间又梗住了,“是以你今日来……”
“徐家的门庭普通,又有徐因兰当年做下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来坏了家风名声,他在仕途上总是不得意的,就算是眼下成了父亲手下的人,但父亲是不会重用他的,他是徐家的独子,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徐家早晚没落。我知他有志向,是以我特意来问他肯不肯娶我,只有娶了我成了赵家的女婿,才可能得赵家的提携。”
这是……交易?
季柔怔怔地挺赵虞说出这番惊世骇俗的话来,愣愣问她:
“那他……”
“自然是推脱了。”赵虞这么说着,唇角却是弯了起来,“可我还是要嫁给他的。”
这个……
季柔的唇角抽了一下,从小到大,倒是不曾听过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出这般“豪言壮语”来过,赵虞瞧着清冷,却不想竟然这样胆大。
“父亲要做的主意我不好去说,可兄长可以,”赵虞说的干脆,“是以还请嫂嫂回去同兄长带一句话,请兄长在父亲面前帮我这个忙。”
……
季柔好像知道为何这两回赵虞见她会格外不同了。
“妹妹的心意,我会同夫君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季柔:套路深是你套路深
近日好像没有男女主你侬我侬了,安排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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