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么一出, 季柔和赵虞在寺中用了斋饭早早便下山往城里回了。
还是一辆马车坐着,季柔瞧着坐在跟前的赵虞心中一种莫名的别扭, 说不出来的尴尬感觉,赵虞却跟个没事儿人一般,就这么着瞧着,那淡然起来的模样与赵谨克如出一辙,果然不愧是亲兄妹。
一路没话,眼见着进了城, 周遭渐渐热闹起来,季柔便撩了车帘往窗子外头看,外头食肆里的香味在街上飘着, 直叫吃了一顿清汤寡水斋饭的肚子又饿了起来, 季柔顾忌这赵虞也在车里,忍了半晌, 终于在闻见那鼎翠斋糕点的香甜味道的时候没忍住,喊停了马车让秋娥下去买些回来。
鼎翠斋的生意素来好,都得等着排队, 这么着一来, 马车便在路边上停下了。
季柔在车里等着无聊,与赵虞干瞪眼也是不好,便想着开口说些什么, 道:“这鼎翠斋的点心就是做的好,叫人总不能忘记那股味道,一闻见就犯馋, 叫妹妹见笑了。”
赵虞浅浅笑了笑,“珍馐点心谁人不爱,怎么就是见笑了呢?眼下这天儿也只会越来越热,往后出来一趟就变得更难了,嫂嫂不必顾忌我,若是有哪里想逛的,去便是了,妹妹陪着您。”
这眼力,还真是能看透人心不成?什么心思都叫她看出来了。
季柔有些赧然,她一个当嫂嫂的满脑子都是吃吃玩玩的,私下同赵谨克也就算了,怎么好在小姑子面前还不知收着些,赵虞这么说,她可不敢真这么做,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
季柔手里摇着团扇,垂下眼睫扯了扯唇角,“这天儿……”
季柔想说这天儿怪热的,往山上下来怪累的,就不瞎逛了,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外头的马车壁让人敲了敲,车窗的帘子叫人一拉,赵谨克的脸就在车外。
“你怎么……”季柔的眼睛一亮就往窗边扑,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了赵虞还在,不免收敛那几分显得轻浮的举止,坐正了些道:“你怎么来了?”
赵谨克的眸间含着几分水汽,明显是醉着,道:“才在酒楼里应酬完呢,在楼上醒酒的时候瞧见你的马车,便过来看看,咱们一块儿回府。”
“你不回衙门啦?”季柔问,这时辰可不是下值的时辰。
“不回了,早走那么一两个时辰也无妨。”赵谨克说完,往车里望了望,瞧见了坐在角落的赵虞,赵虞开口淡淡打了个招呼,赵谨克笑了笑,眉眼间犹带着几分醉意,道:“三妹也在呢,这车停在鼎翠斋的门口,又是让秋娥买点心去了吧?”
“刚去。”季柔有些不好意思,她的那两分心思好像谁都能看出来。
“正好,一道下来逛逛。”赵谨克拍了拍车壁,道:“你上回不是看中金玉楼的那套绿宝石的头面吗?我叫人去盯着了,就昨日掌柜的货又来了一批新的,里头就有你喜欢的,一起去看看?”
季柔想拒绝,就算是他们富贵人家,也没有不年不节也无甚重要因由就一套套买头面的,赵谨克这样,只显得她败家,赵虞还在旁看着呢。
“那头面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想买的意思……”
“下来下来。”
赵谨克酒劲儿没过,行事间便少了那几分往日的谦和耐心,不待听季柔说完便放下了车窗帘子,转过身就让人拉了车门的帘子,半探身进来拉季柔,念叨着:“我也有些时日没待带出来了,既然出来了,就不能白来。”
季柔拗不过他,知他那几分酒兴又带上了他那顾劲儿来,便将手交与他,让他拉着下车去了。
下了车,热浪就扑面而来,赵谨克却是在兴头上,带着季柔和赵虞就往金玉楼里走,进门便叫伙计去取那些新到的首饰来给季柔和赵虞看。
“你瞧瞧,有什么喜欢的,我都买。”赵谨克凑季柔耳边说着话,那一凑近了开口,那一股子扑面的酒气,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
“你是醉糊涂了吧?好好醒醒。”季柔一把推开赵谨克躲远了一步。
赵谨克人在官场应酬素来不少,没少醉过,却有本事只要他想就能让脸上一点痕迹都没有,应事也一点破绽都无,微醺还是真醉打眼根本瞧不出来,只有凑进来是闻那酒气。
还有便是瞧他多不要脸,一发酒疯人就缠上来,抱呀亲呀都不知道避讳人,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才没有。”赵谨克跟着往前凑,脸上神色里不显山不漏水的,只有那直勾勾盯着季柔的眼里傻傻放着光,一点不带往日的含蓄。
“这可是在外头,人都看着。”
金玉楼乃是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就这会儿店里光顾的人可不少,赵虞还在旁边呢。季柔生怕他酒疯发起来,毫不客气地掐了他一把,吩咐跟着的伙计去倒杯冷茶来。
一面转过给赵虞分了分神,顺便支开她去,“妹妹有什么中意的只管挑便是,今日你兄长在,正好叫他付账。”
“对。”季柔的话一下,赵谨克便极给面子得应了,豪气得挥了挥手,道:“三妹尽管去挑就是。”
赵虞哪里瞧不出赵谨克的不对劲,笑了笑道:“既然兄长说了,那妹妹我就不客气了。”
“去吧。”
赵谨克支开赵虞,只觉得更开心了,季柔忙给他往僻静处拉,“青天白日的,你应酬就喝这么多,你以前可是答应过的,不喝醉。”
“没醉,就是高兴。”赵谨克道,“我今儿上午在校场里同孟子方打了一架。他也不知做什么自己魂不守舍的还来招惹我,我就给他打破相了。”
“这儿。”赵谨克指了指自己的左边颧骨,“估摸着得挂好几天的彩,他肯定不会白吃这个亏,我总觉着他又要使阴招跟你陷害我,但我还没猜出来他要使什么阴招。”
赵谨克说得认真,认真在背后说人坏话的认真,还满眼期待着季柔的肯定的样子,季柔给他逗笑了,“所以你这是自首来了?”
“是呢。”赵谨克实诚地点头,“免得又让他占了先机,今日将你喜欢的都买下来,日后你瞧在那些首饰的份儿上也少和我置些气。”
“你可真是会未雨绸缪,”季柔笑得止不住,又故意嗔怪,“我像是那么爱置气的人吗?”
像,你可防不住孟子方的挑唆。
赵谨克的心里说着,却还没真让酒冲昏了头敢说出口,转眼瞧见了伙计搬来了那些新进的首饰头面,忙扯着季柔看。
“这好看。”赵谨克拿着珠钗步摇就往季柔的头上戴,“这个也好看。”
季柔忙打了下赵谨克的手,免得他将她的发髻插成个箭靶子,“有你这么乱戴的吗?”
“嘿嘿,”赵谨克笑得讨好,眼里却是迷离,明显早就分不出好赖了,只是谄媚,“反正都好看。”
“都喝懵了的人。”季柔不同他计较,转头自己选自己的。
…………
便是天热,可金玉楼里却仍是客似云来,伙计楼上楼下捧着首饰来来回回招呼,一拨接着一拨往外送着客人,有伙计捧着算盘上楼,不多时管事的便送楼上雅间里送下两个客人来。
“我瞧着那簪子上的东珠成色极好,与妹妹甚是相配,便由我做东赠予妹妹了,就当是见面礼了。”
姜伊的步态风流,手中的团扇轻轻扇着,便是这样的暑天脸上的脂粉也是精致,眼波流传间风情艳丽。
“才见面不久,哪里敢收嫂嫂这样贵重的东西,况且我平日舞刀弄枪的,素来也不爱装扮,这些好首饰在我这里也是糟蹋了。”
孟绣的容颜素淡,一身简单的衣裙朴实无华,站在姜伊的身旁格格不入。
“女人哪里有不爱装扮的,只是妹妹从前没想到这个罢了。”姜伊的唇角的笑意热络亲切,“妹妹在我府里小住的这些日子,我定然……”
姜伊的话音没落下,便眼尖地发觉孟绣的眸光变了一下,敏锐地就顺着那眸光追过去,只见那店铺一角中,让三四个伙计捧着锦盒围着的中心那一男一女姿态亲密。
女子认真对镜试戴着首饰,男子在一旁不甘寂寞似的,不停从伙计捧的锦盒里挑着珠钗步摇,见缝插针一样往女子的云鬓上戴,女子又一样样拿下来,忍无可忍往男子的手背上打了一下,男子讪笑,继续拿着首饰递到女子的面前,比店里的伙计还要能讨好。
孟绣的眸里有些怔怔,姜伊瞧得分明,试探问:“妹妹认识?”
孟绣猛地收回目光试图遮掩自己的失态,“有几分故交罢了。”
姜伊又故意道:“既是故交,那便上去打个招呼吧。”
“不必了。”孟绣低下头,飞快两步走下楼,大步就出了店门。
姜伊手中的团扇轻摇,瞧着那落荒而逃似得背影,又看看那大庭广众打情骂俏的男女,清凌凌的眸中算计的冷芒一挑。
“叫人去查查,孟家妹妹和赵谨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交情。”
作者有话要说:赵谨克:总有刁民想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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