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

小说:娇宠难却 作者:蜜丝年糕
    殿中刹那静止, 原就极静的殿里针落可闻, 明明早就是深春,却叫人从脚底里生出一股寒意。

    月前忽然有人上折子踢出归政一事,只是皇帝年纪真的还小, 是以并未掀起多大波澜便摁了下去,却是不想会在眼下被赵谨克重新提及。

    “是你。”

    赵太后忽然明白,为何无缘无故下头的人会上这样一道折子, 小皇帝十二岁的生辰都还有些日子,还是个真正的孩子,朝中亦无大事,竟然会有人在此时提及归政。

    “本朝原就没有垂帘听政的先例,当初不过是因为元庸太过嚣张跋扈无法无天, 怕他伤及陛下,也怕当初陛下年幼不曾临朝弹压不住,才想出垂帘听政一法。

    可眼下元庸一党已经肃清,陛下也已临朝第五年,朝堂应对愈发老练, 便是有不及处也有老臣帮衬, 陛下已能独当一面,着实无需再设太后垂帘听政,是以臣以为, 太后该到了放心归政之时,无需再操心前朝之事。”

    赵谨克拱手垂眸,一板一眼, 便似在朝堂上进谏的模样,油泼不进水泼不入,如此阵仗一摆,公事公办,拒人于千里之外。

    “元庸已死,那季申呢?”赵太后的眸底闪过一丝慌乱,却叫怒意掩饰,“陛下还这样年幼,你难道不知季氏朋党的厉害?还有那个孟子方在陛下身边蛊惑圣心,你怕是迷了心窍,就不管赵家在朝堂上的处境了吗!”

    皇帝毕竟是每日临朝听天下事的皇帝,是元氏的皇帝,越大便越有自己的主意,倘若归政,这一颗心未必会向着曾经一心一意帮他的母族,届时赵家还能有今日的权势吗?

    “赵家在朝堂上的处境不必太后担心,只要殚精竭力谨守臣子本分,赵家的前途便没有什么可叫太后担忧的。”

    赵谨克的眉眼语气恭恭敬敬,可说出来的话却并没多少客气,有些话搁折子里写出来还能润色地好听,说什么眼下天下太平请太后颐养天年,但放到此时直接让他说,却是懒得雕饰什么了。

    赵太后搁在桌上的手不禁握紧了桌角:“你如此做法你父亲可曾知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撤去垂帘,归政皇帝,此事说来简单,却是将权利交还。

    当年有元庸这个宗室掣肘,这份垂帘听政得来的权利其实并不占多少优势,一言一行皆要百般顾忌,可眼下元庸已死,少了这一份桎梏便不一样了,握在手中的都是真正的权势,只要除去了季申,赵家便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自古外戚擅政都不得善终遗臭万年,倘若真的是为了赵家的基业,太后更当早做决断。赵家永远都是臣,是陛下的臣,太后倘若此时归政退位,在史书工笔下便是一样美名,必流芳百世,万世称颂。”

    权势终究是会迷了一个人的眼,当年先帝龙驭上宾,幼帝拿着诏书继位的时候朝冠都戴不稳,下头元庸虎视眈眈,先帝也是料到了,才会在遗诏最后无奈加上那么一笔,险些还叫元庸揪住了这一点说那是先帝病糊涂时写的做不得数,不知费了多大的功夫才保住了赵太后垂帘听政的位置。

    当年是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一介后宫女子临朝,便是赵太后开始时亦是硬着头皮坐在垂帘后,遭了下头不知多少明里暗里的挤兑,这几年来也不知多少的血泪才拿到了今时今日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威势。

    尝到过这样的味道,再还回去何其艰难,可那终究不该是她的,不想还,便要培植壮大自己的势力,便终有一日要与自己的儿子反目成仇倒戈相向。历来后宫里权势的争斗无非这样的轨迹,那条路他当年随波逐流地走过,而今生,便要它断在这萌芽之处。

    “流芳百世,万世称颂……”赵太后喃喃念着,唇角的冷笑嘲讽,“你到底是为了陛下为了朝廷,还是为了那个季家女?”

    没了前朝全力给予助力赵太后,也不过是一个困在深宫里的女人罢了,身份再尊贵也只能在那后宫一方天地里翻云覆雨,朝外再伸不出触角去。

    赵谨克的眸底微动,却不答,只道:“靖平侯府能从普州回京重新走到今日这一步不易,更该感念先帝皇恩浩荡恩泽赵氏,当兢兢业业片刻不敢懈怠来报效朝廷,辅佐陛下鞠躬尽瘁,而非大权独揽专断擅政,这一些,臣已与家父深谈过,家父亦希望国泰民安,希望这天下能有一位英明睿智威震四海的明君,而非一个能指点天下的太后。”

    釜底抽薪,赵太后眼下最大的依仗无非是靖平侯府,可倘若靖平侯府也希望太后归政呢?

    当年的靖平侯府与太后一条心,可眼下,不会再是了。

    “你这样做,难道不会后悔吗?你这辈子仕途的最高处或许便只剩下将来承爵了。”

    历来帝王懂制衡,皇帝若以后不想赵家独大,便不会再给赵家擢升的机会。

    “臣不悔。”

    赵太后的神色彻底冷了,“出去。”

    赵太后如何心性?赵谨克知道,赵太后必是不会这样轻易便放弃,只是有些事情不由得她不放弃。

    赵谨克行礼跪安,“臣告退。”

    ……

    日升又月落,养孩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觉间日子便从指间缝里流走了。

    孩子满周岁靖平侯府摆宴的时候,季柔只觉得明明昨日好像才生下孩子没多久,一回头竟然都办上周岁宴了。

    “我这腰身细回来没有?”

    对着镜子穿衣裳的时候,季柔忍不住用手掐着想量自己的腰,去岁刚生下孩子之后不久,因着听了赵谨克的自己喂奶,她每日衣裳穿得宽松,也不曾在饮食上节制。

    只是她奶水不足,后来入秋后索性便将孩子交给了乳母喂,她这般断了奶之后偶然试了一件以前的衣裳,竟发觉腰身和胸围那边胖了一大圈,衣裳带子都系不上了,季柔这才觉过味儿来自己的身段没了,暗中想着法儿地想减去身上的肥肉。

    秋娥道:“姑娘的身段好着,以前就是瘦,如今虽然不如从前的纤细,丰满了一些瞧着正好是凹凸有致,一点儿都不走样。”

    “胖了便是胖了,这一年里都不曾好好照过镜子,怕是已经成了黄脸婆还不自知吧。”

    季柔有些惆怅,孩子生得辛苦,她这一年里头大多半的时辰都给了孩子了,除了必要的时候跟着韩氏赵谨克出门应酬一两回,也不曾为了散心出府,每日里睁开眼睛送赵谨克出门去衙门,回头便全身心扑将在孩子身上。

    纵使府中帮着养育孩子的嬷嬷就有三个,可她到底不能就这么把孩子交出去了自己不管,一来二去便越发脱不开手,那些脂粉首饰铺子都好久不曾去过了,都不知现在京中都时兴些什么。

    季柔叹了口气,正是想对镜自怜两句,便见着镜子里赵谨克过来,上来便一把搂住她的腰,低头嗅她身上的香味,道:“怎么,这新作的衣裳是不是很好看,都对着镜子照了半晌了,我让他们像这样的再去做多两套?”

    季柔拍了拍赵谨克的手背,“别闹,衣裳都皱了,松开。”

    赵谨克不松手,唇就贴在季柔的耳边,以前季柔稚嫩,他不喜欢季柔上妆,可这自生了孩子以后人变得成熟,甫一装扮精致了,真是另有一种风味,那涂得鲜艳的口脂总诱惑着他想上去啃一口。

    “我怎么瞧着你脸色不太好?哪儿不高兴了?是不想去应酬?那一会儿你甭搭理那些人,我和大嫂嫂知会一声,你抱着孩子歇着就是。”

    “我哪里有不高兴,”季柔道:“今儿是释儿的周岁宴,一会儿还要抓周呢,我高兴还来不及。”

    “哦?”

    赵谨克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声,转眸睨了一眼秋娥,这人愈大,是愈发不容易讲真心话了,敷衍他敷衍地愈发顺手。

    秋娥见着,笑道:“姑娘方才是在担忧自己的身段,总觉得自己的腰身胖了,身段走样不好看了怕叫人笑话。”

    “哪里走样?”赵谨克眸底染了笑意,故意更加贴紧了季柔的耳边,低低道:“我昨儿晚上不才给你量过?哪儿多了一寸少了一寸,我可是门儿清,不都刚刚正好吗?”

    “你松开,松开!”季柔给他吹得耳边发痒,整张脸都要烧红了,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理了理衣裳,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青天白日这样的话就当着下人的面说出来了,愈发不知羞耻。

    赵谨克摇头失笑,“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脸皮子还是这么薄,我要是不这样,咱们的释儿从哪里来的?”

    季柔臊得脸色发红,“不与你说了,我去抱孩子,一会儿还要见沅姐姐呢。”

    “不急,还早着呢,”赵谨克跟着贴上去,道“让奶娘把孩子先抱去母亲那里,你昨夜不累吗?眯一会儿再出去吧。”

    “不许你再说。”

    季柔抬手捂住他的嘴,一双妙眸眸光水润,似是能滴出水来,娇嗔羞赧招人怜爱,赵谨克心中泛起无限柔情,拉下季柔的手摁住她的脖颈飞快同她唇间啄了一下,“那就不说。”

    赵谨克退开一步负手而立,便是正人君子的端方好模样。

    周围下人一双双眼睛都瞧着,季柔的脸色绯红,匆忙道:“你一会儿记得亲自把孩子抱到母亲那儿去,我先去前头了。”

    说着,飞也似的转身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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