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万事有我

    姜虞是被赵奉仙捏着后颈提回去的。

    一路上,十三郎优秀的体重受到某种神秘的地心力量牵引,产生了“巨大”的下坠力,有几度姜虞甚至觉得自己快被勒死了。

    这挨千刀的小魔头!

    姜虞不满地舞动爪子,扭着身体,喵喵叫唤起来。

    赵奉仙垂眸睨她一眼,眸光中满含警告,冷冷道:“掉毛怪,再叫,我就送你去后厨。”

    姜虞:……

    她不敢叫了,毕竟她也也摸不准这小变态是不是真地口味奇葩,喜食猫肉。

    赵奉仙就这么拎着她一路走回后院主卧,把她丢到了踏脚上。

    姜虞被摔得头昏眼花,可怜巴巴地转了个身爬起来,小嘴一张,习惯性又想喵两声泄愤,被赵奉仙一记眼刀生生止住。

    赵奉仙站在床榻旁,双手负于身后,俯下身去近看少女容色。

    少女双目紧闭,呼吸平缓,卷翘的双睫如同蝶翼,随着每次呼吸起伏几不可察地颤动着。

    少年那双漂亮的黑眸微转,眸光又落回踏脚上蹲着的九尾灵猫身上。

    姜虞顿时身体一僵。

    难道这小魔头发现什么了吗?要是他发现自己窥破了他的谋划,事成之后,焉有可能再守诺送她回冬藏仙府?

    他必定是要杀了她灭口的!

    就在姜虞提心吊胆,胡思乱想之际,赵奉仙收回目光,转身走到门边,打开门跨出去。

    姜虞以为他打算就此离开了,谁知他忽又转过身来,望着红纱垂落的拔步床,然后慢慢地垂下眼睫,嘴角微微勾起,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悄无声息地合上了门。

    赵奉仙离开之前那一笑着实鬼.畜,姜虞被吓得不轻,前半夜根本无法入睡。

    不管那小魔头有没有觉察什么,她都不能坐以待毙,她得做点什么。

    姜虞想着跳到床上,爬进被窝里,钻进自己袖子里扒拉半天,终于把那枚传讯玉牒找了出来。

    之前在极乐赌坊得到这枚传讯玉牒,因为输错密言,玉牒的第二层禁制被自动封锁,要第二日才能重试。

    那现在已经过了夜半丑时,四舍五入,勉强也算到了第二日,也许已经可以重试了?

    姜虞叼着那枚玉牒从被窝里钻出来,跳到被面上,把小爪子按上去,将神识注入玉牒当中,来到第二层禁制。

    她的识海中再次出现了那个纯白的虚无空间。

    她走到那张书桌前,提笔沾了沾笔墨,落笔之时,又将将停住。

    不行,万一再写错了,又要被打出去,我得再仔细琢磨琢磨。

    在原著中,原主戏份并不多,除了在问雪夫人面前打小报告陷害女主之外,剩下最大的戏份全都与男主叶应许有关联。

    与穿越女主的目标明确,雷厉风行相比,叶应许则显得仙气许多。

    最开始,他是一名不懂情的少年剑客,天纵英才,如高山仰止,景行景止,颇有魏晋遗风。

    但也因为不懂情,起初他心里只有道,并不识得何谓喜欢,不仅对原主的少女情怀熟视无睹,就连他最初找上女主,也不过是为了请对方帮自己淬剑,这才有了后面斩不断,说不清的牵扯。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应当是原主对叶应许痴迷之时,那么她所设下的密言,会不会与叶应许有关呢?

    姜虞手腕一垂,正打算在纸上写上“叶应许”三字,忽然又停住了。

    不对。

    少女情怀婉转,不当如此直白,就算原主设下的密言与叶应许有关,很有可能也是以其他东西来替代。

    这就好比她当年上学时,有女孩子暗恋那位斯文俊秀的班长,即便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喜欢对方,她却依旧喜欢得小心翼翼,就连送对方礼物,落款上都不敢直接写下对方的姓名,而只敢以“周同学”三字代称。

    那么,原主会用什么来代表恋慕之人呢?

    姜虞忽然想起叶应许是秋思仙府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位列七名锋之首。

    七名锋……漱雪剑……

    姜虞脑中灵光一闪,速速落笔,在纸上写下“漱雪剑”三字。

    白色的宣纸上瞬间爆发出灼目金光,姜虞迅速退出识海,睁开双眼,只见爪子底下的传讯玉牒幽幽盈光,有个清润的男子声音低声道:“虞师妹?”

    姜虞:喵~喵喵~

    ……

    姜虞抬起爪子捂住脸,满脸的生无可恋。

    糟糕,糟糕,她忘记自己现在和十三郎交换了身体。

    对方沉默了一瞬,道:“我是叶师兄。”

    这倒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内。把这么重要的身份凭证交给恋慕之人,想来的确是怀春少女干得出的事情。

    “虞师妹,你怎么不说话,可是身边有人,不方便出声?”

    姜虞:……我心里苦,但我说不出,行吗?

    “虞师妹,你不肯与我说话,莫非是还在和我置气?”

    姜虞:?

    叶应许轻轻叹了口气:“虞师妹,非是我不肯传授你剑法。只是秋思仙府有秋思仙府的规矩,非府中弟子,不得授其师门剑法。你若想要学剑,大可禀明问雪夫人,来秋思仙府游学。我虽懂剑,但并不懂为师之道,也教不好你。”

    姜虞闻之,心中想道,二傻子,非要向你学剑,自然是为了多些时间和你共处,怎么连这都看不出来?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其实叶应许说的挺有道理,如果原主直接禀告问雪夫人,以问雪夫人和秋思仙府府主的关系,别说学剑了,就算点名要叶应许来教都可以。

    但,原主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叶应许接着道:“虞师妹,我钦佩你的勤恳好学,但修习一途,并非一个‘勤’字便能弥补。一来你错过习剑最好的时机,现在想从头学起,再铸剑骨,磨剑心,实在难如登天。”

    “退一步说,这世上也不只有剑道为尊,任何一样本事,学到极致,都能有所成就。冬藏仙府术法、阵法双绝,你若肯用心苦修,凭你的灵慧聪明,又有何难?”

    姜虞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这位叶师兄好像跟原著里的男主好像有点不一样,并不是一个满心满眼只有剑的痴人。

    这一番话说的,不是也挺会开导人吗?

    “我原先听闻黑水城的小公子掳了一个冬藏仙府的女弟子回来,要在三日后拜堂成亲。我先时并未确定是你,后来在极乐赌坊中见到了你,才敢肯定。”

    “虞师妹,你莫怕,我一定会设法救你出来。你不要慌张,也别在那小贼面前显露出痕迹。黑水城中鱼龙混杂,高手众多,一旦走脱消息,我们就难以脱身了。”

    姜虞很想问问这位叶师兄几时能来救自己,忽然听到传讯玉牒那边传来“铿锵”一声,接着叶应许寒声喝道:“来者何人?!”

    然后那边就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过了一会,姜虞听到一声剑鸣,叶应许收剑回鞘,道:“灵州江家,江玄?”

    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声音回道:“不才,正是在下。”

    姜虞听到这里,一颗心瞬间像被什么紧紧攥住。

    是原主那位传说中未婚夫,江家少主,江玄!

    “江少主何以突然出现在此处?又突然对我施以杀手?”

    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面的江家少主说道:“因为来时路上,为听闻了一些于姜二妹妹名声有碍的传言。”

    叶应许似乎有点莫名其妙:“什么传言?与你动手偷袭我又有何干系?”

    “哦,你不知道?”

    叶应许充分发表了钢铁直男言论:“我应该知道什么?”

    江玄沉默了片刻,道:“如此,便是思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想了叶兄的为人。思余在此向叶兄赔罪。”

    姜虞听着这位江少主言语间温文有礼,进退有度,不由心间狂跳。

    这位江少主从头到脚,果然没有一点与那小变态相像。到了这一刻,她心中已然确信,江玄和赵奉仙,确是两人无异。

    赵奉仙掳她来此,目的有二。

    一是从西门闻香手中骗取禁术秘典,二是引江玄来黑水城,设计诛杀。

    现在她知晓了他的通盘计划,应该怎么做?

    原先她答应帮他从西门闻香手里骗取禁术秘典,是因为他并没有杀人的意思。而当时自己的性命全在对方掌握之中,为了活命,说些小谎,尚在姜虞的道德底线之内。

    但是为了活命,助纣为虐,成为杀人帮凶,却不是她良心上能够接受的。

    姜虞脑中正乱,忽然听到传讯玉牒里再度传来声音,叶应许的传讯玉牒不知何时转到江玄手里。

    “姜二妹妹,我是江思余,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姜虞不敢出声,她怕自己出声又是一声喵。那种沉默中的尴尬,她已经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许是揣度到她孤身一人,难免害怕,又或是认为她听到方才二人间的对话,心生间隙,这位江少主的声音放得更低,更柔:“明日一早,黑水城大城主便会带着销金阁的裁缝亲自上门,为你量体裁衣。这位裁缝,乃是江家埋在黑水城的暗桩,他会施计传递消息给你,你按计行事即可。”

    “万事有我,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这句“万事有我”说得温柔又诚恳,姜虞听了,不由心头震动,想起原著中这位江少主被人杀而代之的命运,心里竟然生出一点点不知缘何而起的愧疚。

    也就是在这一刻,姜虞下定决心。

    这位江少主是个好人,她要救他,绝不能叫他死在小变态手里!

    “夜深了,姜二妹妹你好生休息,免得明日被人瞧出端倪。”

    江玄切切叮嘱,掐断了传讯玉牒之间的联系。

    姜虞叼起传讯玉牒,塞回袖子里藏好,然后就叠着爪子,趴在少女胸口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是被几个侍女唤醒的。

    “小夫人,该起了,赵判官请您过去共用早膳。”

    姜虞一听到“赵判官”三字,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掀开被子翻坐起来。

    咦?

    她和十三郎的身体又换回来了。

    几个围在床边的侍女吓了一跳:“小夫人,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又满头是汗?”

    “难道是做了什么噩梦?”

    姜虞捂着额头,头疼地“嘶”了一声,急遽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

    何止是噩梦,简直是惊天大噩梦好吗?!

    昨天夜里,她迷迷糊糊睡去,睡着睡着,竟做起梦来。

    她梦到自己与那位江少主大婚之喜,被众人拥簇着进了喜房,她忐忑地坐在喜榻边缘,正娇羞地等待江少主揭开盖头。

    忽然眼前一亮,红盖头被人用秤杆挑起一角,一张明艳张扬的面庞映入她的眼帘。

    少年眉眼带笑,嘲声道:“姜二姑娘,别来无恙啊。”

    姜虞:怎么好像有点不对,这江少主怎么长得和小变态一样一样的?

    少年扬手一挑,红盖头轻轻飘起,落到她身后的喜被上。

    少年用秤杆挑起少女的下颌,冷笑道:“我这辈子,最痛恨被人背叛。”

    “你知道上一个背叛我的人,现在埋在哪里吗?”

    姜虞:……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然后姜虞就给吓醒了。

    几个侍女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夫人可要打水梳妆吗?”

    姜虞摆了摆手:“要。”

    梳妆完毕,为首的侍女引着姜虞来到用饭的花厅。

    那发束金冠,额佩金珠抹额,朱衣革带的少年正坐在花厅的漏窗下喝茶。

    常言道,饭桌之上,最容易看出一个人的出身教养。这小魔头用饭时,每个动作都行止有度,令人赏心悦目,而且严格遵循“食不言,寝不语”,姜虞上了饭桌,二人就没说过一句话。

    就这么默默用完了早饭,刚放下碗筷,忽有一身穿裘衣的汉子风风火火地走入花厅中来。

    “奉儿,你快来看看,你看义父为你找来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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