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岐林接到要进组的正式通知是在十二月份。
那个时候,岐林出门已经需要套上羽绒服。
中间一直忙着工作加上还有学校安排的课业任务, 导致整个下半年都处在一种高速运转的状态。
所以就难得在进组的当天感冒了。
一路上被他用手捏着的鼻子已经泛了红, 说话的腔音就堵在鼻子里, 说不好还会被腔到。
“咳”岐林坐在车上昏昏欲睡,一边儿的山易亭就帮他往热水里撒了把三九感冒灵。
到了现场, 周编自己第一个顶上来,看着鼻子已经脱了干皮的岐林,张嘴就是,“怎么瘦了”
以前见岐林腮帮上还有点儿余着的婴儿肥, 现在再看, 就完全是一副清冷的少年模样了。
“之前就听说你为了这戏减了肥,现在看来葛老还真是没唬我, 哎, ”周编本来翘起的眉毛又耷拉下去,“今年的冬天不好过,你们这些个年纪轻轻都能有个头疼脑热发烧感冒, 上了年纪还真就不好过。”
岐林听他话里的意思,往周围瞧了一圈儿,“葛老师在屋里”
“没呢, ”周编说着突然往自己脸上摸了摸, 喊了句, “下雪了啊”
岐林也跟着他往天上看, 这一看, 就有片冰凉落在眉心, 惹得他有打了个喷嚏,就又听周编说,“但是葛老毕竟年纪大了,今天开机典礼都没能来,还是上次做完节目身子骨就不硬朗了。”
“那晚上一块儿去瞧瞧,”岐林让山易亭收拾点东西,打算晚上跟着周编一块儿去看葛老师。
山易亭那边也应下了。
岐林才又往前走,路上听周编说今天上午除了开机仪式,还会先试拍几条。
岐林进门一个个笑着打招呼,还不忘问身边的周编,“葛老师现在病着,谁做导啊”岐林嘴上还问着,下一脚就停了。
他看见熟人了。
“是王国齐,”山易亭微微低头,“上次王兴朗的角被臧爷单方面给驳了,人肯定是不服气。”
“他来这儿想指望谁再把他宝贝儿子搬上去,”岐林单纯不想看见王国齐那张脸,所以就稍微绕远了点儿路,到了现场用红布搭的台子上,上头都是几个大圆盘,比起平时家用的大足足一圈儿,最里面有三排都是被油浸过的猪头,三只横着摆在那儿。
前面则是又添了两盘全季水果,摆的花绿,在桌子的最前是盘半个手掌高的檀香罐,周围摆着手指粗的烟香。
现场的工作人员正趴在上头准备摆盘,都招呼着抓点儿紧。
定的时间是中午,现在天上又开始飘小雪,扯呼的现场莫名发紧。
岐林站在一边儿静静等着,为了不耽误事,还主动上去帮忙递了几块儿场记的牌子,搞得场记一个挺大的小伙子看着岐林红了脸。
今天因为牵扯开机仪式,所以算是这部剧第一次来全了人。
包括岐林在内的其他演员都已经按照时间到了拍摄现场,现在就等着导演跟执行制片。
周编自己开车去了医院,接葛万淑,另一头投资方也派人过来,一时间现场的人都满满当当。
加上闻风来的记者扫上一圈儿就都是脑袋。
“挺巧,”岐林边儿上挨上一个人,声音让岐林还没看见人就先名字念出来了,“沈老师。”
“我可当不了老师,”说话的沈瑜之没穿厚衣裳,身上就只单穿了件儿西装,“倒是你,比起之前瘦了不少。”
“减肥了,”岐林笑了笑,“之前跟葛老师讨论形象的时候就说最好再减减,观感好。”
“观感倒是不错,”沈瑜之稍微拉开了点儿距离,对着岐林的脸佯装揣摩,“但是我觉得以前可爱点儿。”
岐林听了沈瑜之的自来熟调侃没有多大反应,就是朝他客气,“闫夏冬要了可爱没用。”
然后抬头一笑,“他多刻薄。”
沈瑜之盯着岐林那个笑,摸着下巴,“还是这点儿更像你。”
两人的对话没能持续多久,那边就开始吵着要安排站位。
天上的小雪没怎么给面子,反而有越下越大的架势,最后只要是没打伞的人头上都落了一层细碎的凉白。
山易亭知道岐林现在身子弱,眼看着这雪越来越放肆,就去车上拿伞。
岐林就自己先找了个屋檐站着,身边的沈瑜之也跟着在旁边站着,既不接话就站在一边看着。
现场被布置在一个广场,无边之界是现代都市剧,剧组给的安排是就是现在身后杵的大楼,开机仪式也就设在这座大楼前面。
岐林站着攥着手里灯笼锁边儿的白色大羽绒,把自己就裹在里头,一米八多的个子,就露出来一截儿细长的小腿。
“你跟臧南渡是不是挺好,”本来站在一边不说话的沈瑜之,突然来了一句。
“既然是金、主,谁都想跟他好,”岐林反问他,“你不想跟他好吗”
沈瑜之抿着嘴笑,之后他的助理先送了伞过来,沈瑜之接了一把,另一只手兜着岐林,“我看周编的车接着葛老过来了,一块儿过去,我让助理在这等着山哥。”
岐林胳膊被抓着的,但是脚下没动。
“我等着山哥,你先去,”岐林继续跟着他客气。
那头的沈瑜之也没再强求,最后只是打声招呼就走了。
岐林轻轻跺着脚,一直等到山易亭拿了两把伞过来。
岐林才挑了一把伞面儿纯黑把手雕着木花的老款伞往头顶上放,顺便遮了附近的视线,问山易亭,“沈瑜之什么来头”
因为岐林对沈瑜之这个名字很陌生,换句话说他是这辈子因为改变原来事件发展滞后出现的
变数。
“一个小公司的新人,说来奇怪,”山易亭压低声音,“他念了国外的学校,回来就直接签了公司当艺人,资历说起来比你还浅。”
岐林听着心里掂量,最后看见一群人围着周编的车。
就算下着雪还都是一水儿的正装,乌鸦似的一片黑,岐林走着就开始脱了外套,“见老师,得庄重点儿。”
他里头也套着一层贴身的西装,只不过他本人不喜欢黑色,特地让山易亭临走挑了身儿浅灰修身的正装就过去了。
瞧见葛万淑的脸色,岐林心里先是咯噔一下。
就算葛万淑为了开机仪式专门涂了口红,但是脸色跟后头的成片的雪白映衬得就更没了颜色。
岐林往人群中间走了走,先接过葛万淑的一条胳膊。
人瘦了不少。
“葛老师,”岐林轻轻把人扶住,引着人往前走,“我也瘦了,这样儿看着精神。”
葛万淑冲岐林笑了笑,“是看着比以前成熟不少,咳”
言毕,葛万淑就又是几声闷咳。
虽然到了中午,但是天上太阳半遮半掩在云薄云里,终是赶不上几片雪花来的着急。
祭了开机仪式焚香的时候,目及的地方就只剩了雪花。
半点儿太阳也没了。
岐林一个上午都跟在葛万淑的身边,帮忙照顾,原本还觉得身上凉,等着忙活了小半天后背也开始变得汗涔涔,等仪式结束,岐林抬脚跟着人上车的时候,手肘那块儿就多了件自己身上脱下来的西装。
岐林陪着葛万淑坐在后头,前面是周编开车,也是一脑门儿的汗。
葛万淑在车上脸色就一直没缓过来,到了车上就更是垮了脸色,她往边儿上坐了坐。
岐林一开始也没太着她边儿,自己一路上都戴着口罩,怕自己感冒又给葛老师添麻烦。
周编在前头看着葛万淑担心,“葛老,刚才剧组下了通知,其实晚上就又有一场夜戏,我看你这身子还不硬朗,要不我给那头说说,不行就您先休息,明早再说。”
“我没事儿,就算垮,我也得顶着把这个本子拍完,”葛万淑身上披着棉花夹心儿的老款花袄,对着岐林念叨,“这本子南渡看的重,我也看得重,我就不能拖后腿。”
“您也别为难自己,我当时拿到这个剧本的时候也是觉得臧爷以前的事儿还是没放下,但是您也不用有压力,”周编拐了个弯,自己叹了口气,“要是依着臧爷的性子,现在估计就在医院里等着你了。”
岐林听着两个人说话,觉得奇怪。
他从来以为无边之界的剧本是周编的手笔,现在看来周编手里的应该是二道稿。
岐林想着再问,前头的周编就停了车,顺带伸了脑袋出去,
“臧爷,”喊完了脑袋又钻回来,冲后头的葛万淑乐,“我说什么来着,臧爷的脾气我几时摸错过,臧爷忙完了,总是要来的。”
岐林坐在车里,看着往这儿走的臧南渡。
他今天穿的倒叫岐林没想到,平常都是一身西装,在今天这个所有人都穿西装的日子里选择了件纯黑的卫衣。
以至于岐林在车上的时候认出来,总以为门口儿站的是个青年学生。
臧南渡头发没打理,就是简单收拢,身上戴的也都没修边幅,人看着年轻了不少。
这是岐林两个月以来,第一次见他。
“葛老师,我之前跟剧组沟通过,说不让您去了,您还硬撑,”臧南渡话的内容是埋怨,但是口气里掺得更多的是心疼。
开了车门,岐林搀着葛万淑下车,站在臧南渡身边轻问了声好,“臧爷。”
周编车刚到,那边剧组的车就开始催着他回去,所以他也就没能多待,光是把人送到自己喝了口热水,自己打脚又回去了。
臧南渡挽了半截儿袖子站在桌子前头倒热水,端着到了葛万淑跟前,“葛老师,之后我也说了,这戏您别拍了。”
“不成,”葛万淑倔得很,听了这话可不乐意,“我就算半只胳膊扒着老棺材的边儿,我也得留口气把它拍完喽。”
“你别看我这样儿,都是老毛病,这本子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葛万淑自己拽着医院里配套的白花花的被子,气鼓鼓往身上拽了拽,最后就泄了气,“我就是舍不得,小戚那孩子也肯定不同意。”
臧南渡最后也没坚持,他弓着身子坐着,最后只是低头,念了句,“他更不愿意看到你为了这个糟践自己身子。”
“我说不过你,我也不跟你犟,这本子我可不撒手,”葛万淑说了这几句之后,就不愿意再多说话。
岐林看着葛万淑现在明显是跟臧南渡闹脾气,自己就在中间掺了几句,“我下午抽个时间,买点儿梨回来烫烫,润润嗓子。”
“你这孩子,”葛万淑像是想到什么,拉着岐林的手好一会儿没撒开。
最后终于迷迷瞪瞪在床上睡了。
岐林轻轻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跟着臧南渡轻脚出了门。
岐林走在最后,等门轻关上的时候问了句,“谁姓戚”
臧南渡点烟的手一顿,侧头往岐林身上看,问他,”你怎么会来“
岐林帽子往下扯了扯,低着头,嘴上说着,“跟你一样。”
心里则想臧爷的话题转得生硬。
“我送你回去,”臧南渡脸上茫了一下,看了一圈四周,像是才反应过来这是医院,把手里的烟连根儿掐了,嘴上也跟着说了句,“忘了。”
“周编回去了,你下一步回哪儿,我送你。”臧南渡就站在岐林边儿上,肩膀挨着。
接触的部分一点点传着热。
“山哥等会来,你忙你可以先走,我再等会儿就成,”岐林到了走廊尽头,找了块儿窗户站着,撑着往楼下看。
外面院子里披了一小层绒雪,有人走过的地方,还搁浅了一条灰色的脚印。
“阿嚏。”岐林把窗户稍微关了半截儿,臧南渡就靠过来顺便把另一边儿也给他关上,“感冒就别吹风了。”
岐林伸手,动作很大,身上衬衫的袖子都往上蹿了一大截儿,白手腕就映在绿漆玻璃上,吱呀一声,眼前就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冷风就刮在岐林脸上,张嘴讲话的时候还带出一团白气。
岐林红嘴白牙说了句,“我偏不。”
臧南渡伸手想再把窗户给他关上,但是岐林没让。
岐林伸手盖在臧南渡的手背上,顶着不让往后,自己然后自己干脆把身子斜过去,把自己放在窗户和臧南渡中间,又抽了手回来撑在窗户上问,“是我不能知道的人吗”
“你很在意”臧南渡问。
“没有,”岐林违心说话,后背吹着风,眼睛就看着臧南渡。
臧南渡嘴里像是轻叹,然后转身带上了窗子,顺便用自己裹上了人,把歧林后背的寒气赶走,搓了搓歧林冻红的耳朵,折中之后就解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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